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人心岂能若初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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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兄妹见到秋意遥的第一眼,便想这人可真是生得好看,比之秋大哥,另有一种秀逸风神。

“在下秋意遥。”

当听到那年轻将领如是说道时,淳于兄妹脑中灵光一闪,顿时齐齐叫道:“你是秋大哥的弟弟?”

秋意遥微露疑惑。秋大哥?是说兄长吗?

“秋意亭秋大哥。”淳于深秀满脸笑容,“秋大哥曾与我们说过,他有个弟弟叫意遥。”

秋意遥闻言也欣然一笑,“原来两位认识家兄,请问两位是?”

淳于兄妹赶忙自我介绍,然后又与邓骠校、刘守备见礼,接着淳于府尹与孙都副闻迅赶至,将人迎至府衙,再一番寒喧见礼。

得知秋意遥的身份,淳于文渊暗暗赞叹秋家一门英秀,孙都副更是满怀热情,言谈间对威远侯、靖晏将军那是左一句敬仰有加右一句仰慕非凡,更是要把都副府腾出来,请秋都尉入住。

秋意遥婉言谢过孙都副的美意,道与将士们同住一处即可。

孙都副哪里肯同意,说怎能委屈了都尉大人,一定要秋都尉住到都副府去。两边相推,最后还是淳于文渊道府衙后院空着几间厢房,不如收拾好了给秋都尉、邓骠校、刘守备住了,况且平日众人有事皆在府衙相商,倒也是方便。

于是,秋意遥一行便在府衙住下。

大军入城,必有一番安顿事宜,邓骠校、刘守备早得燕云孙吩咐,是以这些事都自行去理了,要燕叙陪秋都尉暂且先去休息。几日来连番奔波,秋意遥确感疲乏,是以也就应了。

淳于兄妹协助邓、刘两人安顿了大军,眼看着便是午时到了,城内城外皆是一片安静。两人想想一夜未归,于是便回了府里,发现父亲不在,问母亲,答被秋都尉请去了府衙。

两人用过午膳后,便也往府衙去。虽是才与秋意遥相识,可先前一番交谈,只三言两语,却已如沐春风,再加上秋意亭的关系,两人觉得应该多与亲近照应。到了府衙,这里两人从小混到大,闭着眼睛也能走,见大堂里没人,于是熟门熟路的往后院去。一入院门,果然听得房里传出父亲说话的声音,同时也闻得一股药香。

院子里一角,燕叙正在煎药,见两人到来,起身行了一个礼,便继续煎他的药。

“爹。”兄妹俩扬声唤一声,然后穿过院子,见房门是敝开了,便跨步而入。

房里,秋意遥与淳于文渊正对坐而谈,见两人进来,秋意遥起身,一笑作礼,淳于文渊则叱道:“你们怎么来了?冒冒失失的。”

兄妹俩进了屋,一个对淳于文渊道“爹,娘还等你回去用午膳呢。”一个则对秋意遥说“我们和秋大哥是自己人,你是秋大哥的弟弟,那我们也就是自己人,自己人就不用讲这些客套了,你坐你的,我们要坐要喝水都自己来。”

秋意遥颔首一笑。

“我方才已与秋都尉一道用过午膳。”淳于文渊回了女儿的话,然后又转头对秋意遥道,“若都尉无其他事,下官便先告辞了。”

秋意遥点头,抱拳作礼道:“方才多谢大人了,大人请。”

淳于文渊回礼,然后离去,出门前不忘告诫儿女,不许烦扰了秋都尉。

等父亲一走,兄妹俩便围着秋意遥一左一右坐下,先前人多不便,此刻可要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

被两人那样放肆看着,秋意遥也不恼,重坐下,神态悠然的品着清茶。

片刻,淳于深意先轻叹道:“真想不到秋大哥的弟弟竟然是这样子的。”

这刻,秋意遥已脱下青甲,着一身素白长袍,玉冠束发冠璎垂肩,长眉端秀瞳眸明澈,自有一种文雅清贵之气。

“你倒更像那些没事就吟风弄月的书生。”淳于深秀一手撑在桌上支着下巴,微侧着脑袋地看着秋意遥,“跟秋大哥可真是一点也不像。”

秋意遥识人无数,自然看出淳于兄妹是明朗爽快之人,又见他们言语间带出一种对兄长的亲近与敬爱,是以心头对两人也是极有好感。当下微微一笑,问道:“不知淳于公子与小姐是如何与家兄结识的。”

“诶,你直接叫我们的名字就得了。”淳于深意马上叫道,“公子小姐的叫得我起疙瘩。”

淳于深秀也点头,“我们叫秋大哥作大哥,叫你便叫秋二哥如何?”

秋意遥一笑点头,“也好。”

见他这般爽快便应了,淳于兄妹对他的好感又添了一分。

“你们兄弟不端架子这一点倒是很像。”淳于深意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哦?”秋意遥长眉微扬。

“以你们这样出身的人,换作别人,是不屑与我们兄妹相交的。”淳于深秀将桌上的茶杯弹得叮叮作响,“小吏之家,粗俗之辈。”

秋意遥淡然一笑,道:“人之相交,贵在脾性相合,志趣相投。”

“秋大哥的弟弟果然不差。”淳于深意爽朗一笑,然后答了他先前的问话,“三月时,秋大哥来了丹城,便是住在我们家,”

秋意遥眸光一闪。

淳于深秀一边弹着茶杯一边接道:“后来秋大哥要去山尤,他不懂说山尤话,便要我陪同,结果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深意与辰雪她们,于是我们五人便一块去了山尤国都,不想就在那里得了消息,采蜚与山尤结盟合攻我朝,于是秋大哥便去了景城,而我们则回丹城。”

“哦?”秋意遥心头一动,“大哥是去了景城?”

“是啊,他说采蜚既与山矮子们结盟了,必会同时攻击景城,他得去那边守着。”淳于深意打个哈欠,一夜没睡,这刻放松下来,便有些疲了,“他要我们尽快赶回丹城报信。本来辰雪还不想回的,结果还是秋大哥说动了她。”

“喔。”秋意遥垂眸陷入沉思。

“怎么?”淳于深秀问他。

秋意遥未答,眉峰微敛,片刻,他蓦地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云孙说见不到他,也见不到他的十万云彻骑。”

淳于兄妹面面相觑。

秋意遥抬眸看向淳于兄妹,又问:“你们说的那位‘辰雪’是否极有才干本事?”

呃?兄妹俩一愣。

“你怎么知道?”淳于深意问他,心头极是惊讶,“你都没见过,我方才也没说过她是什么样的人。”

秋意遥淡笑,“我是不知那人,但我非常了解我的兄长。”

“哦?”兄妹俩依旧疑惑。

“大哥做事从来有他的道理。”秋意遥说得从容平淡,“既然你的朋友本不打算回丹城,而丹城又面临战祸,按常理,作为朋友不会劝说朋友去往险地,而大哥却依旧要说动你的朋友回来丹城,由此可见,你的朋友必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大哥其实是将这丹城托付给了这位‘辰雪’。”

听他这么一说,兄妹俩同时点头。

“你竟然单凭我一句话便想到了。”淳于深意颇是佩服的看着秋意遥,“我们兄妹也是回到了丹城才想通了。”

“丹城有你在,这一下我们可真是放心了。”淳于深秀轻叹。

秋意遥一笑,正要说什么,燕叙推门进来,一股药香顿充溢房中,“公子,该吃药了。”说着将药碗递到秋意遥面前,秋意遥接过,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三两口便将药喝完了,燕叙倒了杯水奉上让他漱口。

“怎么,你身体不适吗?”淳于深意问。怎么一来就喝上药了?

“我这是老毛病,不碍事。”秋意遥神色淡然,然后起身,“趁此刻丹城无事,便请你们领路,带我去拜访一下这位‘辰雪’。”

呃?兄妹又一怔。

“既然大哥如此看重他,我自然要去请教一番。”秋意遥道。

听得这话,淳于深意爽快起身,“即算不是请教,你们应该也能相交为友。”

“那好,我们去吧。”淳于深秀起身。

一旁的燕叙看着,却劝道:“公子,你都劳顿几日了,先前又只休息了一个时辰,便请来淳于府尹议事,这刻若没什么要紧的事,你还是先歇息一日吧,明日再去不迟。”

秋意遥摇头淡笑,“燕叙,我只是去拜访一下即回,勿需担心。”

“可是你的身体……”燕叙还要再劝。

秋意遥摆摆手,抬步出门。

燕叙无奈,只得对淳于兄妹道:“请两位早点送公子回来。”

“呃?喔。”兄妹俩互看一眼,看燕叙甚是郑重的神情,心里奇怪,难道秋意遥有什么大病不成?忽然又想起秋大哥似乎说过他的弟弟身体不大好之类的话。可看着除了有些瘦削,没什么不妥啊……两人抱着一点疑惑,跟在秋意遥身后出了府衙。

走到大街上,艳阳当空,一切便看得格外的清晰。秋意遥白衣如雪,那脸色亦是近乎雪白,更衬得乌眉鸦鬓如墨,身形修长而瘦削,行走间衣袍飘动,仿似眨眼间他人便会淹于那雪白之中,又或是融于艳阳之下。

“诶,秋……二哥,你的身体没事吗?”淳于深意情不自禁的便问出口了。

秋意遥侧首,眸光柔和清澈,“没事。”阳光洒落在他的面容,仿佛是一方暖玉,透着温润细腻的光华,刹时,淳于深意脸噌的便红了。

淳于深秀稀奇的看着妹妹,再看看秋意遥,转过头笑去了。

三人到了风辰雪居住的小院,还在门外,便听得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琴音,时断时续,显得杂乱纷扰。

“又在弹琴。”淳于深意一边嘀咕一边叩门。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然后院门开启,门里门外的人同时惊呼。

“二公子?!”孔昭瞪大了眼睛。

“是你?!”秋意遥不敢置信地看着孔昭。

也在那一刻,琴音忽止。

“你们认识?”淳于深意问道。兄妹俩疑惑的看着两人,只是那刻无人理会他俩。

孔昭看着秋意遥又惊又呆又喜,只能傻愣愣的站着。

“你竟然是活着?你竟然在此?”秋意遥喃喃自语,看着孔昭又惊又疑,然后,他的目光穿过庭院,遥遥落向那闭合的房门,面上神情悲喜难辨,恍如梦游般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至院中,然后痴痴的看着,似是惊,似是惧,似是喜,似是悲,七情上面,完全不是方才那个淡定优雅的秋意遥。

淳于兄妹满腹惊讶与疑惑,也跟着走入院中,看看神色激动的秋意遥,又看看呆呆傻傻的孔昭,然后也将目光落向那闭合的房门,只觉得院中气氛极是诡异,一时竟是不敢出声。

小院仿佛陷入一种凝固的安静,时光停顿,声息尽消。

许久,那扇门终于自里开启,风辰雪青衣素裙,亭亭玉立。

只是一眼,秋意遥已不可抑止的全身颤栗,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瞬间惨白若纸,又刹那涌起晕红,然后只见他抬手抚胸,满脸的剧痛之色,“扑!”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他人亦摇摇欲坠,只一双眼睛紧紧看着风辰雪,不敢动,不能移,满目的悲伤与欢喜,见者心碎。

“秋二哥!”淳于兄妹大惊,便要去扶,眼前青影一闪,却有人比他们更快。

“意遥!”风辰雪扶住秋意遥,看着地上的血迹,腿一软,两人顿全坐倒在地,她亦顾不得其他,一手揽住秋意遥肩颈,一手按在他胸前,以内气助他通畅气血。

片刻,秋意遥缓过气来,睁眸,看着她,痴痴迷迷,“我是死了还是在梦中?”

风辰雪心头一痛,眼中便一滴泪珠滚下,“意遥……都不是,你活着,我也活着。”

“我想在梦中见到你,可你一次也不曾入我梦来。”秋意遥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只觉此刻如梦似幻,可指尖一点暖意透来,又是那样的真实。

“意遥……”风辰雪轻轻唤一声,凄哀如泣。

秋意遥唇边浮起一抹苍凉的微笑,“我以为,只有我死了才可见到你。”

“意遥。”风辰雪唤他,抱着他,心头悲痛又欢喜,“意遥。”

而一旁的淳于兄妹却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俩。

疑惑两人会相识,可更惊讶风辰雪此刻的举止。原来……原来风辰雪也会焦急,原来她也会伤心,原来她也有眼泪,原来……这一刻,还有这样一个风辰雪!他们……他们到底是何关系?秋二哥为何会认识辰雪?他们这样……那秋大哥怎么办?

“咳咳咳……咳咳咳……”秋意遥忽然一阵剧烈地咳嗽,脸色变得通红,气息急促。

风辰雪马上重将手按在他胸口,一边道:“孔昭,去请大夫来。”

“呃……好。”傻愣一旁的孔昭终于回神,然后一手一个将淳于兄妹也拖走了。

出了巷子,淳于兄妹再也忍不住了。

“孔昭,这是怎么回事?”淳于深意问道。

孔昭却是直摇头,“回头让姐姐说吧。”

“啊?”淳于深意瞪她,“你这不是让我难受嘛!”

“你们与秋二哥早就相识了?”淳于深秀也问。

孔昭点头,脸上依旧显得迷迷茫茫的,一边喃喃着,“真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二公子,姐姐和二公子竟然可以再相见……真想不到啊,这……这是不是老天爷许给他们的缘份。”

听了这话,淳于深意哪里忍得住,立马拉住她,“孔昭,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可孔昭还是摇头,“你们先带我去找大夫吧,丹城里哪个大夫最好?二公子的病可是缓不得的,我们快找了大夫回去。”

淳于深意泄气,一旁淳于深秀安抚她,“先找大夫,回去问辰雪就是了。”

“好吧。”淳于深意没法。

兄妹俩自是知晓丹城里谁的医术最好,领着孔昭找了大夫回去时,院子里又飘起琴音,轻缓清和,如柔风徐徐绿柳轻舞,如细雨微微花蕾初绽,那般的悠然明净,安宁静好。

几人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站在院中往里房中望去,便见风辰雪坐于琴案前,素手累抚琴声清扬,秋意遥半靠在榻上,两人目光相依,温情缱绻,令人不敢轻扰。于是几人便都静静站着,只待一曲终了,才步入房中。

“姐姐,大夫来了。”

风辰雪点头,起身至榻前,亲自扶秋意遥坐起。

大夫上前号脉,片刻,道:“公子是方才情绪过于激动,以至气血攻心,好生静养便无大碍,只是……”大夫一顿,看着秋意遥,又看看风辰雪,似是难以启口。

风辰雪与秋意遥见此情景,心知肚明。

“麻烦大夫了。”秋意遥欠身,神色平静,“我这病久已,自身知自事,大夫不必为难。”

大夫轻轻叹息,然后起身,“公子身上药香犹在,想是刚服药不久,只闻药香,便知替公子开方的人医术更在小人之上,小人便不献丑了,告辞。”言罢离去。

“诶,赵大夫,你连个方子也不开?”淳于深意见他就这样走了忙追了出去。

“秋二哥到底是什么病?”淳于深秀也追着问。

那赵大夫却是连连叹气,走到院门外,他忽然回头道:“这位公子已是油灯将尽,万莫再有劳身劳心劳神之举,好生安养,或还能保得一段时日,否则……唉!”

淳于兄妹一呆,久久怔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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