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停留最久的一座城市了，这一呆，大约过了半个月，两周零一天，也就是15天。

我们离西藏不远了，大约只隔着一座城市。

这半个月里，我成了游手好闲的人，白天的时候，拿着画板到街上去走走，给不少人画了画，也画下了这个城市的繁荣与风俗。有些人停留下来观看我作画时，都忍不住询问我：“你画画画得真好看！你是职业画家吗？我听说有些画家为了能画出最好看的画，特地离开自己的家，四处旅游，就跟流浪诗人一样，为了追寻自己的梦想而走遍天涯。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遗憾而且羞愧地告诉他们：“不，不是这样子的。我只是陪着朋友出来旅游。”

而实际上，我自己却又忍不住随着他们的话去思考，或许没有离开夏城之前，我是真的从来都没有思考过为了画画而走遍天下的问题，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旅行，收获最大的人，其实是我，而不是这场旅游的罪魁祸首水亦羽。伴随着旅行，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事物，身边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令我开阔了眼界与心胸，我也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的笔锋随着见识而渐渐地犀利——这就是我获得的最大的收获。

如果这一次旅行结束，或许，我不会回夏城了。

人既然生在这个世界上，那他必定拥有着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

小时候，我曾在无数的时间里去想：如果我的寿命真的不能如常人那般漫长，那么，我不愿意死在医院里，死在医生的手术刀下面。这样的想法就是那时候我最为叛逆的想法，飞扬听完我说后，噗嗤一声，不屑地笑了。他说，只要我们还生活在夏城里，不管发病在什么时刻，都会被人送进医院里，然后，死在手术台上，想这么多死后的事情，还不如想想明天该怎么活着。

我想，人是善变的，所以现在我的想法又发生了一次改变。

在旅途中，最放肆的时候，躺在旅馆的床上，趴在水亦羽的胸膛上，我会忍不住去对他说：“喂，你说，想死在你床上的女人，会有多少个呢？”

他总是懒洋洋地眯着眼，似睡非睡地回答我：“无数个。”

好吧，像他这样自大狂妄的家伙，就算说梦话，也是这样子的腔调的。那时候我也傻，笑呵呵地在他胸膛上画圈圈，单纯地说道：“那我必定是其中一个，如果要死在你的床上，我心甘情愿！”

现如今，回想起那时候我的口无遮拦，我并不后悔那时候所说的真话，可是现在却时时刻刻都想抽自己一嘴巴！也许就是那时候我说话不知轻重，说得暧昧不清，才会令他误会了我真的爱上了他，现在不停地拿着我过去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来奚落我，非要说我喜欢他。

我当然没有承认这件事情，被他逼得急的时候，我只会抓着头发大喊：“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是颜控！颜控！你现在颜值糟糕得一塌糊涂，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我就再也没有画过他的肖像画了，他对此也不在意，有空的时候，还是会来到我身边，吊儿郎当地取笑我，那种恶劣的态度简直让我秒秒钟都想抄起画板往他头上一砸，砸他个脑门开花！

我白天出门画画，他在旅馆里呼呼大睡。

他晚上出门，而我在旅馆里辗转难眠。

——比起刚出来旅游，没带现金、丢了车子的一无所有的窘境，现在能住得起旅馆，当真是我们这一趟旅途中最为奢侈的一段时间了。

但我不喜欢这样子，因为我知道，我们住得起旅馆的收入究竟源于何处，我厌恶着这种肮脏的金钱交易，却又不得不承认，我穷得发疯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现在就更不能责怪他赚钱的手段了。而且，我也没有资格去责怪他。

说好了的只欢不爱，谁也不陷进去的。

我希望他，自由。

在这个城市里待的第十五天的早晨，他回来了。

一回来就可恨地掀开了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大笑着拉我起床：“嘿！默然，懒虫起床了！快点儿去刷牙洗脸花衣服，我们要走了！”

这话说得太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我揉着眼睛醒过来，不无例外地在他身上嗅到了好几种香水味，而更恶心的是，还有浓重的酒味——他喝酒了，脸蛋酡红，就像是在耍酒疯的醉鬼。

“你说的是真话还是酒话？是酒话的话，就去冲个头，清醒一下。”被吵醒了之后，我心情很不爽地对他说。

他哈哈地笑：“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我车票都买好了！”他从口袋里面抓出一把钱，醉眼迷糊地在钱堆里找了半天才抽出两张白白的票子，放到我眼前晃悠：“默然你看看，这个是不是车票？是不是去西藏的车票？”

我盯了他晃动的票子很久，才吃力地看清楚票子上写的旅程的确是去西藏的。之前我以为我们最后会走路去到西藏，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现在就能掏出两张商务型卧铺车的车票！而且，车票之外，还有一大把的零碎的钱，其中红色的毛爷爷居多！

这才十五天的时间，他竟然赚了这么多？！

一想到他的钱是从那里来的，我心里面就涩涩地发酸，眼睛发烫，恨不得自己的双眼是对激光眼，能发出激光把他手里面的毛爷爷烧个精光。

当然，我不能这么做。

毛爷爷的美丽无双，我舍不得反抗它，甚至想跪下来膜拜它。

我推开这个酒鬼，冷静地去洗手间洗漱换衣服，这并不花费多长时间，因为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默然了，不会在换衣服的时候会想着今天要穿什么衣服最好看，要梳什么发型最好看。我现在的行头，也就只有两套，根本无需思考。

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那醉鬼正躺在床上抱着毛爷爷，攥着两张车票呼呼大睡。

我走过去，摇醒他，但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很不好闻，稍微一凑近，都让我闻得都快吐了。

“你去洗个澡，我收拾行李。”我说。

他困倦得睁不开眼睛：“我想睡觉……”

“上车了有时间给你睡。快去洗澡，车子很快就开了，你一睡觉就要误时间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好。”他展开一个笑容，就和孩子一样天真无邪。他凑上来，在我嘴唇上轻轻一吻。我们很久没有接吻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弄得一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向浴室走去了。

我担心地叮嘱：“别在洗澡的时候睡着呀！我可拖不动你！”

他挥挥手，表示让我不要担心，身子就钻进浴室去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他洒在床单上的毛爷爷和车票，离开车的时间还有3个小时，这点时间还是够他磨叽一会儿的。

我给他把干净的衣服放到浴室门外，这才回头捡起他丢在地上的衣服，拿去洗。这个笨蛋，上了车之后，根本没有地方去晒他的脏衣服，偏偏还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脏！

我把他的衣服洗好拧干，又用旅馆自备的吹风筒把它们吹得半干，也没有见浴室里有动静，就知道他在浴室里肯定是睡着了。真是拿他没办法。我也不去管在浴室里睡着的他，吹干了他的衣服，又收拾好了行李，还数了三遍他洒在床单上的毛爷爷——

乖乖，三千九百八十八元——这个混蛋到底是卖了多少肉呀！居然能赚到这么多！

我看着这些毛爷爷，就如同看到了杀父仇人一般，恨不得把它们都烧了！

但就是没有这个勇气。

我已经折服在毛爷爷的伟大灵魂之下很多天。

眼看着时间不多了，我这才走进浴室里去叫醒那个酒鬼，他真的醉得不清，进去洗澡连门都没有锁上，人躺在浴缸里四仰八叉的，睡得真是舒舒服服。我摇醒他：“别睡了！车要开了！快点儿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我，忽然就傻呵呵地笑了，伸出湿漉漉的手臂就要来搂抱我，我赶紧躲开了。这就快要出门了，我可不想湿漉漉地上车。

他也不在意，趴在浴缸上，傻呵呵地对我笑着说：“默然，我赚了好多钱，可以给你开画展了。去了西藏之后，我就给你开画展，好不好？”

“不好！”我果断地拒绝，甚至觉得厌恶！

他却不知道我为什么拒绝，还问道：“为什么？”

我说：“我不想要你卖肉赚的钱去办画展，我不需要！”

他哈哈地笑了起来，忽然猛地拉过我，凉水一瞬间溅湿了我的衣服，他抓着我狠狠地给了我一口，大笑地对我说：“默然你这小笨蛋，我说去卖肉你就真的相信我是去卖肉了？你呀，怎么这么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