正文 四十九(二)
跟林洛雪闲谈了几句,好让她忘了方才的尴尬。
琴嫣望着帐帘,如果刚才跟凌夜在一起的是她的话,会如何呢?
帘外的沙场早已是寂静无声,除了冷风吹过的声音之外,就只有野兽嘶吼的声音。
凌夜披着济泽儿送的白狐大衣,坐在山坡下避风的地方。手上拿着花影那得来的两个窝头,缓慢的咀嚼着。
她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了林洛雪跟琴嫣,自己的食物所剩无几。
这身在野外,哪有那么多充足的粮食。这身在闺中的两个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凌夜实在是饿极了,但就是因为饿。所以才一点一点的吃的很细心,她要让身充分的感受到这食物下肚的感觉。
她身为皇室贵胄,却从未有过太多的锦衣玉食。手中的粗粮,在寻常百姓口中都是难以下咽之物。
食物在凌夜口中,犹若美味珍品。
比起难吃的窝窝头,凌夜皱眉是因为另一件事。
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什么这两人还这么难缠呢?
军营里,除了巾帼之外,不该再有其他女子。
把安儿找来,也只是为了安抚凌乾的情绪。
一个是代国遗者,一个是凌易妻子的姐姐。
若是其他女人,凌夜大可弃之不理,必要的话,会回应两支冷箭。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她都对不起林家。好好的一个商贾,却因自己,卷入了官场斗争。
就算林天扬禽兽不如,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林夫人见了这已成废人的独子,只怕也不会好过了。
林天扬经此变故,必然性情大变。翻然悔悟,最好不过。只是以那公子哥的脾气,以及那阴沉奸险的心性。
凌夜不敢想,这样一个人没了继承权,日后寄人篱下,该会是如何生活。
林天扬作怪,凌易或许会插手。
怎么说,她现在也算是半个林家人。
琴嫣更不必说,比林洛雪更加麻烦。
秦鸣鹤是个痴情种,没了代国的恩怨,不代表他们之间就真的没了纠葛。
凌夜将口中粗粮一口咽下,似是想吞下她所有的烦忧。
儿女情长,剪不断理还乱。
选择了一针见血的解决方式,却没有得到一刀两断的结果。
二人实在是对她太痴情了,两个人相处时日渐久,都心知彼此对心上人的感情,因此才都各自心软,不忍对方再受委屈。
花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尤其是对女人。
既然拦不住,那就由她们去吧。
来日方长,终有一天她们会心死。
凌夜听着耳边渐渐清明的风声,以及眼前黯淡的画面,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
布叶婆婆也不是什么善人,多么难听的话也说得出来。
“你这毒不是一般人做的,若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年,一定会跟他比比。做出比这更狠的毒,看看谁的心更毒!更狠!”
“这毒已蔓延全身经脉,你本是小腿中箭,可却伤及双目。可见这毒的蔓延速度之迅猛。你可得好好活了,或许你双目失明之日,便离你死期不远。”
呼呼的风声,凌夜闭上眼睛,感受着黑暗和寒风。
心如止水。
似乎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
战场上,炊烟渺渺,士兵已都是架起了锅,准备午饭。即使是准备吃饭的时间,士兵的长枪还是整齐的插在土里,随时都做着抗敌的准备。
琴嫣跟林洛雪正拿着分配给她们的食物,走回营帐内。
琴嫣见了这齐整有序的场面,不由得叹道:“皇家之女,带出的军队果然不同凡响。”
本来凌夜早已遣散了枫林军,但枫林军三千人,包括花影,每一人都发誓追随凌夜。
这三千人本就隐藏着身份,有些早已成家。
在妻子面前,自己是一个常常远行的商人,或者是镖师。
平日便在家里陪伴家人,但只要凌夜急招,就以从商走镖为由,回归军队。
如今枫林军已是将家室都接到了元代山庄,在山中的空地里开荒,盖屋,安顿了下来。
枫林军的各军人,如今皆是和家人生活在元代山庄,顺便护卫着山庄里的人。
无论是枫林军还是当年皇帝的所属军队,但凡跟凌夜有过接触的。
谈起凌夜,每一个人的眼中皆是有着敬佩的光芒。
在凌夜之后,继承大将军之位的,就是长皇女凌乾。
凌乾的军队,就是不通兵法,不识阵列的林洛雪都看的出来。
林洛雪道:“身为大魏的第一个长女,自然比别的皇嗣更严谨些。”
虽说长皇女是女儿身,但是从小任何文试武试都未输给过男子。
在凌夜走之后,大魏的长女凌乾便被尊为巾帼之首。
在凌夜回宫之后,大部分皇子皇女皆是服凌乾而不服凌夜,有的则是谁都不服。
当年十一皇子凌沐,好武成痴,与凌乾的功夫是不相上下。
但是自从与凌夜交手之后,他居然说他服了。
凌乾从未让凌沐心服,这让凌乾的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她没有跟凌夜交过手,但那节节战胜的军报。大魏国不断扩张的疆域,就像一根刺,从来都在凌乾的心里。
作为大魏长女,她从未对自己的国家有过丝毫的贡献。
之后,无论是自己的武艺,还是军队的训练,凌乾皆是严格了一倍。
她曾无数次的以她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自豪。
与智中仙的几次交战,让凌乾高傲的心有些冷了。
真正的沙场跟练兵是不一样的。
凌乾开始慢慢的接触凌夜,了解这个不苟言笑,冷言沉默的人。
然后她明白了,对于凌夜,她不是不服,而且嫉妒。
翌日,琴嫣跟林洛雪醒得很早。
二人走进了凌夜的营帐,脚步便放轻了些,就连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
林洛雪细声道:“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没见她,难道还没醒呢?”
琴嫣也是觉得奇怪,平时凌夜就算几日没合眼,也不可能睡得这么晚的,道:“看看去,也是时候该起来用饭了。”
林洛雪点点头。
只见凌夜仍正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面色平和,呼吸均匀,一副熟睡的样子。
琴嫣上前拍了拍凌夜的肩膀,轻声叫道:“该起来了。”
凌夜没有动,脸色略显得有些苍白。
琴嫣皱眉,察觉有些不对劲,再次叫道:“午时都快过了,还不快些起来。”
这次琴嫣轻轻晃了晃凌夜的肩膀,声音也是稍大了些。
凌夜微微皱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林洛雪叫道:“居然睡到这时候,真是猪!”
凌夜坐起了身子,抚了抚额头,冷道:“你说我是猪,原来林大小姐是喜欢猪的。那可得让夏公子转行去做猪了。”
林洛雪怔然,眼神闪烁的别过头去,心头已是酸楚。
琴嫣暗暗的用手拧了一把凌夜,眼神嗔怪。
凌夜冷哼一声,猛的挥下琴嫣的手,道:“远近驰名的头牌,原来也会使这胭脂俗粉的伎俩。看来抚香楼的生意,可好不了多久了。”
这一下可打的不轻,琴嫣吃痛的揉了揉手,眼神微怒,起身道:“那是啊,我们皆是表里不一,虚伪庸俗之人。只是堂堂凌将军,也不过是个巧舌如簧的人。”
二人怀着好心来找凌夜,没想到一碰就碰了冷钉子。
之后琴嫣说了什么,凌夜皆是没有听进去。二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若是她们听进去在成州时说的话,又何必再来这一出冷言冷语。
二人走后,凌夜站起身来,手抚摸着脑后,眼睛忽的睁大,透露着惊讶。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凌夜随后闭目摇头,又睁开了眼睛。
“花影。”
“属下在。”
声音从帐外传入。
“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你也离开此帐二十步,不得靠近。”
“是!”
帐外身影一消失,凌夜便眉头一皱,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正忍痛的样子。
凌夜只觉口中一阵甜腥,嘴角缓缓的渗出了血,鼻子也是流出了血,正滴落而下。
发现自己流血,正想抬袖去擦,但又意识到这样会被发现。
于是走到水盆边,用水将脸上的血洗去。
拿出布叶婆婆给的一束蓝叶子,不由分说的就塞到了嘴里。
靴子在沙地上蹭了几下,用土掩埋着那滴落的血迹。
在铜镜中确认脸上没有血的痕迹后,便一把将水盆打翻在地上。
这散落在沙地上的水,是看不出颜色的。
这沙地本就吸水易干,没有人进凌夜的营帐,不会被发现。
“少主。”
远远的声音传来,这是姜设。
凌夜想大声传唤,却发现一提劲胸口便疼的厉害。无奈之下,只能走出帐外,招了招手。
姜设掀帐而入,对着凌夜抱拳行了个礼。
凌夜道:“手怎么样了,那个老家伙没打伤你吧。”
姜设羞愧的摇了摇头,道:“多亏老前辈以内力帮我疗伤,否则姜设现在别说下地走路,只怕连说话都困难呢。”
凌夜见姜设手上缠了厚厚一层纱布,看来那一掌威力不低。
也许在酒狂仙眼里,根本就没有“切磋”“以武会友”的字眼。但凡出手,就一定非让人受伤不可。
“说。”
姜设表情立即换上一丝严肃,道:“是。”
随后便又缄口不言。
凌夜道:“说吧,没关系,没有外人。”
姜设会意,道:“方才探子回报,智中仙下了免战牌。”
凌乾确实是骁勇善战,部将也都各个神勇。但智中仙计谋过人,向来是胜多败少。
给凌乾一共只有三计,收效甚微。
如此,又怎么会挂免战牌?
姜设正不解,但是见到凌夜点了点头,问道:“少主,难道......”
凌夜道:“你来只怕还有第二个目的,是替大帅来传话的吧。”
姜设一笑,道:“少主睿智,的确如此。”
不用说,凌乾也一定对这件事感到疑惑。若不是凌夜搞的鬼,就是智中仙藏着什么大yin谋。
凌夜淡然道:“那走吧。”
刚走出没几步,凌夜便踩在了一块小石头上,身子失重,滑了一下。
姜设眼疾手快,以没受伤的那只手,托住凌夜的手臂。凌夜借力一起,稳稳站住。
姜设皱眉。
凌夜站稳后面色如常,道:“走吧。”
姜设疑惑的看着凌夜,低头跟了上去,表情不解。习武之人,身子都比一般人来的敏捷,就算自己不出手相扶,凌夜也应该能自己站起来。但是方才,凌夜居然是借着他的力站起来的。
”
姜设明显感觉道凌夜的步伐有些奇怪,一边看着凌夜的步子,说道:“少主,你.......”
凌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设疑惑,心中虽不解,但也不敢多问。
只是,姜设隐隐觉得不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