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四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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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鹄城里人头攒动,繁华依旧。杜林丰在大街小巷穿行一圈,未见葛仙人踪迹。想起那日他出现在大街上的喧闹景象,杜林丰琢磨,葛仙人在太鹄城里人面颇熟,应该容易打听出行踪。

“你说的是活神仙啊!他老人家实在灵验,什么病都是药到病除。你要找他,思闲别院一准能见到。”小贩唠唠叨叨还想多说几句,杜林丰已经着急转身走了。没走两步,他又转回身,打听清楚思闲别院方位,这才又匆匆离去。

思闲别院里颇为热闹。桃花开得正盛,往来赏花人络绎不绝。院中空地围着一群人,当中巨大条案后,羽扇纶巾端坐一人,姿态飘逸洒脱,正是葛仙人。案上珍而重之摆着一只拂尘。一只石狮子镇着一叠黄纸,笔墨砚台放在案上另一侧。

葛仙人羽扇轻摇,不紧不慢道:“怎么样,郑大官人,一千两银子买平安回家,这个买卖可划算得很呢。”旁边一个富贵逼人汉子犹豫不决,轻声问道:“活神仙,能再便宜些吗?”葛仙人浅笑一笑,眼光迅速扫了一下汉子身上的巨大玉佩。

“平安如果也能还价,呵呵,那这世界上还会有这许多痛苦吗?”葛仙人意味深长道。汉子咬咬牙,面容扭曲一阵,终于下定决心,狠狠道:“好,就一千两银子,我要了。”葛仙人眼中喜色一闪,啪地放下羽扇,抽出一张黄纸,运笔如飞,在纸上迅速挥就一幅古怪图案,待墨汁干后,珍而重之交与郑大官人,嘴里叮嘱道:“大官人小心贴身收好,千万不要让这平安符受损,否则就不灵了。”汉子小心收到身上,满意而归。

看葛仙人得闲,杜林丰这才朝他行去。阿罗心里一乐,小牛鼻子在这行骗,打劫他天经地义,傻小子该不会有什么话说。

阿罗快步赶上,挤进人堆,一把抓住葛仙人手腕。葛仙人心里恼火,什么人如此无礼,抬头一看,却是前些日子在街上暗算自己的汉子,心里不由慌乱。阿罗大声叱道:“好你个小牛鼻子,青天白日下兜售假符,骗取银两,还有王法没有?”旁边人见有热闹可瞧,登时围拢过来。

葛仙人满脸涨得通红,愤声道:“你这汉子怎可信口雌黄。我画的可是仙家正宗祛病延年符。”杜林丰赶紧上前解围,对阿罗斥道:“阿罗,不可无礼。”阿罗冷哼一声,悻悻放开葛仙人。葛仙人转头见到杜林丰,惊讶不已,脸上微微一红,随即欢喜起来,试探问道:“这位,可是杜林丰杜公子?”杜林丰心情激动,随声答道:“正是。”葛仙人一把抓住杜林丰双手,二人互相有许多疑问,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寻到僻静之处,葛仙人先将自己经历谈起。

“我与你作别之后,欲往天云山里应劫。辗转行到关西县,天幸于此遇到吾师天云宗主。天云宗千年前就举派迁离阆原,师父本是阆原人,多年未曾回乡,思乡心切,借巡游之机回乡一探。在关西的一家饭庄里,我正与有缘人传授天云诀……”

听到这,杜林丰不由想起自己与葛仙人见面情形。

稍微一顿,葛仙人续道:“师父听我论道,惊喜不已,不料千年后天云道统仍能由我传承。见我乃是有缘之人,师父又怜我寻道志坚,破格录入门墙,收为关门弟子,并赐灵药洗筋伐髓。师父从关西县带我来此天云别院修炼筑基。如今山人金丹初结,已是真正步入修仙殿堂了。”说到这里,葛仙人面露得色。

杜林丰不由得为葛仙人欣喜,细问他离开关西县的时间情形,葛仙人师徒二人正是自己那日在关西所见之人。葛仙人听闻及此,不由嗟叹一番。机缘实在不过一线之隔。

阿罗听得不耐,出言嘲讽道:“小牛鼻子不过得点修真入门的皮毛,居然起个仙人名字欺哄世人。”

葛仙人听得脸色涨得通红,急忙辩解道:“你这大汉休得胡说,我何尝敢以仙人之名欺哄世人。从前在山中修道时,山人于道之见解每有独辟蹊径之处,故而同道常赞我‘鲜矣,仁’。久而久之,既以葛鲜仁为我名号,何曾以仙人之名欺瞒。”杜林丰这才恍然,原来自己一直都误会了。

谈罢自己,葛鲜仁问起杜林丰经历。杜林丰约略将自己入山悟道,从军的事讲了一遍。离开阆原的经过只含糊说是凑巧碰到阿罗,这才由他带着离开。葛鲜仁听说杜林丰居然自己悟道,在阆原没有蓓灵气的环境下也能修炼,心里既是羡慕又微微有些忌妒。仔细观察一下杜林丰,看不出他有修出金丹的迹象,葛鲜仁这才将那丝忌妒抛开一边,将曾经为师的责任掂起。

心思迅速转了一圈,葛鲜仁将修真知识温习一遍,这才开口道:“杜公子金丹还未炼就,看来还处于修行的入门层次。今后尚要努力修炼,待金丹炼成得享长生后,方可进一步踏上通仙之道。”

阿罗听得嗤之以鼻。小牛鼻子居然如此浅薄,看不出傻小子功夫怪异之处。傻小子的功夫不用修金丹就比元婴期修真还高明,未来成就更是难以预料。这门修炼方法想想就让人羡慕,要是老子能够勘破就好了。

杜林丰听葛鲜仁讲起修行层次,自己于此可是一窍不通,心里一动,就向他请教。葛鲜仁早就等着杜林丰讨教,为洗去当日阆原欺哄之嫌,老道更加有意卖弄,打点精神,对杜林丰娓娓道来:

“大凡修真,无不追求的是肉身飞升成仙。天下修真门派虽多,但都殊途同归,以最后渡劫飞升为果。修行方法虽多,修行层次却都一样,分为凝气、聚元、孕丹、化婴、出窍、洞幽、还虚、大乘、渡劫九个层次。凝气和聚元是筑基阶段。在这两个阶段,要不断将外界蓓灵气吸纳入体内,凝炼成自身真元。这两个阶段对普通人而言最为漫长艰辛,大多数人还未及凝炼足够真元就阳寿已尽,登仙因而再也无望。

待到真元凝聚足够,就进入孕丹阶段。这一步最为关键,此时金丹炼就,可以称作是真正的修真者了。通常也把孕丹期称作金丹期。金丹孕成后,吸纳蓓灵气,凝聚真元速度大大加快,肉身用真元力滋养,已不复人间五谷所养就的肉体凡胎。

此时肉身不再受生死限制,已可长生不老,足以对付未来登仙所需的漫长岁月。有了金丹真元力的支持,这时可以施展许多神通,象借土、借水而去的遁术,日行万里的乘硚之术,更可借助所修法宝飞入云间。修行至此,已可称为半仙,在凡人眼里和仙人也没什么两样,名号为仙人其实也未尝不可。”说到这里,葛鲜仁露出自得之色。

拿起手中拂尘轻摇一下,葛鲜仁炫耀道:“这是师父所赐法宝,孕出金丹后我就将其收摄。此法宝威力足可开山裂石,并可上天入地。现在山人上可与白云飞鸟为伴,下可与走兽虫鱼为伍,尽享修仙之乐。公子可要努力,早日达此境界才是。”葛鲜仁渐渐陶醉在自己描绘的意境里。

早经历过这些,杜林丰并不以此为意,只是好奇于其后那些修真层次所能使用的法术,于是催促道:“那孕丹期后有什么神通呢?”

葛鲜仁露出悠然神往神色,咳嗽一声,脑子飞速转动,将师父所留玉简上的记载过了一遍。后面部分的记忆他已模糊不少,仔细回想一阵,葛鲜仁方才缓缓开口道:“金丹孕育成熟,就会升入紫府。元婴由金丹中破茧而出,这就是化婴期,或者称作元婴期。有了元婴,神念与力量合体,动念就有天地之力,可化真元为三昧真火炼制法宝;也能使用御风术,不必依靠法宝力量就能飞行,还能使用袖里乾坤之术,将物品藏于任何微小之处,此时的神通远超过金丹期。

再往后就是出窍期。元婴可以离开肉体自在遨游天地。元婴离开肉体束缚,可以直接在宇宙中自由飞行,较之于元婴期的御风飞行,那才是真正的飞行,更享无限自由。”阿罗心里一声冷哼,你敢自由一个试试。元婴离了肉体,嘿嘿,那才是真正的美味。想到美味,阿罗的饱嗝差点打出来:“可惜老子吃得太多,伤了胃口,不然现在也不用如此窝囊倒霉了。”

记忆越来越清晰,葛鲜仁滔滔不绝道:“洞幽期可以说是真正悟到了道,天地力量尽皆掌握于手,掐诀就可调动天地力量,画符隐藏天地之力于玉简之内,使用飞步遨游虚空。依我看,此时仙人之力都已具有了。”杜林丰想起刚才葛鲜仁兜售的平安符,心里微微疑惑:“他适才却使的什么法术,黄纸上就可画符?”

“还虚期的神通更是精妙。”葛鲜仁说得兴起,唾沫四溅道:“瞬移术施展出来,仅仅一个意念,瞬间就由一处到了另一处。当年师父就是使用此术将我带出阆原。还有奇妙的地方就是可以隐身,将身形隐于天地间,没有大神通者根本难以察觉。”阿罗听得无聊,重重打个呵欠。葛鲜仁被呵欠声打断,不得不停下来。待阿罗呵欠声过,葛鲜仁仍然兴犹未尽,见杜林丰听得专注,就要继续讲述下去。

才欲张口,葛鲜仁这才发现,后面的内容,自己也所知无多,竟然难以为继了。张口结舌一阵,老道匆匆结束道:“大乘期的修真者还可使用分形之术,将一身分为二身,端的玄妙。大乘后就要准备渡天劫,一旦天劫渡过,就可以肉体飞升仙界。其后神通过于玄妙,杜公子现在还难以领会,多说无益。总之一句话,咱们勤修就是了。”

杜林丰这时才初步了解到一些修真常识。对照葛鲜仁所述修真层次,自己飞行能力甚至可以达到洞幽期。在乌素国跟踪曹芜莱,身形与蒙荒气融为一体时,周围人似乎都无法看见自己,不知这是不是隐身了。但阿罗可以看到,那应该还不是隐身术。为什么自己连金丹都还没有呢?无法想通这个问题,杜林丰干脆将其丢到脑后。

想到葛鲜仁画的平安符,杜林丰不由好奇问道:“道长刚才画的符不知使的什么神通?”葛鲜仁支支吾吾想搪塞过去。阿罗冷哼一声,道:“小道童哪里是在画符。不过是在黄纸上涂鸦几下,拿幅破画骗人银两而已。”杜林丰对阿罗的话颇不以为然。修真者不用吃喝,不惧寒暑,还将财物看得那么重干什么?

葛鲜仁窘得满脸通红,强辩道:“你这大汉休得胡言。我画的可是正宗的祛病延年符,何来欺瞒。”阿罗不依不饶道:“就算画的是真符却又如何。你适才不是说过,画符可是要有洞幽期的功力,将符注于玉简之内才行,你那一张破黄纸又有何用?”

真相被揭穿,葛鲜仁再无法隐瞒,恼怒道:“就算那张符无用却又如何。我用真元气为他梳理一道经络,功效胜过世上任何良药,他从此已经祛病延年了。一张小小平安符如何抵得上真元力的调理,我又如何欺骗于人了?”

阿罗咧咧嘴道:“只怕你早已收过他诊病的银子了。”

听到此话,葛鲜仁顿时振作起来,振振有辞道:“我是已收过诊病银子,但那又如何。普天之下,就算以万金求诊,又有几人能得修真者真元力调理?得真元力调理之后,此人从此百病不生,身体康健,岂不胜过万金、十万金?我不过借此符再收些诊病银子而已,如何欺瞒于人。”

这一番道理说出,阿罗已被说服,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杜林丰的眉毛不由皱起,斟酌一番,小心对葛鲜仁道:“道长此举颇为不妥。既然真元力调理效果如此之好,道长就应明白收取他诊金,不该再以一张假符来骗取银子。他回去之后,定然珍而重之,百年后难免传于子孙。其子孙倘若凭恃纸符之力,有病不医,岂不误人性命?”

此话一出,阿罗和葛鲜仁都忍不住哂笑出声。清了清嗓子,葛鲜仁对杜林丰循循善诱道:“杜公子,此言差矣。世上有几人将性命健康看得比财物还重?芸芸众生无不是为财死之辈,又能有几人愿拿万金交换健康?我若只是为他梳理经络,并无一物与他,他如何得知我已调理于他,又如何肯付我诊金?至于贻害子孙,公子更是多虑。一张薄薄黄纸,随时贴身收藏,挨不了多久就已破损,哪里还能传给子孙。”

阿罗接着笑道:“这平安符还得要人来小心呵护,方能保得住自己一时平安,如何能保得住人的平安。”葛鲜仁微觉话中有刺,但神色坦然,装作没有察觉。杜林丰只觉得葛鲜仁此举不对,但又想不出什么道理辩驳。

三人一时安静下来。杜林丰忽然问道:“修真界本该是清修之所,道长聚敛许多财物又有何用?”葛鲜仁叹口气道:“谁说修真界是清净之所。权势财物,哪样不要。”听葛鲜仁啰嗦半天,阿罗唯觉此话有见识,一直熨帖到心眼里,不由暗赞小牛鼻子是个人才,这样活宝一定要收为己用才行。

“哪门哪派没有庞大的基层弟子,这些弟子的衣食住行还不都要靠门派维持。”葛鲜仁继续道,“门派中人在人间游历,哪一样不要银钱。更何况,金银是炼器胚必需之物,收集金银是每个门派必为之事。我在这里卖符所得银两,不过是为天云宗效力而已。”阿罗冷笑道:“恐怕你捞到的好处也不少。”

葛鲜仁心里惕然一跳。这大汉好不刁滑,什么事都能让他挑出毛病。还是杜公子忠厚可靠,好说话多了。苦笑一声,葛鲜仁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天云宗炼器是一样重要功课。我现在自然要多积蓄些金银,将来学习炼器时也可多练习练习。说起来,修真还是天底下最费银钱的一桩事了。”

“杜公子今后做何打算啊?”葛鲜仁话题一转,关心道。听葛鲜仁这一问,杜林丰给问出心事来了。象葛鲜仁这般有师门教授,修真知识如此广博,确实让人羡慕。嗫嚅一阵,杜林丰方才说出拜师门学习修真的意思。葛鲜仁欢喜道:“既如此,杜公子何不来我天云宗。天云宗虽然不在八大门派之列,但在炼器、阵法上,精深之处,恐怕没有哪个门派可以赶上。”

杜林丰听着欢喜,却又有些顾虑,将一元宗拜师的事讲给葛鲜仁。葛鲜仁吃惊不已,一元宗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来,随即又宽慰道:“杜公子不必过虑。家师苍松子也是阆原人,他老人家最重同乡之情,一定会将公子收录门墙。”杜林丰这才放下心。

“将来不知哪位师兄能收公子为徒,那时,我就是你的师叔了。”葛鲜仁笑呵呵道。

杜林丰连连点头称是,对未来充满憧憬。阿罗听着大怒,恶念陡生:“小牛鼻子敢占老子便宜,这不是也要当老子的师叔了!老子杀了他。”

阿罗一发怒,葛鲜仁心头一阵乱跳,好一会没平息下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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