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 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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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的太阳升起,

星月黯淡;

当人间的太阳升起,

群星璀璨。

美好只是一瞬,

永恒的是无奈与追寻

阆原大陆西部群山起伏,地势险峻,人迹罕至。东部地势平坦,多为平原丘陵地形,人烟稠密,为大陆的繁华地带。

在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分布着十数个国家。西南的古嵩国历史最为悠久,农业、商业发达,文化璀璨,百姓富庶,数千年独领大陆风骚。不过几百年来,随着东北的乌素国崛起,逐渐形成双雄相据的局面。近几十年来,乌素国势更是蒸蒸日上,日益显出咄咄逼人之势。而古嵩却颇显老态,虽繁华富庶仍冠于大陆,但面对乌素的进逼势头,倒常有疲于应付之感。

话说古嵩国西南庆怀府里有一富庶人家,主人姓杜,名林丰,这一年不过一十九岁。父母头一年上双双相继过世,留下偌大一份家业交由这年轻人打点。杜老爷子一辈子辛苦经营,年过四旬方始得此一子,夫妇俩爱逾掌珠,大小事情一应由两口子操办,见不得儿子吃上一分半分辛苦,只是督促儿子埋头苦读,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因而这杜林丰除了一味钻书本外,却是胸无城府,谈不上什么见识。父母相继亡故,少年人难免伤痛,平日里大小事情都由父母做主,失去靠山后,一时间手足失措,茫然不知所措。

时间是最好的治疗药剂。再痛苦的悲伤在时间的洗拭下,伤痕也会渐渐淡去。何况少年人的心性最为蓬勃不过,再深的创伤也能恢复过来。随着时间一点点逝去,杜林丰的丧亲之痛渐行渐远,终于淡得只剩薄薄一抹影子。影子虽然淡薄,却再难以擦拭。偶尔仰望星空,看见划天而过的流星,杜林丰难免伤感——人生真如这流星般短暂吗?

没了父母督促,衣食不愁,杜林丰读书博取功名的心越跳越迟缓,渐渐再也难得动上一动,每日里虽仍手不释卷,不过多是些神仙志怪类的猎奇而已。

古嵩国千年前仙迹频显,各类经史笔记之中常有记载。传说一千年前仙人大量飞升,自那以后,仙踪再也难觅。不过民间求仙问道之风仍然兴盛,符箓长生之术也多有传承。杜林丰心伤父母之逝,读多了叹春悲秋的文字,常感伤于人生短暂,生命易逝,因而格外专注于神仙长生的记载,但凡能够收集到的书籍,千方百计搜罗到手,各种神仙修炼之术更是熟稔于胸,看得多了,免不得沉迷到求仙问道中去了。隔三岔五的,杜林丰就要到集市上走上一转,淘得一堆神仙之书,于仙人之道更多一分向往和熟识。

这一日,听说集市上又来了不少仙学论著,杜林丰自然早早赶去,埋头阅读挑选半日,这才心满意足,带着厚厚一摞书离开书铺。

日头已至头顶,正是用午饭的时辰。埋头于仙人著作之中,杜林丰头也不抬信步走入一家体面饭馆,抬眼瞥见一张空桌,随即落座,吩咐小二来几样拿手小炒,接着捧卷研读。

饭馆中面向大门处,桌旁早已坐有一人,桌上虽只一杯清茶,却已枯坐良久。见杜林丰衣饰华贵,埋头苦读,桌上一摞书,不外乎什么《仙府稽考》、《原仙之道》、《仙侣奇缘》之类,那人不禁心下喜欢,暗道一声:“妙哉,这一顿可有着落了。”狠咽一口唾沫,随即曼声吟道:

“神仙大道何处寻,寂寞空山听花语。”

沉浸于缥缈意境中,猛可听到这空灵之声,杜林丰心头猛地一震:“不料市井之中能有如此脱尘之语。”不禁端坐,暗暗体会语句中幽深之意。

那人见杜林丰丝毫反应也无,心里怪道:“如何不灵,待再来试上一试。”接着朗声道:

“朝传长生道,夕饮蓬莱翁。逝水岁月遥,卧听千岁钟。”

听到此句,杜林丰心里一震,暗自揣测遇到高人了——兴许,就是书中常提到的神仙机缘。仙缘可遇不可求,今日得遇,断然不能错过。他当即起身朝话语来处看去,只见窗边朝门处座上一人,一袭长衫勉强辨得出青色,须发全白但满面红光,皮肤光洁,只眼角处微微有些皱纹,举手投足尽显仙风道骨,神仙之姿扑面袭来。

杜林丰疾步趋前,拱手抱拳道:“学生今日有幸得遇高人,先生能否赏光,同饮一杯薄酒?”那人心头一松,展颜微微一笑:“相逢就是有缘。公子既然不嫌山人粗陋,就只好叨扰一二了。”林丰闻言大喜,拿过自己书籍,与那人坐于一桌,唤过小二,拿手菜肴尽管送上,吩咐完毕,对那人道:“还不知先生尊号如何称呼?”那人谦道:“山野之人,哪来什么尊号,几个相熟道友平素里以葛鲜仁相称。”

“仙人!”

林丰惊道:“学生今日不知何幸得遇仙人,还请仙人前辈不吝赐教,指点学生迷津。”言辞恳切,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葛鲜仁心知误会,却也不点破,怅然道:“不过是仙途羁旅人罢了。公子既有心向道,当是有缘之人。山人自会将些仙途感悟与公子慢慢道来。”林丰一时欢喜难以自禁,只是频频举杯相邀。

酒早过三巡,菜也早过五味,杜林丰酒食难进,只是陪坐于旁。葛鲜仁依旧不紧不慢,一杯老酒落肚,一只烧鸡相随。上菜小二饶是见过无数饕餮食客,对这葛鲜仁的食量仍然大感惊奇,不过见杜林丰衣物,料知是个有钱人家公子,不愁赖账,反倒是葛鲜仁吃得越多,上菜就越殷勤。杜林丰陪坐一侧,对仙人海量不住称奇——神仙肚量,焉能以常人度之。

葛鲜仁酒酣之余,伸手抹一把嘴上油渍,接着轻抚长须,岸然解释道:“昔日仙人一日得以尽三年之食,又可三年不食一物,只不过是吸纳天地精气的些许修炼小道而已,不足为奇。”林丰连连点头称是,估摸着身上所携银两不多,再吃下去就不敷酒菜之资了,于是提议道:“天色已经不早,先生能否移尊驾至学生舍下,好让学生时时讨教?”

闻言,葛鲜仁知道这一餐已经缘尽,但听得林丰之意还有个细水长流的缘分,于是欢喜言道:“公子既然仙缘匪浅,山人姑且就在这凡尘中多羁縻些时日,度得有缘,也算积分功德吧。”

杜林丰欢喜不尽,将葛鲜仁引至家中。见到杜家高宅大院,葛鲜仁心中笃定——这一缘不仅可以长流,而且大可不必细水。

晚上这一餐,林丰打点起十分精神全力款待。葛鲜仁放开肚量尽情笑纳,足足吃到半夜,普通人家一年食资入了肚,这才勉强兴尽。

趁着仙人酒酣耳热,还在兴头上,杜林丰扑地跪倒,肯请仙人收为门徒。仙人手捋胡须,只是摇头不允。林丰见仙人拒绝,知道错过这个村,就再也没有那个店了,跪在地上只是不起。相据多时,拿足架势后,仙人无奈,长叹一声道:“你我二人实无师徒缘分。但公子虔心向道,自是仙缘之人,我又怎敢藏私,姑且将师门秘笈倾囊相授于公子吧。只是仙途漫漫,他日仙道成就,还看公子自身福分了。”见拜师无望,但好歹得到仙人允诺倾囊相授,林丰微松口气。这遭仙缘总算没有白白错过了。

自此,葛鲜仁在杜府常住下来,对林丰悉心传授神仙之道,当然也少不了从猪牛鸡鸭中汲取天地之精。仙人自报门户为天云仙宗。林丰从典籍中早读到过天云宗的仙迹,心里暗暗高兴——终于遇到名门大派的仙人了,遗憾的是不能列入天云仙宗的门墙而已。

葛鲜仁将天云宗的入门仙诀珍而重之传与杜林丰,千叮万嘱不可泄露,反复交代:“公子非我天云宗门人,今后休要自称天云门下,切记,切记。”林丰满口答应,心里却暗自发誓,将来一定用功,迟早列入天云门墙,绝不有损天云门楣。

打修行天云仙诀数月后,杜林丰的食量渐渐大了起来,一餐啖尽一牛也成了寻常之事。当然,少吃也没有问题,只是仙诀修炼的速度难免要受影响。林丰见仙诀显效,自恃家底厚实,不愿为省吃耽误修行,自然放开修炼,但求早得神仙大道。

葛鲜仁见杜林丰食量渐增,与自己修行情形相同,心里暗暗称奇:“看来这仙诀是假不了了。只不知为何自己修行日久,却依然是一日可尽三年之食,却不可一日不食一物?估计是修炼的火候不足,汲取的天地精气不够,还得继续狠吃下去才行。好在杜家家底殷实,尽够吃上一段时日。”

二人为神仙大道,敞怀大吃。庆怀府所有有点名气的食府所在,均留下二人修仙的足迹。偶尔往西部群山中涉足一二,学仙人汲风饮露,过不得几日,二人就要靠些野果野兔之物来弥补风露不足的天地精华,再过上数日难免匆匆赶回,寻家上好饭馆,重新行基础修炼的功夫。

仙人于丹道之术也颇有涉猎,借着杜家的雄厚财力,四处收集名贵材料,选吉日吉时开鼎炼丹。每次丹成开鼎之时,仙人都沮丧呆立,嘴里轻声嘀咕:“为何这次又失败,方子难道有问题?”林丰问起时,仙人忙正容回答仙丹已成,只是药性刚猛,不适合凡人身体,待下次改变炼法,炼成普通仙丹来助林丰修炼。偶尔仙人也会偷偷拿些饭团、开胃药材搅于一处,和成丹丸交予林丰,算是炼丹所得。林丰服下后,自然大见功效,饭桌上汲取精华更加有力。

杜家的家底虽然殷实,却再也抵不住这般折腾。两人全力汲取下,时不时林丰就要变卖些家产来弥补亏空。好在神仙大道,就算千金万金又如何能求,林丰倒是心安理得,不曾吝惜。

杜林丰父母在时,给林丰许下一门亲事。姑娘闺名黎露珠,两家门当户对,只是还未过门林丰父母就已去世,婚事就耽搁下来。转眼间林丰三年守孝期满,黎家催着林丰早些迎娶姑娘过门,不要再耽搁了。林丰此时正忙着和仙人修炼,不愿为婚嫁事耽误修行,只是一味推脱。女家托人催了几次,打听到林丰不务正业,在家只是与人胡混海吃,家境败落,早已不复从前。黎老爹一怒之下退了亲事。

没了婚事羁绊,林丰长松一口气,仙途之上再无俗务烦心,和葛鲜仁益发努力,于是家境败落的速度也一日快似一日。

这般情形终于有一日惹脑了一人。杜老爷子经商时,族弟杜宏飞常跟着打打下手。杜老爷子对宏飞时常照顾,两下里关系不错,过世前嘱其照看儿子。杜宏飞心怀感激,自然满口答应。

打一趟远门经商回来后,发现侄儿如此胡混败家,杜宏飞怒气勃发,直奔林丰门来,指着桑树大骂槐树,怒斥骗子假扮神仙骗人钱财,这样天杀的狗才迟早要遭报应天打五雷轰。

骂完骗子,杜宏飞更怒侄儿不争气,好好一份家业就这样败掉,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白白丢掉,回过头来就数落侄儿,叹息侄儿对不起九泉下的父母,一直说到口干舌燥难以为继,方才止住。

临走之前,杜宏飞放出狠话,要多召集人手,来日好好收拾骗子一番,然后交由官府法办。杜宏飞又要林丰想想自己所作所为对得起哪一个,要林丰在父母灵前好好悔过,改日到那从前的未来丈人家里忏悔,求得丈人原谅,娶姑娘过门,今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安生过日子,再也不要和不三不四的骗子胡混了;如果娶不回姑娘,看你在宗祠里如何向父母在天之灵交代。

杜宏飞走后,二人面面相觑,神色尴尬。

林丰深恐族叔言语得罪了神仙,正不知如何开言,仙人咳嗽一声,开言道:“修行之道,并非坦途。种种魔障天劫外,就算是凡尘俗世也少不了羁縻牵挂与阻障。无大恒心,大毅力,难以得窥天道。”

林丰忙道:“正是如此,还请仙人原谅家叔不敬,继续指点学生修行。”

估摸着林丰家产将罄,又害怕林丰族叔纠缠送官,仙人怅然言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仙途道友的缘分,看来就要到此为止了。我夜观天象,山人魔障将临,再与公子耽在一处,公子修行日浅,魔障来临时,照应不到公子,一旦为魔障所侵,山人罪过就大了。日间公子族叔所言,不过是上天借凡人之口,提醒山人应那魔障,如今也该是我入山应劫的时候了。公子好自为之,勤加修炼,大道有成之日,你我在仙界重逢。”说完这番言语,仙人入房收拾好两年中林丰所赠衣物银两,道一声珍重,慌忙飘然仙游而去。

葛鲜仁走后,杜林丰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如何自处。想起叔叔所骂言语,回忆两年来行为,杜林丰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到底自己行为是对是错,大脑里只是一片迷惘,心底虽然隐约有些明白,可又实在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窗户纸。苦苦挣扎良久,想起要去求那未来丈人,自己现在如此破败境况,又如何挽回这桩婚事,到头来不过两面受辱而已。想到难过处,林丰再也无法忍受那番折磨,咬牙发狠,决定出门入山寻仙。

天刚破晓,杜林丰就逃一般离家而去,心里暗自发誓,寻仙不成就永不返乡,毅然决然往传说中的天云仙宗山门天云山脉寻道而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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