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婧抓了把瓜子“咔吧咔吧”的嗑，压低声音问莫扬：“我说扬扬啊，过年你都二十七了，有没有女朋友呢？快点带回来一个啊，不然爸妈该着急了。”

莫扬哭笑不得，“姐，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扬扬听着太别扭了。爸妈要是着急也得先催你和我哥啊，你俩都没有呢我急什么。”

“嘿，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和你哥这叫散养，爸妈对我俩都快绝望了，跟不是亲生的一样，放外边十天半个月都不搭理一下。你可不行，没见上次那谁谁的婚礼上，妈还给你介绍对象呢么！我说你得快点找一个了，省的妈老不放心。”

莫扬耸肩，“不是我不想找，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么！你和我哥眼光这么高，我也差不到哪儿去不是？”

莫修见莫扬看他就乐了，“拍马屁没用，我和小婧不催你，还有爸妈呢，你好自为之吧。”

“真没有兄弟爱了。”莫扬嘟囔一句，扒了一块奶糖放嘴里。刚才看莫修吃了好几个，他也尝尝什么味儿。

莫妈妈这时候突然转过来对三人说：“对了，过年的时候你们去把老爷子接过来吧！老爷子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莫妈妈这么一说莫扬才想起来这茬。现在想想，莫老爷子，也就是他爷爷，确实是个“人才”。

当年老爷子接手莫家的时候还是比较艰难的，具体过程就不说了，反正经过一番奋斗后，可算把莫家拉扯到了一定地步，正好甩手给了能独当一面的莫爸爸。但是吧，那个年代劳累太多之后必然会留下隐疾，老爷子就是，现在一阴天下雨打雷刮风的就容易头疼脑热，而且腿脚也不太利索了，到哪儿都带着拐杖。后来见莫家越发展越好，莫老爷子二话不说，扔下这摊子就跑到国外享清福去了，过年都不愿意回来，说是怕折腾。

说起来，莫扬在国内一共就见过老爷子两次，第一次是他救了莫婧之后被请吃饭，第二次就是宣布他身份的宴会上。

现在想起来“认亲”的过程，莫扬还忍不住在心中直乐。他记得那时候他站在莫婧约的饭店门口，差点立刻走掉。

这饭店太他妈高级了，他不知道几星，但他知道有几层。

当时的莫扬虽然对钱的需求量不大，但他生活质量还是挺不错的。身上的衣服都是几千块钱打底，吃的东西也不是随便。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肖想过这个地方。

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眼看着每个如果他的人都多看了他几眼，莫扬一咬牙一跺脚，抬步就往里走。

“妈的，来都来了，不尝尝还真亏。”

自言自语一句，莫扬进了大厅，然后往那个女人说的房间走去。

莫扬本以为是那个女人单独请自己，顺便给自己点钱当感谢费。万万没想到，他推开门一看，里边坐了六个人。

我草……连老人小孩都有，家庭聚会怎么着？

女人迎上来，把莫扬带进座位，然后一一介绍。

嗯，这女人叫莫婧他已经知道了，这旁边的男人叫莫修，小孩叫莫离，是三姐弟。对面的夫妻是他们的父母，老人是他们的爷爷。

大叔最先开口，表达对莫扬救了他的女儿的谢意。莫扬一杯酒下肚，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要是他有家人的话，会不会也为了自己这么兴师动众？

莫扬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突然感觉自己挺多余。但他知道这家人教养都很好，不会忽略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莫扬挺喜欢这一家子，感觉很温馨。尤其是那个小屁孩，才六岁，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自己，特别逗。

莫婧看到小豆丁一直盯着莫扬，夹了一筷子菜放他碗里，“不要盯着哥哥看，不礼貌。”

小豆丁撇撇嘴，小声道：“我感觉哥哥和哥哥有点像，但是比哥哥温柔多了。”

这话说的绕嘴，听见的人却心中一震。

莫婧眼神在莫扬和莫修身上转了转，突然开口道：“莫扬，你的父母现在做什么工作呢？方便的话我去拜访他们一下吧，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当时莫扬还不知道莫婧在怀疑什么，只是听这话就乐了：“多大点事，一顿饭就抵了。而且我都不知道我爹妈是谁，去哪找他们。”

莫扬一点都不忌讳说这个话题，可能他小时候太糟心，让他爹妈给他扔了。也可能他爹妈都死了，让他流落到光叔身边了。中国这么大，谁知道呢。

莫婧“哦”了一声，不再多问。但是在快吃完时，莫婧状似无意的感叹了一句：“莫扬也姓莫，咱们还真有缘啊。”

莫扬没多想，只是笑了两下，更没接话茬。可不是有缘么，没有缘自己能好心这一次？看这架势，莫婧难道是看上自己了？

莫扬在心里胡思乱想，没看到桌上其他人一瞬间变了的脸色。

这顿饭过后，莫扬揣着莫家人给的银·行·卡，心满意足的回家了。从以前他就知道，钱这玩意不嫌多也不嫌少，顺其自然就行。但主动送上门来的还不要，那不是圣人是傻缺。

本以为这次的英雄救美事件应该结束了，但莫扬没想到莫婧会第二次约他。

莫扬听到这话时心里闪过“难道她真的喜欢我”的想法，然后果断的拒绝见面了。在莫扬心里，人也救了钱也给了，算两清，再见面有什么好说的？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至于找个女朋友的想法，他还真没有。

在发现莫靖给他的卡里有三十万的时候，莫扬二话不说，开始吃喝玩乐。看来可以歇一段时间了，不用琢磨向谁下手。

就在他还没过去这个热乎劲的时候，莫婧第三次找上了他。这次一起来的，还有莫修。

三人坐在咖啡厅里，闻着咖啡香醇的味道，相顾无言。

莫扬加了一块方糖，终于问道：“两位找我不会就是想和我喝咖啡吧？啧，那还真是谢谢了。”

莫修在商场上可谓浑身是嘴，但面对这样匪气的莫扬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查了他过去的生活，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莫修拿出一个盒子，推到莫扬面前，眼神不错的盯着莫扬郑重的开口：“上次请莫先生吃饭，是我父母的心意。现在，这个是我和婧儿的心意，感谢莫先生救了婧儿。”

莫扬继续搅着咖啡，头都没抬的道：“你们也太客气了，我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你们也给我钱了，我可不好意思再拿你们东西了。”

莫扬不傻，知道他们上次给他钱就是报答他了，没有必要再来感谢他一次。

莫修摇头，“不，婧儿远远比那些钱更珍贵，她在我们心中是无价的。”

莫扬的手一顿，第一次认真的看向莫修，眼底深处藏着浅浅的羡慕和渴望，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

“行吧行吧，我收下了，这回不用再感谢我了。”

莫扬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玉牌，玉牌背面刻着一个“莫”字。

莫扬“咦”了一声：“这个跟我的好像……”

话没说完，莫婧突然站了起来，动作急切的甚至撞倒了咖啡杯。

莫扬看着莫修和莫婧的表情，眯了眯眼睛，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缓缓伸手，从衣领里掏出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牌。

正面一条腾飞的龙，用金丝勾勒。背面一个“莫”字，恢弘大气。

莫婧和莫修盯着莫扬手里的玉牌，都有些心绪不平。

莫扬把他们送他的玉牌往盒子里一放，吊儿郎当的说：“说说吧，怎么回事？”面上一派镇定，桌下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莫修拉着莫婧坐下，叫服务生过来收拾收拾桌子。

“我有个弟弟，两岁半的时候从家里跑了出去。那天家里只有保姆，没有看住弟弟。等到她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的时候，才想起来给爸爸打电话，但是已经晚了。爸爸动用了所有人，却依旧没有找到。直到现在，爸爸妈妈也没有放弃寻找弟弟的希望，各个城市中还有专门寻找弟弟的人。”

莫修说着从脖子上摘下玉牌，“这是我们莫家人的标志，在一周岁的时候佩戴，以后分有莫家的股份。”

莫扬伸手，把莫修和莫婧的玉牌拿过来放在手中对比。三个玉牌背面都是一样的，正面略有不同。莫扬的龙呈腾飞之势，莫修的龙是翱翔之姿，莫婧的龙是盘卧之态。

莫扬点点头，心中一片木然。这件事有些突然，让他不敢相信。

谁能想到他唯一一次做好事就救了自己的……姐姐？对于一个买彩票从来不中奖、买饮料一直“谢谢惠顾”的人来说，真是人品大爆发了。

“所以呢？”莫扬听到自己无比冷静的问。

“所以……我们想要莫……你的一根头发，做一下DNA鉴定，看看你究竟是不是我们的弟弟。”

莫扬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慢慢伸手，拔了自己两根头发，“给。”

给完之后莫扬就起身离开，那块新的玉牌也没拿，任凭莫修和莫婧叫他也不回头。

莫扬出了咖啡厅之后，像个幽灵似的走了两个小时，走回自己的狗窝，把自己往床上一抛什么都不想，干瞪着眼睛看屋顶。

整整三天没出门，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莫扬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时什么感觉，只记得那三天简直太煎熬，比那次拿着大砍刀对付三个人还难受。

第四天早上，莫扬的屋门被敲响。

莫扬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寻仇。他们这样的人，听见有人叫门或者叫自己名字，从来不会应声。谁知道是不是哪个不确定是你的仇家来砍你，叫你名字一声试试呢？

莫扬拿起枕头底下的刀，慢慢往门口走，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莫修！

莫扬拿刀的手一松，又一紧。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最后都变成了炮仗，在他耳边噼里啪啦的响。

打开门，莫修走了进来，莫扬往他身后看看，没有别人。

莫修看到莫扬的小屋，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早在莫婧跟他说这个猜想的时候就调查过莫扬，直到今天，他依然有着说不出的失落和庆幸。但无论如何，这个人还活着，就是最好的结果。

莫修坐在沙发上，把文件放在茶几上。

“检测结果出来了。你一直关机，我只好到你家来找你。”

莫扬也没掩饰手里的刀，就这么大咧咧的拿着，送回了枕头底下。

“你们都看了吧，那就跟我说说吧，我不认字。”

莫修一窒，抿了抿唇，而后慢慢道：“匹配率，百分之九十八。所以说，你就是我那个走失的弟弟。”

莫扬从刚才就一直靠着门，听到莫修的话后慢慢低下了头，半晌没有说话。到最后，还是莫修先打破这份寂静。

“莫扬，你……和我回家吧。”

回家……

莫扬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喉头发涩。

莫修见莫扬不说话，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莫扬反射性的后退，眯着眼睛看莫修。

莫修也不眨眼的看着莫扬。

两人眼神交汇，最后各自撤开眼。

“再说吧，我在这里住惯了。你们应该挺有钱的，我去了可能不习惯。而且看起来都挺有文化，我大字不识，还得给你们丢脸。”

莫修闻言叹口气，一把把莫扬搂住。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弟弟，是爸爸妈妈的儿子，是我们找了十八年的亲人。我们想你心疼你还来不及，谁会嫌弃你。”

莫扬老脸一红，有些受不住这个架势，赶紧推开莫修，“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再想想。”

说是这样说，但莫修知道，莫扬可能不会回家。

心思暗转，莫修眼神微闪，没强迫莫扬，暂时离开了。

莫扬坐在沙发上，盯着档案袋看了良久。一个小时之后才慢慢的伸手，看里面的东西。

莫扬虽然说自己不认字，但也没那么严重，一些简单的常用字还是认识的，像是方便面之类的。但是，从没有上过学的他，顶多只能算上半文盲，指望他认识更多的字是不可能了。

档案袋里的东西，除了检测结果，还有一沓照片，都是小孩的。结果上边的字，他是有看没有懂，更何况还有英文。

莫扬最后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的看，从小孩刚出生到满月、从周岁到再大一点，不知什么时候看的眼泪掉了下来。

抹了把脸，莫扬骂自己没出息。被人砍进医院的时候都没说掉一滴眼泪，现在哭个什么劲。

操，但他就是忍不住啊！

莫扬两只手捂住脸，眼泪就滋滋的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他混了十多年，以为自己被家人抛弃了，以为自己被拐卖了，甚至以为他爹妈都死了。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都是他自己做的孽，贪玩跑丢了。这么多年来埋在他心底的抱怨、愤恨、无奈、不甘，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他感觉自己脑门上写着金光闪闪的“傻逼”二字。

胡思乱想了许久，他最后像个死人一样躺在沙发上，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传来，莫扬“操”了一声，气冲冲的从沙发下边抽出一把刀，“他妈的打扰老子睡觉，老子弄死你。”

门一开，莫扬傻眼了。门口站着一家子人，都挺眼熟。莫家六口人，来的齐全。

莫家人也傻眼了，他们是听到莫修告诉他们找到弟弟的事，迫不及待过来看他，却没想到看到莫扬这么个造型。

上次出去吃饭时，莫扬收敛了匪气，表现的还挺彬彬有礼。结果这次见面来了个大转折，把两方人都惊到了。

“铛”的一声，手里的刀掉在地上。莫扬僵硬着身子捡起刀，往旁边让了让道：“进来吧。”

“喂，莫扬！傻了啊！妈问你话呢！”

莫扬感觉一个瓜子砸到脸上，猛然回神，抬头就见她姐面色不善的盯着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真是的，他最近怎么娘们唧唧的，开始瞎寻思。

莫扬在心里算了算，过年他能有一个半月的年假（其中当然包括了莫修的原因），他可以先飞国外把老爷子接回来，还能在莫家住上一个月，临上班前再把老爷子送回去，完全可行，也没什么犹豫的就答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