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四 收盗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小子,你当你是谁呀!敢管大爷行事!”王三山说着话,从腰后抽出两把菜刀,拿在手里拍得锵锵作响。锈迹斑斑的菜刀铁质不太好,声音有点沉闷,不过看在没见过血腥的人眼里,还是颇让人胆寒。商队头领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悄悄向后退了半步,心里不住抱怨杜林丰多事。

郁闷之气突然涌上心头。王三山嘿嘿冷笑,脸上横肉一抖一抖。杜林丰只觉得他们这伙强盗跟那些官府一般可恶,都是些欺压良善不识好歹的家伙。“天下事天下人管,今天这事我管定了。”杜林丰语气坚定道。

“乖乖,不得了了。”王三山一愣,上下打量一番杜林丰身板,然后回望一眼同伙。一帮同伙听到这话,一个个晃着身子放声大笑。王三山心里立时定了,摇晃着身子走近前,肩膀冲杜林丰撞去。杜林丰含胸一吸,王三山只觉软绵绵不着力靠了过去,却又无法摆脱。杜林丰将腰往后稍闪,王三山收不住去势,脚下连冲两步,一头栽倒在地。他那些同伙看不出奥妙,只见王三山自己向前翻了个跟头,一个个忍不住笑出声。

王三山这跤摔得虽然不重,脸丢得却不小,坐在地上又羞又恼:“哥几个,见到老子出丑好笑是不,小心老子抽你们!”同伙忙收了嬉笑,将杜林丰围起来:“小子,欺负我们老大是不,你丫欠抽,看兄弟们教训你,替我们老大出气。”王三山赶紧从地上爬起,一推身边同伙道:“说什么来着,谁欺负你们老大,谁敢欺负你们老大!老子要是挨欺负了,你们几个小子敢出头吗?”

同伙为难道:“老大,刚才不是他把你打倒在地的吗?”“你们一个个都瞎眼了,看见这小子出手了吗!那是老子不小心,自己绊倒了。哥几个看仔细了,老子就这样教训他。”王三山说着话,伸手朝杜林丰推去。

几个人的对话逗得杜林丰心里一乐,见王三山手推过来,又是一吸一放。王三山照原样摔了一跤。同伙们看着这一幕,忍住笑,不敢出声。杜林丰玩心忽起,从王三山摔倒处跳出包围。“来啊,今天这闲事我管定了。你们抓不到我,看你们能怎样。”杜林丰对着几个强盗挑衅道。王三山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下令道:“哥几个,一起上,今天不把这小子剥皮抽筋,老子就跟他姓。”几人气势汹汹朝杜林丰追去。杜林丰左跳一跳,右跳一跳,将人引进树林。

强盗们气势汹汹喊着别跑。杜林丰不紧不慢在几人眼前晃悠,眼看伸手就能拿到,可每当众人伸手时,却总差那么一点,愣是没人能够沾到他衣角一下。这场猫捉耗子的游戏玩了半个时辰,杜林丰心里郁闷尽去。王三山几个却累得筋疲力尽,再无力追赶。看着杜林丰仍然精神奕奕在前挑逗,王三山脑中灵光总算一闪,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今个老子高兴,放你小子一马,你小子造化。哥几个,走。”王三山喘过一阵气,使个眼色,扭头就走。杜林丰犹嫌不够,在后面追道:“别走啊,我已经跑不掉了,你们再加把劲就能抓住我了。”几个同伙这时也开始有些明白,这人恐怕是不好惹的,跟着王三山一起往回。

“你别过来,再过来小心老子绑了你,吊这老林子里吃风。”王三山嘴上不闲,脚底下更是不停加劲。这时他们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个个脚底生风。“咦,既然你们要跑,那我就追了。”杜林丰见几个强盗逃跑,于是反追过来。

“别过来,你再过来……好汉咱们有话好商量,你别再追我们,这袋钱给你买茶喝如何?”王三山威胁话正待出口,却发现杜林丰不知什么时候紧贴在身后,于是软了语气,改为商量口气。杜林丰暗自好笑,没有回话。王三山偷偷转头看动静,却见杜林丰仍在身后寸步不离,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好汉你别再追了,我这就把钱给你。”王三山慌忙将钱袋解下,随手甩到身后。杜林丰伸手接住,却仍不放过。

弓弦绷得太紧,终要断掉。王三山飞跑一阵,意志和体力到了极限,坚持不住,一跤摔倒在地。他那几个同伙更是不济,软在地上拼命喘气。“好汉,我不跑了,你也别再追了。咱们有话好商量。你老人家放我们一把,我们天天给您吃斋念佛,请天上神仙保佑您老人家长命百岁。”王三山低声下气软语相求。

“噢,你们不是要喝酒吃肉吗,怎么还会吃斋念佛?”杜林丰挑起他的毛病。“那是从前,打遇到好汉您起,咱们就改吃斋念佛了。”王三山顾不得什么威严脸面,一切话都顺着杜林丰。

“这么说,你们是知错喽。”

“知错,知错,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错就好。你们几个今后再不许干这抢劫之事,如若再犯,天理难容!这个拿着,回去还给人家,再去赔个礼道个歉。”杜林丰又将钱袋扔回给王三山。他本想说如若再犯,自己如何如何。可他现在忙着行道传教的大事,哪有闲工夫管这几个强盗的闲事,于是话锋一转,将责任丢给高高在上无所不在无所不管,忙不坏累不垮的天理。

“是,是,我们记住了,以后一定安分守己做好人。”王三山将钱袋塞回腰里,几人喘息一阵,从地上爬起,小心跟在杜林丰身后。杜林丰不紧不慢走在前面。走过一阵,几人体力恢复不少。王三山左右看看,伙伴们都在身边跟着。他使个眼色,眼中凶光毕露。几人会意。王三山紧走两步,追到杜林丰身后,突然伸手抱住脖子。其他几人一窝蜂跟着扑上,或抱腰,或抱腿,只一下就将杜林丰抱了个严实。

“小子,大爷们的闲事你也敢管。老子今日就让你知道后悔药是什么味道。”王三山恶狠狠扳住杜林丰脖子,只等欣赏那一声脖子断裂的清脆响声。响声迟迟不至。王三山接着用力。可无论他们几个如何用力,杜林丰如铜浇铁铸般,纹丝不动。王三山心知不妙,放手就想逃跑,可全身似乎都被吸住,不管如何挣扎,竟都无法甩脱。其他几人这时也发现情况不妙,拼命向外挣扎,可无人能离得了分毫。几个人紧紧粘在杜林丰身上。

“好你们这帮凶徒,竟仍不悔改。”杜林丰发力一放,一帮人措手不及,哎呦连声翻滚在地。“好汉饶命,我们知错了,我们一定改。”王三山忍痛从地上爬起,一头扑到杜林丰脚下,抱住杜林丰双腿痛哭出声。

“早知如此,何必……”杜林丰话未说完,却发现王三山悄悄抽出两把菜刀,朝他腿根砍来。杜林丰疾退一步,伸手夺过菜刀。王三山面如土色瘫倒在地,连饶命的话都忘了再说。杜林丰将刀握在手里,五指用力,两把菜刀跟团泥一样,在手心被捏成团铁球,随手丢到王三山跟前。王三山见到这等神力,这才真害怕了,浑身颤抖,裤裆上一点水渍透出,很快扩大成一片。他这时方才确知,今日遇到高人了。

“你如此冥顽不化!”杜林丰将眼瞪着王三山。王三山给看得凉透了心,只当今日在劫难逃。“唉,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如此悍匪,怎样才能让你们这些人洗心革面,重新干净做人!”杜林丰想起当年初会朱大壮往事,叹了口气。王三山眼珠一转,从话里听出生机,翻身爬回杜林丰脚下,伏地哭道:“先生饶命啊先生,我王三山从来都是安分守己良民,只因穷得活不下去了,这才纠集几个弟兄出来干这没本钱买卖。我们可都是初犯,如果不是一念之差,现在都还是良善百姓。先生要我们改,我们立刻就改。”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王三山对天发誓,我们都是初犯。”

“你们身上这些衣服从哪来的?”杜林丰明白他们底细,伸手扯扯王三山身上衣服,有心点他一下。王三山身上衣服料子虽然不错,不过大都是叶公爵家里的窗帘背面之类,那些图案颜色穿在身上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回先生话,咱们身上这些衣服都是老娘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噢?”杜林丰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王三山却是一副当然如此的老实模样。他们身上衣物来历,杜林丰可是一清二楚。他正想开口点破王三山欺诈之处,转念却发现他这句说的倒字字都是真话。衣服没错,确实是老娘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杜林丰于是转口问道:“我问的是你们做衣服的布料是哪来的?”

“这,当然是买的了。”

“咦,你们不是活不下去了,这才出来当强盗的。我看这料子不错,普通人家可还买不起呢!”

两颗豆大汗珠冒了出来。王三山暗骂自己愚蠢,编谎都露马脚。“回先生话,这布料当然是买的。”

“噢!”杜林丰加重语气。

“不过不是小人买的,是小人邻居买的。”王三山抵赖的本事实在不差,就这一句,又把谎圆了。

“这样啊,邻居买的布料怎么穿到你们身上了?”

“这些布料他用着不合适,送给小人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啦。啊,不,是小人拿东西和他换的。”

“你拿什么东西和他换的?”杜林丰紧追不舍。

“是这样的,先生,我帮他家肥了田,于是他家就拿这些布料和我交换了。”

“啊,居然有这等事!”杜林丰想起王三山田里出恭的样子,心里不由想笑,再追问不下去。

“确有其事。只不过,这交换是小人自作主张做的。”王三山偷偷观察杜林丰脸色,话里留了个尾巴。

“扑哧。”杜林丰忍不住笑了一下。王三山见状,哪肯错过机会,立刻在杜林丰脚下磕头道:“先生,您饶了我吗?啊,不,师父,您老人家就是我们师父。师父啊,您可想死我们了。我是日日盼,夜夜盼,终于把您老人家给盼来了。没了您老人家指点,咱们兄弟不幸走上邪路。如今可好,师父您老人家终于来了。师父,您就收下我们吧,千万别再丢下咱们不管了。”王三山声情并茂,痛哭流涕。他的兄弟哪不明白,纷纷扑到杜林丰脚下喊起师父。

“行了,行了,别哭了,都起来吧。”这帮大男人一哭鼻子,杜林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耐地喊他们起来。

“师父,您老人家收下我们了?”王三山惊喜地抬起头。让杜林丰佩服的是,他眼里居然真含着两朵泪花。

“我何德何能,哪能当你们师父。”杜林丰不觉得自己有本事当他们师父。“啊!”王三山失望地叫了一声。杜林丰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到,盗贼又怎么样,盗贼不一样是人,他们若能改过向善,信仰天帝,为何不能加入天道教?

“你们可愿改过向善?”

“愿意!”

“你们可愿信仰天帝加入我天道教?”

“愿意!”王三山根本不管杜林丰说什么,斩钉截铁都是一个愿意。

“凡入我天道教者,普天之下皆我兄弟。我天道教兄弟之间平等相待,和平自由相处,兄弟之间财产共享无分彼此,你们可都愿意?”

听到财产共享几字,王三山眼睛都瞪得圆了。如果天道教里有那么几个财主,那岂不爽了!他的老婆就是我的老婆,他的金银就是我的金银,这样好事怎能错过!“愿意,愿意!”王三山没口子喊着。

“从今天起,尔等就是我天道教教徒,天帝就是尔等唯一信仰。凡我天道教徒,唯天帝是我信仰,终身不渝。凡我天道教徒终将入那天堂,与天帝共享无上荣光。”杜林丰主持了一个简单仪式,将王三山几人收为信徒。王三山兴奋地从地上爬起道:“完了,师父完了吗?”杜林丰纠正道:“我不是你们师父,我是你们的先知,是你们的领路者。你们不是完了,而是重新开始了。今后,你们需努力传教。凡是你们领入我教者,你们就是他们的领路者。”

“是,是,先知,领路人,先生,完了吗,我们都是教徒了吗?”

“不错,你们现在已经是我教教徒。”杜林丰面含微笑看着兴奋的王三山。

“那好,先生,咱们这就找那商队,和他们共享财富去!”王三山兴奋得摩拳擦掌。“这可不行!”杜林丰吃了一惊,听他口气,竟是要回去重新干那没本钱买卖。

“为何不行!”王三山语气里透着不服。

“他们不是我教兄弟。”

“啊,这还不简单,我这就当他们领路人去。他们若敢不从,哼哼。”王三山眼里露出丝凶光。

“千万不可造次!”杜林丰见王三山匪性不改,急忙教导道:“凡我教徒,首要之务是信仰天帝,与人为善,而不是念念不忘人家财物。”

“啊,这样啊。”王三山露出失望之色。

“当然!”

“这样就这样吧,也行。”王三山眼里露出丝狡黠,“先生,咱们快点过去,看看他们那队人里有谁愿意加入咱们天道教。”

杜林丰见他样子,知他还有杂念,于是点他一句道:“你的邻居可是叶公爵。”

“啊,这个,先生你怎么知道!”王三山脊背上的衣服登时湿了一溜。他原以为这位先生好糊弄,没想到人家心里明镜似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举头三尺有神明,难道不是吗!”杜林丰莫测高深看了王三山一眼,抬脚就向商队行去。王三山心里益发惊讶:“那夜莫名其妙的天雷,难道就是老天爷的警告?难道这位先知就是老天爷派来的?”他心里七上八下,赶忙朝着杜林丰追去。

回到商队停留所在,杜林丰不觉失望。林地空空,哪里还有一人影子。王三山忍不住骂道:“这帮孙子,溜得比兔子还快。老子还等着当他们先知,引领他们入教。他们倒好,反先跑了。一群不识抬举东西。”杜林丰失落一阵,不觉释然。人之常情如此,更何况,商人以利为先,他们能有逃跑机会,当然不会错过了。

“你们识得去松乡的路?”杜林丰还念着去松乡传教。

“这有什么不识得的,咱兄弟闭着眼都能走到松乡。”王三山不愧是老油条,周围城镇无一不熟。

“那好,你前面带路,我们去松乡。”

“先生,那帮不讲义气的买卖人是不是也前往松乡?对对,哥几个,咱们这就上路,一定不能错过一个传教机会,咱们要让松乡的男女老少全都入我教来。特别是那几个兔子,待会追上他们,首先就是他们几个。”王三山说到后面,颇有些声色俱厉。杜林丰听到耳里,心里不由发毛:“他们几个是去打劫还是传教?”(未完待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