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九 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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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巍的城墙,高耸的箭塔,宽阔的护城河,基诺堡向有铁壁之谓,号称攻不克的城堡。堡里驻扎五万铁骑。城墙上巡逻士兵不断,刀尖上的寒光,无论什么时候都亮得晃眼。又是一个黎明,平静一夜的演武场开始了新一天的喧闹。巡了一夜城的士兵打着哈欠下了城头,交接上岗的士兵带着卫兵特有的冷峻站上哨岗。

“信我者得永生!”

城下突然传来炸雷也似一声大吼。虽然墙头离声音来处隔得远远的,声音依然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城头士兵诧异地向下看了一眼,依旧我行我素,没人理睬声音。

“信我者得永生!”

声音加大了几分。几匹马惊得嘶叫一声人立而起,马上骑士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什么人在下喧哗!军事重镇,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还不速速离开。”城头卫兵这才注意到下面的人物。

“信我者得永生!”城下的声音终于不耐。“砰!”重重的一拳击向地面。一个大坑登时出现在城下。大坑顶端,地面裂开一条缝。缝隙向着城墙方向伸展,一直爬上城头。轰隆一声,城墙裂开一条大缝。

“呜呜。”告警的号角吹响。一队队士兵列队奔跑上城头。

“放箭!”一声令下,如雨的箭矢射向城下。

“啊呀呀!你们这群混账蝼蚁,惹火了阿罗大爷,一个都别想活!逆我者亡,信我者得永生!你们全都给我跪下!”声音简直震耳欲聋。阿罗站在城下,顶着烈日吼了好几大嗓子,出乎他的意料,不但没人出来跪伏在脚下,反而射来一阵箭雨,这简直太不给他这个大魔王面子了。

吼声阻住扑面的飞箭。箭矢射到阿罗身前一丈,仿佛撞到无形的墙上,再不得进,黑压压落了一地。“逆我者亡,信我者得永生!”阿罗再次大吼一声,伸手虚拉向墙头。城墙竟然弯下腰。阿罗一脚跨了过去。虽然隔着远远二三十丈距离,阿罗这一步看似平常步幅,可刚好一脚踩到箭塔上。弯伏的城墙重又站直,将阿罗高高托起。

士兵们被这一幕惊呆了,手中弓箭不知不觉掉落在地,更有人跪倒在地,捣蒜一般磕头。“神仙显灵了!”此起彼落的零星话声,片刻就嗡嗡响成一片。阿罗满意地俯视众生的表现,陶醉在嗡嗡的崇拜之声中。“逆我者亡,信我者得永生!去,叫所有人来,让所有人都跪伏在我的脚下!”阿罗得意洋洋下令,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回荡。

不用召唤,城中所有人都往这边涌来。阿罗为助声势,身后腾地烧起一圈黑色火焰。火焰将他簇在中间。胆小者见到这番景象,不由自主跪下,与前面人一起磕头膜拜。胆大怀疑者,手足无措呆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大胆妖孽,不得乱我军心!”一只利箭随着话声风驰向箭塔。阿罗没料到有人敢向他出手,心里一惊,背后黑焰陡然小了一半。待见到飞来箭矢不过是只平常羽箭,身后黑焰腾地又涨大回去。“逆我者亡!”阿罗冷森森说了一句。飞驰的羽箭顿时变得迟缓,众目睽睽下,慢慢转过弯,反向射箭的将军飞去。

轰的一声,羽箭将将军头颅炸得粉碎。迟疑不肯下跪之人再无犹疑,纷纷跪倒在地。阿罗满意地哈哈大笑:“信我者,人间富贵予取予夺,信我者,得永生;不信我者,逆我者,亡!”“神仙保佑!”城下之人跪成一片。膜拜之声汇在一起,响彻云霄。声音传进耳里,阿罗陶陶然如在云间。

雅康城人口百万,富户千家,是南北商旅的重要中转站。雅康的富庶远近闻名。说起她的富庶,人们都爱用银槽喂马,黄金铺路来形容。葛鲜仁寻思这里油水丰厚,因而挑了这个地方前来传教。

街头人流熙来攘往,叫卖声此起彼落。葛鲜仁深吸一口气,终于又回来了。人间烟火熟悉亲切,空气里似乎都流淌着银子。葛鲜仁漫步徜徉在街道上,老练地打量着周围店铺。这家绸缎铺子客户盈门,每日起码进账白银百两以上,给他们课个卦,开价少说十两,要是诊病,说不定千两的诊费都可以捞到。咦,这家怎么回事,人家生意都热火得很,怎么唯有他一家冷冷清清。哦,原来门脸开得不对,阻了财路进门。这家吗,就他门脸看,改个风水,百八十两不成问题。老道如今金丹有成,怎么都可以说是成功人士了,卜个卦都可以开出十两以上价码,与阆原上的落魄骗吃情形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就这里吧。”葛鲜仁选定地方。

虽说是城中寸土寸金的黄金地带,却坐落着一座巨大寺庙。葛鲜仁啧啧叹道:“可惜了。要是都建成商铺出租出去,每年光租金就能收个几十万两。”虽说是寺庙,但来往人流一点都不差,上香还愿香客络绎不绝。老道仔细一打量,忍不住赞道:“这寺庙住持生得好头脑!单看烧香还愿的香火钱,每年怕不有个几百万吧。想不到开寺庙都能做成大生意。山人看来是落伍了,居然想岔去盖门面。唉,真是修真一日,人间千变啊!这人间的生意经,我是跟不上喽。”

葛鲜仁选中一块宽敞空地,指挥几个工人将案椅摆上,再将一面大旗竖起,旗上大书“仙帝赐创天道教”几字。大旗刚刚竖起,看热闹的闲汉就围了一圈,七嘴八舌问起来:“唉,这道士,你可是看病?”“不,我看应该是看相,先生你帮看看我这面相,今年该不该娶媳妇?”葛鲜仁羽扇一路轻摇。旁观闲汉急了:“唉,你这先生不看病,不看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非也,是也。诸位说的虽然不对,但也不全错。”

“先生这话说得我好糊涂,您给个明白话,到底是干什么的吧!”

“诸位看我身后这面旗,看它上面书的什么。”葛鲜仁暗运真气。一股气流将大旗哗啦托起展开。老道得意地摇扇,等着观众惊讶的反应。

“啊呀,这些字我都不识得,你们谁给念念。”观众大多不识字,葛鲜仁的卖弄落了空。“张秀才,你来给大伙念念这上面写的什么。”闲汉们推出一位读书人出来。张秀才羽扇纶巾,一袭长袍在身,尽显风流倜傥相,摇摇扇子这才对着大旗摇头晃脑念道:“先得痔疮……”

“噢,先生原来是治痔疮的郎中啊!干嘛不早说,还弄这么神神秘秘的。我虽然没痔疮,但我家邻居阿二天天让痔疮整得难受。我这就把他找来,请先生给他瞧瞧。”性急的闲汉拔脚就走。葛鲜仁让张秀才这一句念得气急败坏,一把拉住闲汉,扯到大旗前红脸道:“谁说我是治痔疮的郎中了!都给我听清楚了,仙帝赐创天道教!听清了吗。咱这天道教是受命于天庭仙帝所创,山人就是仙帝的使者,专门在人间传播天道教的。”葛鲜仁唾沫星子喷得闲汉满脸都是。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围观人群恍然大悟。葛鲜仁扫一眼众人反应,闭上眼睛,手捋胡须,享受人们对仙帝的惊叹。“哎呀,先生怎么不早说,害我白高兴一场,你要是治痔疮的郎中倒还好了。”闲汉这句话差点没让葛鲜仁气起来。他睁眼不气反笑道:“怎么,山人这仙帝的使者反倒不如治痔疮的郎中!”

“啊,是倒也是。”闲汉随口应道。

“什么,你说什么!”葛鲜仁圆睁双眼,紧紧拿住闲汉手腕。闲汉吃疼不住,央求道:“先生你松松手。我且问你,你这天道教是不是和那庙里的神仙菩萨一样,都是拿来烧香请愿的?”葛鲜仁松手道:“这倒差不多。”心里却想着,“这香火可却差得远了,要是山人这也有那等香火就好了。”

“如此说来,那倒还是不如治痔疮的郎中了。”闲汉依然这个结论。

“为何不如郎中?”葛鲜仁沉住气,耐心问道。

“阿二自从得了痔疮,在庙里不知烧了多少香,痔疮照样缠着不放。反倒是前些日子郎中开个方子,阿二服药后舒坦许多。这几日他又难过起来,正急着找郎中呢。”闲汉甚是憨直,将原委说给葛鲜仁。

老道呵呵笑道:“我道如何呢!那阿二进错了庙,烧错了香,拜错了菩萨,当然不灵。他庙里的神仙菩萨,哪里及得上我天道教。仙帝是谁,知道吗?天上地下的最高主宰!凡信我天道教者,无不遇难成祥,有灾避灾,无灾增福,将来百年之后,还能进入天堂,和天上的仙人们一起永享仙福,你说我天道教好还是不好。”

这一番天花乱坠说得闲汉眼花缭乱,眼睛都直了。围观人中有人起哄道:“先生这番话,说得和那庙里的神汉一样,就不知谁说的是真的。”

“果真如此?”葛鲜仁脸色有些阴沉,“山人还没说完,信我天道教者好处多,不信我教者,坏处也是多多,那可是要现世报的。”

“呵呵,先生别说笑了。这么多年,咱们谁听说过天道教,谁信过天道教,不是一样好端端过日子,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吗!”起哄人抓住葛鲜仁话里破绽,老实不客气指了出来。

葛鲜仁板下脸道:“不知者不罪,那是从前。如今山人来这传教,广布仙帝教义,尔等若如此冥顽不化,那就是亵渎,就要遭现世报了!”“我却不信!”起哄人犹自固执,拔腿就走。葛鲜仁哪能容他就走,暗地将逐尘放出,化作清风一般,在起哄人腿上酸麻穴上一拂,那人双腿一阵酸麻,立时失了知觉,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旁观之人看得惊讶莫名,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如何,我天道教灵也不灵!”葛鲜仁羽扇又摇了起来。闲汉两眼瞪得铜铃一般,见老道目光看向自己,吃吃问道:“坏的灵了,只不知好的灵不灵?”葛鲜仁悠然道:“凡信我者,好的当然灵了。”“好,先生在这等着,我这就找阿二来,咱们今天倒要看看先生的天道教到底灵不灵。”葛鲜仁微微一笑,闲汉飞也似跑了出去。看热闹的看到精彩处,没一个愿意离开,围观人越来越多。

不一刻,闲汉拉着阿二飞奔过来。闲汉跑得甚快,阿二苦不堪言,皱着眉头一瘸一拐跟着。看热闹的见到二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闲汉拖着阿二跑到近前。阿二苦着脸道:“先生可治得了我的痔疮?”葛鲜仁自恃真元力厉害,当然不把小小痔疮放在眼里,摇摇羽扇岸然道:“不是我能治你的痔疮,而是仙帝的功德。你若信仰仙帝,入我天道教来,在仙帝神圣金光普照下,你那点病痛算得了什么。”

“先生快别多说了,只要你能医得好我的痔疮,我就信仙帝。”阿二这些天痔疮发作,实在是苦得难受,只要能治好他的毛病,信谁都成。

“不对,不是我能治好你的痔疮,而是你要信仰仙帝。”

“好好,我信,我信仙帝不成吗!”阿二不耐烦了。

信字刚刚出口,阿二轻轻咦了一声,折磨他几天的痛苦竟然消失。阿二轻跳一下,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他不敢相信,抬头看向葛鲜仁。葛鲜仁但笑不语。阿二试探道:“先生,这可是真的,仙帝显灵了吗?”

葛鲜仁捋捋胡须笑道:“不是仙帝显灵,而是你的信仰使你得到了仙帝光辉的荫庇。仙帝功德高过九天,你这点小小病痛在仙帝功德下算得什么!”阿二又惊又喜,急忙跪倒在葛鲜仁脚下,不停磕头,口不择言道:“谢谢仙使。我阿二从今往后日日信奉仙帝,天天给仙帝烧香,求仙帝不仅保佑我痔疮痊愈,还保佑我事事平安,大富大贵。”葛鲜仁笑笑道:“那就要看你的信仰诚不诚了。”

痔疮病因其实不过血行不畅。葛鲜仁说话间,真气已帮阿二疏通gang门处的血脉,那一点炎症在真气疏导下立时消退,阿二的疼痛因而立刻止住。那几个鼓包被葛鲜仁封住血流,不过几日自行也会脱落。这一点小手脚在葛鲜仁来讲,连根手指头都不须动。但人世间哪里见识过这等神奇手段,一时间围观之人议论纷纷,看着葛鲜仁的眼光纷纷转为崇敬。

“先生,仙使,神仙,我信仙帝,我信天道教,我信,我信!”摔倒在地的起哄人被神迹吓坏了,生怕对仙帝的亵渎使得自己再爬不起来,趴在地上拼命叫喊。信字刚刚喊完,那人腿上酸麻感觉立刻消失。起哄人急忙爬起,跪倒在葛鲜仁脚下,连连磕头道:“神仙慈悲!”“迷途知返,时犹未晚。”葛鲜仁当然不会放过卖弄机会,“起来吧,你的信仰已经使仙帝宽恕了你的罪恶!”

围观观众见到两件神异事件连续发生,再无人敢怀疑仙帝神通——其实是葛鲜仁的手段,纷纷跪倒在地,口称信仰。闲汉从地上爬起,张秀才正好也从地上起来。闲汉不满地推一把秀才道:“什么痔疮,明明是仙帝的使者,你偏给我弄个治痔疮的郎中,差点让我亵渎了仙帝。”秀才涨红了脸,强辩道:“这不是一样吗,依我看,这比治痔疮的郎中还厉害。要不是我说痔疮,你怎么知道找阿二来治。奇了怪了,这些字明明我都认识,怎么就读成痔疮了。嗯,想必是仙帝显灵,借我的嘴找来阿二治好他的痔疮,这样我等愚顽才能识得仙帝这尊真神。”

秀才为掩饰自己,一番强辩引得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成了当天的第三件神异事件。

葛鲜仁满意地看着信徒们的反应,生意顺利开张,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了。看着寺庙里旺盛的香火,老道心里暗道:“要不了多少天,只怕你的香火都得烧到我这来喽!哼哼。”

杜林丰走在丹同的街道上,心下不免惴惴。出门传教招收信徒的事情,他可从来没有干过。杜林丰由富豪到破落,由破落到出家修道,再由修道转而从军,说起来也算是经历丰富了。可这丰富的履历里,就没有传教这一项。杜林丰隐隐觉得,这传教好象和商人卖东西相似。商人卖的是商品,收的是银钱;传教卖的是教义和信仰,收的是什么?杜林丰讲不清了。也许这就是传教和买卖的不同之处吧,传教是单方的给予,不求回报的给予。这想法太不成熟,他只能藏在心底深处,不敢说出口。

“好!”路旁茶馆传来大声叫好。杜林丰心里一动,抬步进了茶馆。茶馆里人头攒动,竟已满座。茶客们气氛热烈,仍在不住叫好。茶客面对的方向,说书先生长袍马褂坐在椅上,借着彩声端茶啜饮。杜林丰心道,这先生不知说的什么书,这么受欢迎。忽然,他心里一动,这儿不正是传教的好场所吗?他快走几步上到台前。

“各位静静,先听我说几句。”声音盖住叫好声。茶客们一愣,静了下来。说书先生放下茶杯,惊愕地看着他。杜林丰歉然一笑,道:“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尘世间纵有千种欢愉,无不如朝露秋虫,转瞬即逝。诸位可曾想过,短暂人生之外,那无尽的时间又是怎样?世间有大功德者仙帝,发宏愿,立宏誓,为天下苍生创天道教。凡信仙帝,入我天道教者直入天堂,与仙帝共享永世福禄……”

“滚开,滚开。”茶客们听明白这是有意打岔,闹哄起来,“我们要听巫山院楚王会神女,不听你这神棍骗人。”杜林丰愕然住口。一只折扇伸到肋下,将他轻轻推开。

“啊,这位先生让让。”杜林丰不由得让开讲坛。“诸位,这回书咱们继续讲楚王会神女。”说书先生清清嗓子,众望所归开了讲。

“这位爷,您要听书,请明天早点来。要有其他事,请您外面去说。咱们这听书都是付了费的,客人们的工夫不好耽误。”茶博士客气地将杜林丰送出茶馆。

茶馆外,日头明晃晃的,杜林丰忽然觉得一阵眼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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