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一 岐黄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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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柳青原,阿罗掏出五十两纹银递给杜林丰。杜林丰一愕,不解其意。阿罗解释道:“我不是说过五五分账吗,这是大哥你的分红。咱们明天再接着赌。”杜林丰生气地推开,道:“我不要你的分红。明天也不会再去。赌博实在害人,以后断不许再去。”

阿罗打个哈哈,慷慨道:“不赌就不赌。这五十两银子大哥既然不要,那不如这样,大哥你刚才借我两千两银票,咱们就算一千九百五十两得了。”杜林丰恼火道:“两千两就是两千两。我说了不要你的分红,为何还要如此啰嗦?”阿罗讪讪道:“常言不是说,亲兄弟明算账,小弟这也是不愿亏欠了大哥。大哥何必如此不耐。”杜林丰不睬阿罗,甩甩袖子,转身就走。

阿罗一把拉住葛鲜仁,在后面紧紧跟着。

走了没有几步,阿罗不知怎么着,已经准备好一张字据。他紧走几步,赶上杜林丰,搭讪道:“这个,大哥刚才不是借了小弟两千两银子吗。”杜林丰不耐道:“是啊,又怎么了?”阿罗继续道:“那个,不是人常说口说无凭,小弟如今立了个字据,再请葛道长作中人,大哥能不能在这字据上画个押?”杜林丰麻利接过字据,看也不看,写上自己名姓,然后又接过阿罗不知什么玩意制成的粉末,涂在大拇指上,在字据上按下手印。粉末吱吱一阵作响,将手印牢牢印在字据上。

葛鲜仁上前接过字据,一字字读着。当读到“每逾期一年,连本带利翻倍”字样时,老道瞪大双眼,差点惊叫出声。阿罗一把捂住他嘴巴,低声道:“息钱分你一成。”葛鲜仁摇头摆脱束缚,低声回道:“不成,我要两成。”“行,成交。”阿罗干脆答应下来。葛鲜仁生怕阿罗反悔,麻利地在中人处画下押,乐得差点就要笑出声。

阿罗小心将字据收藏起来,看葛鲜仁得意样,暗道:“要是你知道字据后面内容,不知还乐得出来吗?”阿罗嘿嘿阴笑起来,这一把,又赚大了。

字据倒数第二段里有这么一行:“如果欠债人十年无法偿清债务,债权人有权要求欠债人和中人以自身及自身所拥有一切抵偿债务。”不知不觉中,杜林丰和葛鲜仁就签下了自己的卖身契。

闷声行了一阵,葛鲜仁问阿罗道:“道兄,除了进赌场外,还有什么赚钱法门啊?”阿罗没好气道:“还能有什么门道比赌更好来钱。不偷不抢,这么好挣钱门道不用,真是……”杜林丰忍不住打断道:“不劳不作,凭什么来钱?这世上人若都去赌博,谁来种地,谁来做活。那开赌场的,依我之见,与偷窃之辈就差不太远。”

“就是,就是。”葛鲜仁频频点头,“依贫道看来,咱们还是不如在这魏都行医卖药,既可治病救人,又可顺便挣些银子。如此两全其美好事,如何不为?”杜林丰听得心动,迟疑道:“可我又不识医术,如何行得了医?”葛鲜仁呵呵一笑道:“这个简单。咱们修炼之人的真元力就是最好药物。管他什么疑难杂症,只要顺着脉络走上一道,多半就能治好。”杜林丰听着大喜,立时答应下来。

葛鲜仁接着道:“那就由我三人出手,三三分账如何?”阿罗急道:“这样出力不讨好事,我才不干。要gan你们自己干。”葛鲜仁呵呵笑道:“道兄既然不愿出手,那就由我和杜公子出手,我俩五五分账。”阿罗哼了一声。

杜林丰从未行过医,心里始终忐忑。葛鲜仁鼓励道:“公子不必紧张。只须慢慢释放真气,推动病家真气运行既可。要不,你先在我身上试试。”杜林丰依言,伸手搭住葛鲜仁手腕,小心将真气注进去。真气刚才入体,葛鲜仁惊得一跳,推开杜林丰,惊慌叫道:“公子何故害我!”

杜林丰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看着。葛鲜仁惊魂未定,道:“公子真气入体,直欲销骨噬魂一般。山人辛苦修炼的真元力,片刻就让公子化去几分。”杜林丰内疚不已,想起功力初成时,真气外放就将人身体化为血水,如今功力小成,直接就可将人体化为乌有,难怪葛鲜仁会受不了。

知道了缘由,葛鲜仁叹口气,建议道:“公子既然无法给人治病,那就招呼招呼病人,端个茶送个水,给山人打打下手。咱们也不必分账,就由山人给你发些辛苦工钱,你看这样可好?”杜林丰自惭无用,含羞答应。

一大清早,葛鲜仁就在魏都繁华闹市上,寻着一小块空地,指挥杜林丰将租来的长案摆上。案上一个小小香炉。檀香点着,青烟袅袅而上。葛鲜仁一手轻摇羽扇,一手端着本古旧医书,端坐在太师椅上。杜林丰手持长幡,站在身后。微风轻拂,撩动长幡,杜林丰头面悄悄随长幡而动,始终将脸隐在后面。长幡上,龙飞凤舞绣着八个大字:岐黄圣手,妙手回春。

来往人流渐渐稠了。见着葛鲜仁这般不凡架势,围观看热闹的越来越多。葛鲜仁自恃身价,诊金高昂。有心瞧病的问清价码,无不咂舌而去。葛鲜仁心思不在书上,若有若无往书上瞟两眼,目光就往人群中搜寻而去,寻找衣饰华丽豪客。阿罗不知从哪弄来一条长凳,挨着杜林丰摆着,舒服躺在上面,将二郎腿高高跷起。

日上三竿,依然不见一个诊病的,阿罗忍不住讥道:“小牛鼻子,都如你这般诊病,只怕病人还没瞧着,自个就要先去见阎王爷了吧。”葛鲜仁白一眼阿罗道:“这些头疼脑热小病,就算诊上十个百个,不过几两散碎银子,徒然耽搁功夫。道兄不必心急,到时瞧山人手段就是。”

话刚出口,葛鲜仁眼角瞟见一人,两手十指戴满金银珠翠,连忙正容将目光移回书上。那人一摇三摆晃到案前,一拍桌案道:“喂,哪个是郎中啊。”葛鲜仁装作不闻。那人见无人理睬,不由怒道:“牛二爷问话,怎么就没个搭腔的!”葛鲜仁这才如梦方醒,将书放下,拿起羽扇轻摇一摇,然后道:“客官何事?”牛二问道:“你这郎中诊病,诊金如何收取啊?”

葛鲜仁上下打量一眼,估摸出牛二身家,不发一言,只将一根手指伸出。

“一两银子?”牛二略带讥嘲问道。

葛鲜仁羽扇轻轻一摇。

牛二脸色稍微和缓,继续问道:“那就是十两喽?”

羽扇还是摇了一摇。

牛二满意道:“一百两是吧?”

出乎牛二意料,葛鲜仁继续摇着羽扇。

“一千两?!”牛二惊喜问道。

葛鲜仁将羽扇轻轻放到案上,手捋白须,微微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牛二喜出望外道。

听牛二言语,葛鲜仁心里既高兴又后悔。别人都是诊金越便宜越高兴,只这牛二是诊金越贵越好。早知如此,就报个一万两出来,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牛二掏出算盘,噼啪作响一阵,得出数来,一手将算盘端给葛鲜仁,一手伸出道:“五千两银子,大通宝钞也行。”葛鲜仁不解看向牛二。牛二见他没有反应,不耐烦道:“五千两银子。快点交来。”葛鲜仁这才明白,对方原来是来要钱的,心里登时来气,辛苦晒了半天日头,一文钱还没挣着,凭什么给你五千两!将头一转,葛鲜仁自顾摇着羽扇,对牛二不理不睬。

见郎中如此无视自己,牛二怒气上冲,强忍住道:“不懂规矩是吧。牛二爷就先给你解释清楚了,省得到时指责牛二爷话没讲明。此地是我牛二爷所包,所有行贩每日都要交单笔生意五倍为租金。你这郎中诊金是一千两,照规矩就该缴银五千。快些将银交来,不然小心官府大刑伺候。”

葛鲜仁这时心里后悔,怪不得牛二听得诊金越高就越高兴,早知如此,说个一钱不就了了。可世上哪有这个道理,生意还没做成,就要掏出五千银子。葛鲜仁将心一横,对牛二只是不睬。

牛二再按捺不住怒气,伸手抓住葛鲜仁前襟,连着将他胸前长髯握在手里。葛鲜仁心疼美髯,运真元力于舌尖,突然爆出一个滚字。牛二耳旁如同响起一记春雷,双手不由松开,腿脚发软,噔噔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倒地上,屎尿吓得齐出。惊魂稍定,牛二恼羞成怒,手指葛鲜仁恨恨道:“好你个牛鼻子郎中,有种你就给老子等着。”场面话扔下,连滚带爬而去。

周围小贩见状,纷纷收摊跑开。葛鲜仁医案旁登时空了好大一片。好心人劝告葛鲜仁快走,千万别惹祸事上身。葛鲜仁自恃艺高,浑然没将牛二放在心上。

不过两袋烟功夫,街头浩浩荡荡开来一群人,牛二当先领着。前头百把号人,身着各色服装,手里拿着大小不一斧头。后面二十多个官差,腰间挂着长刀,手中握着哨棒。

“斧头帮和官府来人啦!”葛鲜仁身周空地又大了一圈。

见着这番声势,葛鲜仁心里稍微有些着慌。在太鹄之时,他每日不是打坐就是行医卖药,于厮杀上着实不通。眼见对方势大,葛鲜仁急忙寻思,要找个厉害法门来对付他们。一段熟悉口诀蹦了出来,老道顾不上多想为何,嘴里喃喃有声,口诀念罢,人登时消失不见。牛二这时领着一群恶汉围上前。不见郎中影踪,牛二带着几人揪住杜林丰,另外几人揪起阿罗。阿罗怒形于色。杜林丰见状,急忙推开身旁数人,一把拉住阿罗,将他远远推开,不许出手伤人。

牛二不知好歹,领人追了上来,拳脚直往杜林丰身上招呼。杜林丰忍耐不住,推倒几人。斧头帮众人见他还手,唿哨一声,一群人将他团团围住,纷纷将斧头往身上掷。后面官差不耐嚷道:“手脚利索点,完事差爷就拿人。”杜林丰见这群人官匪混在一堆,料想不是什么好人,也就不再忍让容情,轻啸一声冲进人堆,双手不停,将一干恶汉扔了出去。不过片刻,斧头帮人众就都摔倒地上。

官差见杜林丰这等威势,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多管闲事,一个个悄悄溜走。

葛鲜仁咒语念罢,耳边一阵风声,待风声平息,睁眼发现已然来到魏都郊外。老道这才醒悟,刚才慌乱下念的是遁术咒语,只这一下,人已逃出了十来里路。老道不禁羞惭——怎么说自己也是半仙之体,怎能让一群地痞混混吓跑,当即就往回赶。回到医摊前,葛鲜仁只见杜林丰双手环抱,如金刚般站在案前,一群混混嘴里不住叫骂,却越去越远了。

斧头帮众人刚消失,一个书生赶紧冲上前,跪在杜林丰脚下道:“恩公,怎么是你!”杜林丰见那人是柳青原,连忙扶起,笑道:“你母亲可好?”柳青原急道:“恩公,你们惹大祸了,赶紧逃吧。适才那斧头帮人多势众,而且与官府交好。你们赶紧逃,迟了就来不及了。”

杜林丰浑不以为意,笑笑道:“小兄弟不必担心,量他一个小小斧头帮也奈我不得。对了,你母亲不是得了怪病吗,快去将她请来,让道长给你娘诊病。”柳青原心里又忧又喜,姑且放下忧心,雇了一乘小轿,回家将柳大娘接了来。

柳大娘胸闷了十来年,近两年又得了心口痛的毛病。打去年入冬,咳嗽不止,人一天天憔悴下来。葛鲜仁搭脉于柳大娘手腕上。柳大娘心包经和肺经完全阻滞不通。葛鲜仁将一股真元力轻轻送入,先循心包经而行。刚将心包经打通,柳大娘心口立时卸去块大石般畅快起来,胸口不但不痛了,就连十多年的胸闷都消失不见。葛鲜仁又将真元力送入肺经。打通肺经后,柳大娘的咳嗽也立时止住。母子二人惊喜万分。

知道柳青原只有两千两银子身家,没有多余油水,葛鲜仁将柳大娘心包经和肺经打通后,立时住手,伸手示意柳青原拿一千八百两诊费出来。柳青原见母亲不过这一时半刻就已痊愈,心里高兴,小心将两千两银票递给葛鲜仁。

杜林丰心里过意不去。那钱本是给他母子二人过日子用的,如今不过举手之劳却又收回,让人如何过日子。杜林丰不住示意。葛鲜仁心里明白,只是装着未曾察觉,挥袖抹抹脸上不知是有还是无的汗水,对柳青原道:“你母亲这病实在不轻。贫道拼着折损一年元阳,这才将她治好。回去好好调理一阵,自然可以痊愈。”柳青原母子千恩万谢而去。

杜林丰听他说得辛苦,不好再提银子之事。

柳大娘痊愈而归,母子俩将神医向街坊邻居不住提起。有了这么个活生生例子,葛鲜仁声名鹊起,求医问药之人多了起来,生意越来越好。牛二仍然怀恨在心,每天带人窥伺于侧。见杜林丰寸步不离,牛二不知他底细,不敢造次。葛鲜仁每日将十两银子付与牛二,牛二也不多话,两下里一时相安无事。

柳青原心存感激,每日前来帮忙。葛鲜仁也不客气,端茶倒水使唤不停。杜林丰过意不去,将玉简上入门心诀抄录一份,偷偷交与柳青原,嘱其母子好好修炼。柳青原不敢有违,母子俩日日勤修。

阿罗每日睡在条凳上,冷眼旁观葛鲜仁忙碌,想到立下的那份字据,心里忍不住就要乐开花。天天睡着看人帮自己数钱,天下如此快活之事也不算太多。偶尔打个盹,阿罗都是喜笑着醒过来。

那日葛鲜仁见杜林丰如此威风,不由多了个心眼,明明自己修行日长,又得师父灵药相助,为何功力偏偏不如杜公子?阿罗每日只是呼呼大睡,杜公子不过举个长幡,只自己耗费真元力给人治病忙碌。想到这里,葛鲜仁恍然大悟。正是自己每天给人诊病,消耗真元,这才耽搁了修行。想明白道理,老道再不愿干那诊病耽误修行之事。但每日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总不能放着银子不收,葛鲜仁琢磨来去,想出个好办法。

罂粟这玩意,在治病上,虽不治本,但却是治标圣物。什么头疼脑热,精神不振之类,服下无不立见奇效。想起这个,葛鲜仁精神一振——以后凡是无关紧要病症都用罂粟来治,那些要紧病症才由自己出手。

考虑清楚,葛鲜仁唤来杜林丰,将一些补气养血,健脾健胃药物和罂粟果实一起交给他,让他研磨成药丸出售。葛鲜仁的小动作没能瞒过阿罗。但生意越来越好,阿罗自然高兴,心里不住夸奖小道童,赞其有潜力。

这一日将近午时,一群家丁簇拥着个贵公子,来到案前。一个膀大腰圆家丁走近前,对葛鲜仁道:“你就是神医吗?我们郑大公子找你瞧病,你可要小心伺候。”葛鲜仁傲然一摇羽扇道:“那就请病家上前说话。”

郑大公子长长打个哈欠,慢慢走上前来。家丁持伞跟上,一人将座椅摆上。郑大公子懒懒坐下,额头渗出细细一层汗水。侍女赶紧上前为他将汗擦去。郑大公子这才开口道:“近来身子骨不怎么健旺。那个事也不太行。老太爷急着抱孙子,可满房姬妾,却没一个行的。神医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重振雄风续上子嗣啊。”

杜林丰见那郑大公子形销骨立,眼底乌青,说话中气不足,想是纵欲过度,气亏血败,肾精亏损,这才导致不育。要想怀上子嗣,只须节欲一年半载,将身体调理好,自然不会有太大问题。

葛鲜仁见郑公子派头,家里当然显贵异常,这么好赚钱机会自要牢牢把握住,摇摇羽扇道:“公子是要求子嗣?”郑公子点点头道:“子嗣是要的,但关键是那个。这个那个,你明白吗?满房的如玉佳人,偏偏是看得用不得,岂不急煞人。”葛鲜仁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个吗,只要公子出得起钱,一切都包在山人身上。”

郑公子傲然道:“只要你医得了我的病,区区一点银子算得什么。郑大公子什么人,哼,这魏都城里恐怕还没有不知道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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