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回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建筑，继续着他的话，只是温然再也没有心力听他在说什么了。

他紧紧握着双手，看着男子孤傲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他说那个女人在C市孤苦伶仃，他说那个女人在C市无依无靠。是，他口中的依依是没人照顾，可她呢？

在她人生绝望之时，在父母从她身边离开时，又有谁照顾着她？关心着她？

在她身怀六甲，在她在手术室中疼的死去活来是，他又在哪儿？

窗前的男人已经消失许久许久，可温然却久久无法回神。这一夜，虽然他没有对她做什么，但他说的那些话，就足矣让她本来宁静的心湖再次生出涟漪。

而顾向墨在回到客栈后，正低头插着房卡时，身后的门却毫无征兆的打开了。

顾向墨回过头里，只见林依依一身睡衣，安静的站在门口。

“你……”

“我不过问你的往事，只要你现在对我好就行。”

就在顾向墨准备开口解释时，林依依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她伸出手指，轻柔的放在了他的唇上。

而这样的林依依，每次都让顾向墨不知如何应对。他轻轻将她抱在怀中，手掌放在她的发上：“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三个字，是一时的愧疚，还是对温然的放不下，或者是两者都有。

而林依依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般，只紧紧的靠在他的身上，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早上，温然是被小温凉的说话声音给吵醒的。她疲惫的睁开双眼，就见小温凉与祖母站在床边，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祖母，您怎么过来了？”

温然捂着脑袋，慢慢坐起了身，祖母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掌，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孩子，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就是新的一天。别一味的沉浸在过去的忧伤里，人生有好多种活法，像祖母一样，每天笑呵呵的活着，才能长命百岁。”

苍老的手掌停留在她的额间，温然轻轻拉下她的是手，看着祖母慈祥的样子，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与祖母认识以来，她确实每日笑呵呵的，在不知不觉间给她温暖。其实她一直以为祖母不懂她，以为祖母不知道她的过往，可今天才知道，原来祖母才是真正了解她的那个人。

“孩子，心放宽点，一切都会过去的。”苍老却又平和的声音让温然心中宁静，狠狠的点了点头。小温凉也坐在床边，小小的脑袋在她身上乱拱：“妈咪，凉儿可以不要阿爸，但凉儿要妈咪的陪伴，所以妈咪，不要再生病，再让凉儿担心了好吗？”

“好！”温然心间一暖，宠溺的揉了揉小温凉的脑袋，只是声音已经哽咽。

祖母笑看着母女两之间幸福的样子，微微一笑，让小温凉自己先出去玩，而后在温然一脸疑惑的样子中，坐下了身：“我知道，三年了，但你一直没有从当年的往事中走出来。孩子，不管别人说什么，就算你心中觉得有道理，你也只愿按着自己的意愿而活，你不想违背自己的初心，可是现实到底是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清楚吗？”

温然静静的听着，却依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老祖母的话，而祖母似乎也不期待温然回话，浑浊的双目遥望着远方，似乎想透过层层建筑，看到外面的世界。

“我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村子，你们以为我没有后代，没有所爱之人，其实不然！”

说出这句话时，她脸上满是憧憬与美好，温然愣愣的看着她，从来都不知，年老的祖母，竟然会对她说这些话。

“摩梭是唯一一个从奴隶社会直接跨越到社会主义社会的一个地方，而我的祖先，曾经也只是木府最最低贱的下人。我不知道我的祖先是怎样过完她们的一生的，但是到我这一代后，我们依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直到后来，有一个汉族的小伙来到了这儿。他是那么多年，极少来到这儿的人，所有的人都对他充满了好奇，充满的新鲜。而我，也在那个时候初尝了爱情。”

祖母停顿片刻，似乎在追忆她的往昔，她看着温然，没有激动，只是平静的叙述着：“我知道他的汉名叫马崇亮，但我不知道他在你们汉语中的意思，他也从来没有给我讲过他名字的由来。他只说，外面的世界不像我现在生活的这样，他说，外面的世界，是男人当家做主，是男人养活妻儿。而那时的我，除了对这些感到新鲜以外，唯一期待的就是他能带我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可后来我才知道，这些都只是我的妄想罢了。”

温然没有插话，祖母说到这儿时，她已经有了许多猜测，无外乎是那个男人负了祖母，他不喜欢这儿的生活，离开了祖母。

“后来，我们的爱情终于是被别人发现，摩梭虽然不会像你们汉族一般对待女人那么残忍，但当时人们根本不允许一个姑娘和外族之人发生关系。我们反抗过，阿马也说过要带我离开，但都被我拒绝。”

“祖母为什么要拒绝？”温然疑惑的问着祖母，她原以为是那个男人付了她，却没想到，竟是她自己要拒绝。

而祖母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笑看着温然：“虽然我一直让他给我讲外面的世界，但对外面的世界，我除了充满好奇以外，更多的却是惶恐与害怕。其实我如今生活的地方，在我们这些老人心中，是一方净土。而中原，对我们来说，是不可踏足的。阿马曾经想过很多很多办法让我跟他离开，可后来都被我拒绝，直到我生下孩子。虽然祖辈门曾经反对我们在一起，但他们最注重的就是孩子，他们都希望阿马能留下来，与其他摩挲的小伙一般生活。可是阿马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他有着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负。我知道我留不住他，所以我劝他离开。”

“祖母当真舍得？”温然抓住祖母紧握在一起的手，她一直听着她平静的论述，也以为这紧紧是一个故事。可抓着祖母因为紧张而紧握在一起的手，温然才知道，那对祖母来说，是经历，而非故事。

“我舍不得，但我不想圈着他。”祖母平静的看着温然，虽然没有流下泪水，但双眼中却是已然湿润。

“孩子，其实我与阿马之间，一直有爱情。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期待他能回来。可是日复一日的盼望着，等待着，遥遥无期。”祖母摇了摇头，苍老的声音中，透着对人生的无奈。

“其实阿马离开时已经向我发誓，他会带着孩子回来，他会与我相守一生，可誓言从来都不值钱，它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虚假的东西。经年已过，当年的是非对错无人能辨别，但祖母却一直在想，若是当年我能早一点放下，在摩挲重新给我找一个阿夏时，如今我的生活会是怎样，会不会已经儿孙满堂？”

祖母的问题引人深究，温然也在一时片刻之间想不出答案。而祖母要的其实也并非一个答案，因为无论答案与否，都只是猜测，没有发生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孩子，今天我说这些不为其他，只是希望你能早点看开，再深的感情，都经不住时间的沉淀。一个男人，他可以影响你的一生，那是因为你将他放在心里，你给他机会，而不给自己机会，不愿放过你自己。”

为了让温然放下，祖母宁愿将自己伤心的往事给说出来，这份情，不可谓不重。

温然拉着祖母的手，好几次张了张嘴，却依然下不了决心。

纠结了这么多年，不是一个故事就能想明白的。何况，她以前或许可以尝试着接受别人，但是如今，顾向墨已经出现，她无法忘记顾向墨昨晚离开之时坚定的眼神，他将她看成这一生的禁忌，就算不能给她名分，他也不会再给她机会让她离开。

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对，给她三年的时间，已经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了。

可她想说，遇到他，是她这辈子最无奈的一件事。可倘若如今有人问她，他后悔遇到他吗？她的回答依然是不后悔。

她既然爱过，她就会勇于承认，因为那是自己人生的组成部分。但她现在犹豫的却是她不知她该怎么办。她知道是她先认识的顾向墨，但林依依将会是顾向墨的合法妻子，她不想插足在他们两个之间，可她想让小温凉拥有爸爸，想让小温凉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祖母说的话你先好好想想，今天身体不不舒服就好好休息，这次既然回来了，就多在家里到一段时间，别急着回丽江了。祖母想让你与小温凉多陪陪我。”看温然坐在那儿深思，祖母也没有强迫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站起身来，将想要下床的温然压在床上，迈着缓慢的步伐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