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离开！”金太白的话显然是刺激到了小鬼，双马尾上的头绳突然断裂，头发披散下来，书房里没有开窗，可她的头发飞舞着。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你在这儿会打扰到别人的。”金太白的语气无波无澜，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是我的家！我不要离开！”小鬼怒气冲冲地喊着。

我的家？乐弯弯猜测，难道小鬼是这家人死去的孩子？可不对啊，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为什么要驱赶她呢？还用了“斩草除根”这么严重的词……

乐弯弯想不通，可这小鬼好像真是这家人的孩子，因为她哭着说：“爸爸、妈妈都在这儿，我不要离开！我不要！我不要！”

“你已经不属于这儿了，再滞留下去，你是永远也不会超生的！我上次已经和你说过后果了，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炼狱里的火吗？”

风突然停了，小鬼的头发不再随风张扬，服服帖帖地搭在她稚嫩的肩膀上，她的脸露出惊恐，看来金太白的恐吓起作用了。

就在乐弯弯以为小鬼要被说服的时候，书架上的书突然噼噼啪啪地砸向金太白。小鬼是没再吱声，但乐弯弯明白她的选择是什么。

金太白没有躲，始终仰脖望着小鬼，任那些厚重的书砸在他的身上，一声也不吭。乐弯弯明白，他的选择也没有改变。

小鬼和金太白暗暗较劲儿，似乎是谁要动，谁就输了。乐弯弯一旁看着，暗自佩服金太白的忍耐力，可随即，她猛然惊醒，这可是小憨福的身体呀！

“可恶！居然随便糟蹋别人的身体！”

当一本牛津词典砸向黑猫的脑袋时，乐弯弯冲过去，抱起黑猫，拔腿就跑。

“乐大仙，你怎么走了呢？”女主人一直守在客厅里，见乐弯弯抱着黑猫从书房里仓皇逃出，她连忙问道：“那个小鬼，赶走了吗？”

“那个……今天状态不对，我改天再来吧！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乐弯弯怕被对方拦住，也来不及穿鞋，拎起鞋子就跑出门外。

当门被关上的时候，小鬼冷冰冰的声音飘出来——“别再来了。”

“累死我了！”

为了躲开那位女主人，乐弯弯足足跑了好远，才敢停下来。在一个僻静的胡同里，她正要低头问怀里的黑猫为什么刚刚不躲，却发现黑猫的爪子正犹豫着要搭上她的心口。

一时忘了这是小憨福的身体，乐弯弯厌恶地把黑猫扔在地上。

“好悬啊，差点儿被你扔进下水井里！”金太白抗议。

“你刚刚为什么不躲啊？”

“因为不太疼啊。”

这句回答无疑是火上浇油，乐弯弯翻了个白眼，叉腰怒气冲冲：“那是小憨福的身体，你当然不疼了！金先生！下回你逞能时，也好歹考虑一下小猫的承受力吧！”

“放心，这份痛苦还有后果都是我来承担。”

“你？！”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乐弯弯张嘴结舌半天，只喃喃念了一句：“又骗人！”

好久没这么拼命地奔跑了，乐弯弯疲惫地靠着墙壁，缓了一会儿后问：“那现在怎么办？”

黑猫抬起爪子，“只有这个法子了。”

乐弯弯不理他，转问：“你为什么非得要驱走她呢？她已经承诺不会再打扰那家人了。只要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再发生，不就可以证明你的天灵地灵事务所确实是解决了这件怪事么？为什么，你非得这么固执地赶走她呢？”

“那你呢？”金太白不答反问：“当初我找你的时候，为什么固执地不肯撒谎呢？”

“那是因为——”乐弯弯的争辩被金太白打断，只听他说：“乐小姐，每个人都有坚持某件事情的理由。我既然已经答应别人要赶走她，我就一定会做到，绝不会偷工减料。”

“再者，如果灵魂长时间逗留人世，灵体会随着时间逐渐变质，对人世的环境造成严重破坏。所以，时限一到，掌管着这方面的神就不得不处理他们。变质的灵体无法再轮回转世，只能被遣往炼狱。乐小姐，你有听过十八层地狱吧？炼狱可是比那儿更可怕的存在。”

乐弯弯沉默了，她是听说过十八层地狱，可她从未见过，对她而言，这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比起这些模糊的东西，她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小鬼想要留在父母身边的心情！

“那个小鬼是知道的吧？知道她时限一到，就无法再轮回转世，知道等待着她的炼狱是很可怕的，对不对？”

“乐小姐，你是朋友式家长？”

“孩子的心愿就不值得尊重吗？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不知不觉间，乐弯弯自我代入。当她知道自己能看到这些不在人世的东西时，心中曾有一个想法——可找遍了整栋房子，她都没看到想要见到的东西。

失落却又松了一口气。

“她爸妈根本就不在这个家里。”

迎头一盆冷水，乐弯弯诧异：“你是说那个女的不是小鬼的妈妈？”

“她的父母已经搬走十多年了。”

“她怎么可能忘记父母的样子呢？”乐弯弯不相信，小鬼确实年龄很小，可就算是那么大点儿，父母的样子总该记得吧？

“这也是令我头疼的地方。”金太白分析道：“不过，小的时候，不是经常听到一句话吗？要是走散了，就在原地等爸爸、妈妈来接你。”

“你是说小鬼是在这里等着真正的爸爸、妈妈回来找她？”

“起初可能是这样。但这么久过去了，她可能真的把住在这里的夫妻当成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也说不定。所以，当他们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她时，才会不停地捣乱，也就是撒娇。”

乐弯弯心生恻隐，“小鬼的亲生父母现在在哪儿，你应该能查到吧？”

“乐小姐，你是要帮小蝌蚪找妈妈？”

知道对方无利不起早，乐弯弯决定换个角度说服他：“这样对你也有好处。等小鬼见到真正的爸妈，她一定会离开这儿的。到时候，你既没有违反你的坚持，又可以回到你原来的身体里，皆大欢喜。”

“呵，”金太白轻笑反驳道：“恐怕不是吧？我和小鬼是满意了，可她的妈妈很有可能就要倒霉了。众多眷恋人世的鬼中，小鬼因为心智的原因，可以说是最不稳定的。对普通人来说，她的每一次发脾气很有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乐弯弯觉得金太白是在夸大其词，好让她知难而退，可紧接着她就被对方给问住了：“如果打开的不是水龙头，是煤气阀该怎么办？”

一阵沉默后，乐弯弯问：“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一定要送走她？”

“说实在的，我有太多理由要她离开了。不过最要的是，这一个小鬼，我接了两单委托。重头的那份，是要求我把小鬼超生的。”

“那……送她离开之前，让她见见父母，这不过分吧？”乐弯弯感觉今天真是闷得令她压抑，嗓子都哑了。

—

在乐弯弯的坚持下，金太白领着她去找一个叫做“小妖”的人。照金太白的说法，这个“小妖”最擅长搜集和查找信息，想查多年前那对夫妻搬去了哪儿，找她准没错。

乐弯弯原本以为这个“小妖”这么有能耐，年纪应该是和金太白差不多，所以当她看到那样的两个人待在一起时，顺理成章便认错了人。

“我不是小妖。”高个儿男人指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说：“她才是。”

“对，我是。”女孩子站起来，热情地问乐弯弯：“请问你找我什么事？是线人吗？”

乐弯弯脑袋一时没转过来，张嘴结舌不知说什么。什么线人？还有这个叫做“小妖”的人怎么会这么年轻，看着还没到十八岁吧？不用上学的么？

“小妖，她是客户。”黑猫开了口。

“这个声音……难道你是金大叔？”女孩子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打量黑猫。

“哎呀呀，我真是该死，居然才发现你。”男人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乐弯弯脚边的黑猫，喊了一声：“表哥。”

金太白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可想到就算自己一声不吭，以对方的灵磁，也会察觉到的，还不如现在大大方方开口，便又释然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几句奚落。

表哥？乐弯弯还真没想到在这儿居然能遇上金太白的亲戚，看着同样斑驳的头发，她心中感慨，还真是强大的基因啊。

“啧啧，表哥，你这是怎么回事？是觉得做人太给金家丢脸了，所以才像只缩头乌龟似的跑到一只猫的身体里？”

“你都能成为金家的家主，还有比这更打脸的事情吗？”金太白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好心提醒你一句，只要让这具身体死了不就好了吗？”男人皮笑肉不笑，“表哥，老天是看你太不干脆，才会把你的灵力收回的吧？”

见对方又是奚落金太白又是轻贱猫命，乐弯弯心生反感，想要开口，可那个小妖却冲她摆摆手，轻松地说：“见怪不怪了。”

“最后一句，不要再打着金家的名号招摇撞骗了，母亲是不会高兴的。”留下这一句，金太白的刻薄表弟便扬长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