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四沉心稳平迷心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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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夜离了花影,还没走出多远,她就已听见了花影逃窜的声音,也听见了那些追赶的声音。

犹如潜伏的野猫,在盯着蠢蠢欲动的老鼠。

凌夜跟花影,两个行事磊落,没有做过一次亏心事的人。此时此刻,竟然也成了被追捕而无奈必须逃窜的老鼠。

你是什么人,或是自己会成为什么人,并不单单只有你能决定。

最好的例子,就是左言。

左言没有雄才大略,但也算得上有谋有勇。在大魏的众多武将里,是个出类拔萃的苗子。

他靠着自己的努力,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大魏的屯骑校尉。

这本是很多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官衔。

正如严强。

一个老实勤奋,闻鸡起舞的少年。

一天十个时辰的练习,文武双修。

他深知自己资质愚钝,又不会说话。但他相信天道酬勤,汗水终究会获得回报。

严强跟左言,是同时参军入伍的年轻新兵。

左言出身比农民出身的严强要好,所拥有的武功底子也比严强要有优势得多。

在搏击练习里,没有人敢去跟左言对抗。因为左言是官家子弟,又因为左言的功夫在新兵里,无人能出其右。

老实巴交的严强,自然就成了那个被欺负的对象。

起初的一年里,严强回到新兵营帐都是满身的泥污。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整个就是一个泥人。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严强的床铺就没有动过。日日夜夜,日以继夜的练习。他不想让任何人看不起,也不愿意再让自己被当做一个泥人嘲笑。

可是,嘲笑声还在继续。被分给左言的练习对象,还是那个木讷老实的严强。

渐渐的,严强身上的泥污越来越少,眼神也越来越坚毅。

每当搏击练习的那一天,所有人的关注都在左言跟严强身上。

两个人的招式越拆越多,严强倒地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左言原本一派悠闲的神色,也变得越来越紧绷。

直到某天,二人已是棋逢敌手,不相上下。

严强所拥有的不再是嘲笑,也不再是冷淡轻视的眼神。

就算他不擅长与人交往,此时没有了轻视,也并没有人再跟他成为好朋友。

有人得势就有人失势。

天秤的两端永远都很难平衡。

比起严强,众人更不愿意得罪左言。

“衣服有分三六九等,为什么人也要分三六九等。难道他们不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吗?”

严强曾跟凌夜说过这样的话。

凌夜记得,当时的严强身上衣服的补丁。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一件衣服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打过无数次补丁的破麻袋,硬生生的裁剪成了一件衣服样的布,套在了严强的身上。

“汗水跟努力,真得不能赢来一丝尊重吗?”

严强低头,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臂,以及粗厚老茧的手掌。

“将军,你知不知道。我可以打赢左言,很早的时候我就可以打赢他。只是我想知道,跟他打成平手,跟战胜他会不会有什么区别。”

严强说的很认真,他说没一句话都是诚恳真挚。

凌夜怀疑,他根本不知道世间有种东西叫做谎言。

“我昨天私底下找过左言,提出跟他单独决斗。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严强这个坚强内敛的少年,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说,我就是一条狗,最多也是条叫得大声点的狗。即使我咬死了一头狼,一头狮子,我也还是一条只配在烂泥里打滚的狗。”

那一年的新兵里,最终拔得头筹的,是左言。

赢得了跟随凌夜出征,荡平天下的机会。

而严强,一直都是一个不起眼的虾兵蟹将。

之后,凌夜没有再见过严强,也没有听过他的任何一丝消息。

在军营里,没有消息很可能就意味着,永远都不会再有消息。

在花影骑着紫羽逃走之后,凌夜依旧缓慢的踱步着。

左言还没有死,现在这群盯着她的人里,可能会有他的存在吧。

如果严强还活着,知道左言叛变的时候,严强在想什么呢?知道左言死亡的时候,严强又在想什么呢?

“严强,你错了。”

无数双夺目的眼睛,在盯着凌夜,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我是皇嗣,最尊贵的皇族。比起我来,左言就是一条在泥里打滚的狗。可是现在,身后却有很多连狗都不如的人,想要我的命。”

凌夜苦笑,这世间有三六九等,但也不是一出生就决定的。

左言是这样,严强是这样,她凌夜也是这样。

比起追赶花影的人,留下对付凌夜的,要更加棘手。

但是凌夜比慌忙逃走的花影,要更加的悠闲。

凌夜找了个小店坐了下来,点了几盘小菜,一壶酒。

为什么凌夜不慌,也不急着逃命呢?

因为凌夜发现,那些人追赶的方式很奇怪,不像其他官兵那样,大喊着站住!

他们已经确定了,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他们相信自己的判断,从见到花影跟自己见面的那一刻起,也许就断定了两人不是平民,也不是普通的江湖人。

所谓艺高人胆大。

书法家从来不会害怕在众人面前写字,好厨子也从来不怕做菜给人家吃。

想来这些追赶的官兵,是受过严格的训练的。不仅受过严格的训练,而且选拔训练的人,一定也是才智过人。

花影骑上马,头也不回能有多快就多快的狂奔。

几个影子也是同时窜动了起来,紧跟着花影的马后。

凌夜走出来后并没有跑,只是慢悠悠的走着。

良久,都没有人上来抓捕她。

但是她知道,那些人一定在后面跟着她。

像狗一样的机敏,像蛇一样的隐蔽。

这一餐饭凌夜吃得很慢,像个深闺少女一样,细嚼慢咽。

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有书生有剑客。都是些寻常过路人,或是拖家带口出来吃顿好的,都些平白住户。

有几个来往的人,朝凌夜看了几眼。但也只是匆匆一瞥而已,很正常的打量。

凌夜只顾着吃眼前的食物,并没有理会这些莫名其妙的目光。

这些人是善是恶,是老是少,是暗卫还是平民。

换做以前,凌夜会很细心的观察这群人的一举一动,只要有所反常。在敌人出手之前,凌夜就会消灭掉一切能让敌人出手的机会。

再可怕的对手,只要没有出手的机会,他也不会有多可怕。

一头被拔了牙的毒蛇,即使再龇牙咧嘴,也没有要人命的本事了。

现在凌夜不需要去拔掉毒蛇的牙,因为她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

周围的毒蛇没有朝她靠近,也没有可能在没有把握的地方,出手对付凌夜。

远战是作为神箭手的凌夜所最擅长的领域。

在遥远的地方出手,等于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且不说周围有很多无辜的民众,真要对凌夜起了杀心,这些民众都会是凌夜的同谋。

死人是不会为自己辩解半句的。

这就是严强一直愤然的不公平,你是谁永远不单单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即使你干净的比一张白纸还干净。

凌夜填满了自己的肚子,也获得了充足的能量。

突厥的食物,再怎么按照中原的方式做,再怎么吃,总是会有那么一点不对。

走出店门,凌夜更加放慢了步子,俨然就像一个酒饱饭足的人,正在悠然的散步。

凌夜她的腿曾经被凌嚣的毒箭射中,走起路来本来就不自然。

凌夜此时利用了这一点,随意的漫步着让自己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更为不自然,就像个半残不残的瘸子。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迷惑对手,也隐藏起自己所有的不利之处。

这么做绝对不多余,对于未知的强劲对手,任何隐藏自己不利的行为举动,都不会是多余的。

如果严强当初能够对自己的身世来历,稍微的转变一下说法,适当的隐藏以下。今天的严强,绝不会是一个被当成在烂泥里打滚的狗。

“严强,你的老实断送了你。今日我的老实,绝对能救我的命。”

凌夜的动作更加的有些夸张了,走路摇晃着,将手背在身后,左右探头在看着道路两旁不停叫卖的小贩,那些杂七杂八的货物。

时不时的对商贩投以温和的笑容,礼貌可亲。

“卖烧饼咯!香喷喷的烧饼!”

凌夜听着,便转向了那传出香味的地方,向那个小贩说道:“老板,我没有钱,用这个跟你换几个烧饼可好?”说话的语气可以的夹杂了突厥人说汉话时的口音。

那小贩看着凌夜拿出来一颗玛瑙。

凌夜是一张汉人的脸,口音一变,小贩只当不是本地人。

突厥的口音,也不是什么人都听过的。

这小贩年轻,没听过的可能性更大。

玛瑙石,这是突厥与西域交易时经常会交易到的东西。

这玛瑙虽小,但是在中原也是值不少银子的。

小贩没有见过这五颜六色的石头,当下好奇,接过来左右上下的看了个遍。

摸起来的质感就像是石头,一块石头换几个烧饼,即使是玛瑙这很漂亮的石头。

石头,毕竟也是石头啊。

小贩不知道这个颜色鲜艳的石头能换多少钱,一时间也是犹豫不决。

这是个买烧饼的小贩,不识货也很正常。凌夜等的就是那个识货的人出现,这周围也不缺这样识货的人。

一个卖玉的商贩,也不顾自己身后的摊子,赶了上来。

商贩手中捏着一个碎银子,对凌夜说道:“这摊子的烧饼,你想要多少,就拿多少,算在我头上。你这玛瑙,给了我可好?”

一边的另一个金玉商贩也冲了过来,争道:“这摊子的烧饼我都买了,额外还给你银子,你这玛瑙给我了吧。”

“马屁霍,这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你争什么争!”

那人答道:“谁说你先看到的,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不过是我在打发客人,晚了你一步罢了。”

就在烧饼小贩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两个商贩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了起来。

那烧饼小贩见了,也很聪明。既然识货的人都在争,行家说好,自然是好。马上也不再犹豫,手心攥紧了那颗玛瑙,连声道好,道:“这位客人,你要多少烧瓶,小的这就给你包好。”

不等凌夜开口,小贩就已经七手八脚的在给凌夜包烧饼。

凌夜接过小贩给的烧饼,将手放在肩前,行了个突厥的礼,用突厥口音,用汉语硬生的说了声谢谢。

那两个金玉商贩见没了玛瑙,便也没有放弃。看见凌夜行礼不是中原古礼,对凌夜道:“这位兄台不知是哪里人,是否来自西域边境之地?”

既然凌夜有一个玛瑙石,也许会有商机。

那另一个金玉商贩也是客客气气的笑着,说了差不多之类的话。

这烧饼还没送到嘴里,就已经有人拍了凌夜的肩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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