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死死咬着不放，杜林丰急切甩脱不掉，心里又急又怒，急怒攻心下，浓黑的烟雾从身上冒出，血色往眼上涌。天空的血浪感应到他身上的变化，起伏翻腾益发厉害，隐隐可以听到浪头的呼啸之声。血浪的起伏和着脉搏的起伏，杜林丰血脉里似乎都掀起了巨浪，一波波血流冲击着心扉，激得他越来越怒，越来越失去理智。黑烟之下，淡淡的血光从身上射出，将黑烟染得血红，杜林丰身周一片血色，与天上的血浪似乎融成了一体。

杜林丰一声怒号，天空的血浪随着高高涌起。浪花挣脱血海束缚，从四面八方往下落。倾盆的血雨落下，将一切掩埋在内，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血海，只除了那两双淡淡的眼睛。借着血海的掩护，杜林丰甩脱大锤的追逐，从血海另一头钻出。天上的眼睛却又发现了他，两道目光追着射来。失去目标的铁锤得到指引，穿过重重血色浪花，迎头奔杜林丰而来。杜林丰愤怒地吼了一声，不得不又沉入血海之中躲避。

目光消失了，两双眼睛四处转着，透过血色的阻挡，寻找躲藏的魔头。血雨不停落下堆积，与天空的血海连成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血浪却不停地起伏，一刻没有休止，朝着天空的眼睛扑打，要将这最后一点异色驱逐涂抹。蒲团和金龙顽强地抗击着，将血花挡开，一次又一次从血色中露出。血浪怒了，为这不谐的存在怒了，疯狂扑上，一波又一波的鲜血往眼睛上浇注。眼睛在血海里渐渐变得也是血淋淋的，但当浪花退去，重又变得清晰。

又一波浪头从海中涌起，往眼睛涌去，蒲团和金龙做好了准备，等待着这又将徒劳的冲击。翻涌的浪花尖上，杜林丰忽然高高跃出，双手各握一杆闪闪的长枪，朝着眼睛扑去。眼睛一亮，光芒射出罩住杜林丰，将他锁在光芒之中。杜林丰身后，浪花一阵翻腾，得了指引的铁锤从血海中钻出，追着杜林丰而去。杜林丰不甘地嘶吼一声，将两只闪着电光的长枪朝眼睛甩去，然后重新钻入血海之中。

光芒失了目标，无奈散去。铁锤却不依不饶追着两只长枪过去，一一敲得粉碎。长枪闪得几闪，化成无数电光在血海中四射出去，游动着重又闪烁而回。电光在血海中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游动的电光带着血海一起旋转起来，四面都在旋转，一切都旋转了起来。天整个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带动着里面的一切旋转。两双眼睛却不为所动，抗拒着不肯加入旋转之中。但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转动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将眼睛下面的漩涡一起卷进带动，成为一个整体。蒲团和金龙再支持不住，无奈地放弃了坚守，随着起伏的血浪，跟着漩涡一起旋转，载浮载沉，在涌动的血浪中无可奈何沉没下去。

漩涡推动着，将杜林丰送到涡眼之中。四面的电光闪闪往中间射来，庞大的铺天盖地的力量随着漩涡的转动往涡眼中心涌进，流入体内。巨大的力量在指尖充盈，杜林丰一抬手就觉浩然的天地力量从指尖涌出，在血海中掀起滔天巨浪。天地似乎不过指尖的一点玩物，弹指就能翻覆。杜林丰长啸一声，血海跟着一起咆哮，两朵巨大浪花朝着天空眼睛曾经所在方位示威地打去，打得天空两处陷下现出两个洞口，随后洞口在血浪的翻涌下又恢复成为血海一体。

一点小小浪花忽然逆着漩涡的方向跳跃而起，浪花向外翻腾着，滚动着，一只巨大的铁锤从浪中跳出，对着漩涡当中的杜林丰狠狠砸去。杜林丰猛抬头看着大锤盖顶而至，磅礴的力量将身周完全锁住，甚至就连身周的血水旋转都迟滞了下来。铁锤恶狠狠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当头砸下，杜林丰的眼里，除了铁锤，再看不到他物。

冷笑在脸上流露。杜林丰一动不动，任由铁锤砸下。铁锤距离越来越近，转瞬已到眉间。

“不要跑了魔头！”翻腾的血海中，漩涡快速旋转的壁上，智勇健弯着腰露出形，看着巨大的铁锤，竭力抬起脑袋嘶喊一声，接着又沉入血海中。那座曾经困住杜林丰的高山跟着智勇健从血浪中钻出，涌动几下也沉入血浪之中。虽然被漩涡推得四处转动，山依然尽职地压迫着智勇健的手脚，使得和尚不得解脱。

“魔头跑不掉了！”血海旋转着，又将一堆人送出。陶师正领在前面，冲破障眼的血水，指挥着将漩涡中心的大锤向下压。

然而大锤再无法下压一寸，离着杜林丰眉心咫尺再无法多往下前进一点，只是静静悬在杜林丰的眉心。笑容在嘴角绽开，杜林丰张嘴哈哈狂笑一声，用狂傲不羁将笑容里的冷意驱逐。笑声冲击着血海，浪花在笑声的冲击下颤抖，激出无数小小的涟漪。一圈涟漪中，一个屁股冲破血水露了出来，接着屁股下的身躯在起伏翻涌的血水下出现。智勇健弓着身，从血花中露出头，对着陶师正大声喊着：“快，再来一下，魔头就要伏诛了。”

“是，遵大师令，将魔头诛杀！”陶师正依着智勇健命令，发令众人将铁锤击下。

山追着智勇健的轨迹出现在后面，山尖直往智勇健戳去。智勇健低头弯腰站了许久，见山尖追来，顺势靠坐上去，等着看魔头被诛杀的最后结果。铁锤悬在涡眼，跟着漩涡一起转动，无法看出是否已将魔头诛杀。智勇健看得不耐，大声问道：“下手了没有，魔头是不是已经诛杀？”

应着问话，笑声又从大锤下响起，回答了和尚的问题。铁锤缓缓从漩涡中升起，陶师正正要回答问题，喉头突然一紧将话堵住，一口气憋在胸口将脸色涨得通红。逆势而起的铁锤竟然翻转了大阵的力量，将几千人同时困住，无论陶师正如何用力，就是无法再推动法力向前运转，法力不但不向前，反而跟着铁锤一起往回转动。

“这是为什么，为何不一举诛杀魔头？”智勇健看得着急，大声喝问，却无人回答他的问话。所有人都被倒行的法力逼得透不过气，谁还有余力回答他。笑声却依旧从铁锤下传出，伴着铁锤缓缓升起，朝着智勇健飞了过去。

“你们怎么了，难道都入魔了不成？”智勇健看着缓缓飞来的铁锤，降低音调，颤抖着发问。铁锤朝着和尚上方飞，和尚抬着脑袋，目光追着铁锤，浑身都在抖动。铁锤到了和尚上方，突然向下落。和尚浑身一阵剧烈抖动，嘴角颤抖着挣扎出几个字：“不，我愿意……”话没说完，脑袋一低昏了过去，到底愿意什么也没了下文。

铁锤却虚晃一下，让过和尚，往身后的山砸去。轰隆一声巨响，铁锤砸在山上，山深深往下陷了一陷，随着血浪的涌起，才又在血水中晃悠着浮起。智勇健浑身一跳，惊慌睁眼，大喊一个不字，然后又昏过去。杜林丰满脸都是扭曲的快意，手指微动，指挥着血海中的力量，反复抡起大锤朝山上砸。智勇健叫上几声沉沉昏死过去，无论铁锤再如何砸下，始终不见动静。

笑意微微从脸上褪去，杜林丰扭头看向陶师正。陶师正满脸狼狈，盟主的威严不见丝毫，见到杜林丰看来，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退缩恳求之意。杜林丰的眼前忽然一阵模糊，洪天师满布着血污的面容从模糊的光线中挣扎而出，流着血的眼眶无助地向前张望着。杜林丰的心一阵绞痛，心底的伤透过厚厚的疤痕将刺痛往心口上送。

“道长，兄弟这就为你报仇！”笑容从脸上退走，杜林丰的脸扭曲着，咬牙切齿道。

铁锤摇晃着到了陶师正身前。

“啊！”杜林丰的心刺痛着，忍不住大声吼了起来。铁锤应声落下，砸在一帮人的前面，将无数簇血花高高飙起。

“你们，全都该死！”杜林丰的心剧烈痛着，发狂指挥着大锤举起再落下，一下下砸在众人的前面。杜林丰心里不知何处，一股力量纠结着，制止着他的杀人冲动，与复仇的愿望绞在一处，绞得心疼不已，只得发狠一次又一次将大锤砸在众人身前。

不知将铁锤砸下多少回，杜林丰麻木了，伤痛虽然不停冲击着心口，但是疼痛的感觉还是淡薄了下来，留下的只是麻木与无可奈何的悲哀。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为道长报仇！为什么我不能见容于世间！”杜林丰不甘而又无奈地悲声唤着。复仇的冲动无可奈何退潮而去。身上的血光淡了，转成浓浓的黑色，黑色不过一翻滚，随着悲哀的心情流散。

漩涡速度慢了下来，血海的力量从指尖悄悄流逝。杜林丰再无力挥动铁锤，铁锤落下再无法举起。杜林丰从血色的冲动中清醒恢复，再无法呼应到血海的力量。力量从指尖退潮而去。看着血海中恐惧的面容，悲凉充溢了整个心胸。

“这是为什么，我到底是谁？”杜林丰木然看着血海，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问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