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不过一转身工夫，桑多就亲自捧着一个大盆，小心翼翼走进来。费斯塔咽一口唾沫，伸手抄起筷子，两眼直直盯着桑多手上盆子，筷子轻轻敲在桌上。桑多将盆放下，笑呵呵擦把脸上汗。费斯塔看清盆里东西，将筷子放下，眼睛转向窗外。

杜林丰看那满满一盆，不过是盆清汤，上面漂着孤零零一根青菜叶。他不满道：“这就是青龙过江？”

“啊，当然了。”桑多脸上依然是那副不变的笑容，“客官，您看，这一盆汤，就是浩浩荡荡的大江，中间那个，不就是青龙吗。你看青龙在江中嬉戏，这难道不就是青龙渡江？”

“酒呢？”费斯塔脸都不回，冷冷道。

“这盆里不就是嘛。我还专门吩咐上给二位满满一盆。”桑多憨憨笑道。

“这能是酒吗！”费斯塔转过头，对桑多大声咆哮。

桑多脸上笑容一丝不变，继续道：“青龙不是一般神兽，它嬉戏过的汤水当然也不是寻常汤水，那不是酒，还能是什么？”

“好了店家，你就别再多心，快些将酒菜上来。”杜林丰知桑多心思，随手拍出一两散碎银子放在桌上。费斯塔和桑多眼睛都是一亮，桑多一把抓起桌上银两，笑道：“客官您不早说，酒菜这就上来。”接着笑眯眯转身下楼。费斯塔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神说，要有肉。”接着又补充道，“神还说，要有酒。拿最好的酒，先上一坛过来。”

“好嘞，客官您稍候。”桑多喜滋滋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小二很快拎上一大坛酒。费斯塔抱起酒坛，先给自己满满倒上一碗，一口干掉，闭目细品酒味。

桑多回去就吩咐厨师炒菜。他老婆问道：“这是给谁的？”桑多答道：“是费斯塔和那位客人的。”婆娘一听这话立刻瞪圆眼，揪住桑多厚厚的颈子，大声道：“贼汉子，你疯了不成。你给这个骗子上菜，谁来付账？他要是付不来账，你看老娘不把你赶出门去。”桑多缩着脖子，委屈道：“屋里的，你瞧，人家银子不都在这放着吗！”婆娘一把夺过银子，打量一眼，冷哼道：“谁知这银子是真是假。”

冷汗立时从桑多脖子上冒出。他拿起银子，仔细端详。银子成色不算太好，颜色有些灰暗。桑多心里一凛，急忙道：“屋里的，还是你有见识，我这就找人看看去。”婆娘冷哼一声。桑多急忙往外走，临出门，又回头道：“屋里的，先随便给他们上点菜，等我回来再说。”婆娘冷哼道：“这还用你说！”桑多匆匆出门而去。

这一回等了许久，菜还没送上。费斯塔只道桑多准备什么大菜，倒不着急，只将酒大口倒入肚里。他虽然贪杯，可酒量不算太好，两碗老酒下肚，脸色变得潮红。杜林丰知空腹饮酒容易上头，于是大声唤道：“店家，店家，菜怎么还不上啊？”小二听到呼喊，总是点头回他马上就来。可这一个马上起码还多跑几里路，菜还是不见送上。费斯塔着急了，拍着桌子狂呼上菜，整个酒楼都听得到他的咆哮。

这么高声一通乱叫，真还有了效果。小二急急忙忙端着一盘菜跑上。费斯塔拿起筷子往桌上一敲，然后伸长脖子盯着小二手上盘子。小二将菜放到桌上，赔笑道：“二位客官久等了。”费斯塔看那绿油油一盘青菜，将筷子一丢，手掌狠狠一下拍到桌上，大吼道：“神不是早就说过，要有肉吗！肉在哪里，你找给我看。”小二满脸都是尴尬笑容，拿起筷子撩动那一堆青菜。

突然，他如获至宝道：“客官快看，这不是肉吗！”费斯塔瞪大眼睛，仔细寻找一番，果然在一片绿油油丛林下，发现一点肉色。他伸筷将那点碎肉末夹起，送入嘴里。小二赔着笑脸看着他的举动。费斯塔将肉末和着唾沫咽到肚里，然后一拍桌子，怒道：“这就是有肉吗！你要是不诚心待客，咱们这就另换一家。去叫你们掌柜过来，叫他退回银子，咱们另换一家。”费斯塔起身推开小二，抽空倒一碗酒，然后狠狠灌进肚里。他是真想离开，所以趁这机会多喝一碗，便宜能先捞到就捞到再说。

桑多出去鉴定银子，小二这时往哪里找老板，只好不住好言相劝，说老板马上就到。费斯塔馋着酒味，嘴里喊着要走，却又往碗里倒上满满一碗。可三碗酒下肚，腹中一时饱胀，他只好小口啜着。

正闹着时，桑多急急忙忙跑了上来。他已问得清楚，杜林丰给的那两银子颜色虽然灰暗，可却是货真价实的银子。他这才放心，匆忙赶回。费斯塔见桑多过来，一把揪住衣领，大声咆哮，要他退钱。钱已进了桑多口袋，他怎肯放过，于是好言相劝费斯塔坐下，只说耽搁这么长时间是出去为他专门置办好肉去了。

桑多这时确信，杜林丰是让费斯塔这个骗子骗住了，二人不是合伙来骗食的。那这笔生意他是非做不可，绝不能错过。桑多还希望，费斯塔最好多骗一些，狠宰这个肥羊一刀，他好顺路多捞一些油水。桑多虽然比费斯塔矮了一头，却硬生生抱着骗子坐下，不住好言相劝。小二正要离开，桑多叫道：“去，快去拿最好的神酒来招待贵宾，另外叫厨房快点上菜。”

费斯塔听到神酒二字，咽着口水坐下，退钱的声音也越叫越低。尼亚拉的特产是葡萄，这里葡萄酿出的酒别有一番风韵，传说神都爱喝。神是不是真的爱喝这点不好考证，但神殿每年需要大量美酒倒是确实不假，以至于岛上大半土地都被用来种植葡萄。如此一来，岛上粮食不足，只能从别处购买，粮价因而高昂许多。岛上乞丐众多，除了因为给神供奉太多的原因外，粮食不足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神酒确实不负神之名。桑多吞着口水看费斯塔将满满一碗酒倒入肚里。神酒价格实在高昂，桑多也不舍得喝，只曾经在客人喝剩的酒碗里尝过一点底子。那滋味美得他差点没有打开一坛灌下肚去，如果不是老婆盯着，说不定他真会这么干。

美酒下肚，费斯塔闭目细细品味。他是许久没有喝过这等美酒了。桑多将鼻子伸得老长，小心问道：“这酒味道怎样，费斯塔老爷？”费斯塔打个酒嗝，睁开眼道：“酒是好酒，但肉呢，神说有酒没肉，不如没有。”

“对对，要有肉，神说要有肉。”桑多急忙附和。

“不对，神说，要有很多很多肉。”费斯塔气定神闲，纠正桑多的错误。

“对，要有很多肉。二位客官稍候，我这就下厨房盯着。”桑多成心要借费斯塔狠敲杜林丰一笔，专门下到厨房招呼上菜。杜林丰陪着费斯塔用饭。他这小店手艺倒真不错，各色菜点都有独特之处。怪不得费斯塔宁可被桑多羞辱，也要坚持在这用餐。骗子的骗术虽然不高明，但品味的水平却真的不低。

费斯塔好不容易酒足饭饱。杜林丰唤上桑多，就要结账。桑多笑嘻嘻点头哈腰将账单递上。费斯塔自顾挑着牙齿。杜林丰伸手接过账单，一看之下大吃一惊。他身上还有三十多两银子，本以为无论如何都足够付账了的，不料这一餐却要六十两银子。他不禁皱眉道：“店家，不过是些猪肉牛肉，怎要这么多银子？”

桑多哈哈点头道：“客官，这还是给您打了九折的价了。您看，神酒一共两坛，折银四十二两。猪肉十斤，银十两，牛肉十斤，银八两。其他的都算送的。市面上酒肉都是这个价，您老要是不信，到处问问就知。”杜林丰没料到费斯塔也这么能吃，不知不觉吃去这么多东西。桑多在酒肉上倒没有耍滑头。神酒由于神殿征收走大部分，市面上流通极少，价格高昂；尼亚拉由于粮食不足，连带着猪肉牛肉价格奇高无比。尼亚拉的海产品价格倒是便宜，但桑多哪肯帮杜林丰省钱，尽挑最贵的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