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端着水盆出门的侍婢，凤无忧冷声开口：“眼下皇祖母也是晕了两天了，丝毫不见好转，定是宫中御医不得力，来人哪，差人去本殿下的皇女府，去请神医来为皇祖母诊治。”

宫人闻言，立刻领命，一路小跑着朝着皇女府跑去。

直到卧室内的下人都走完了，凤无忧才端着下人备好的参汤，走到凤思漪的龙床旁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透着些无奈：“皇祖母，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你也不用装了，起来喝点参汤吧。”

床上的凤思漪闻言，好半响，才幽幽的睁开了眼，一双凤眸之中带着一抹犀利之光，看着凤无忧：“你，知道朕是装晕的？”

凤无忧无奈的点了点头，而后将手中的参汤递了上去：“不止我知道，我想二皇姨和雪亲王，甚至丞相大人他们都该知道，否则，就凭着皇上一连晕了两天，但雪亲王和丞相既不着急，也不问责太医署，这状态，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吧？皇祖母，你也上了年纪了，老是这么装晕躺着挺尸，对身子骨也不好，喝点参汤补充体力吧。”

凤思漪看着面前的参汤，倒是笑了：“既然无忧你知道朕是装的，那你为何还要派人去请神医？”说着，接过了凤无忧手中的参汤，径自喝了起来。

“我若是不去请神医，那皇祖母岂不是还要在这床上装晕好久？”凤无忧淡淡的开口，语气虽淡，却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凤思漪闻言，倒是没有追究凤无忧的态度问题，反而凤眸之中闪过一抹亮色，而后开口道：“那无忧，你可知道朕装晕的原因？”

凤无忧闻言，苦笑了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祖母该是为了十六年前，皇太女府失火的事情吧？那一日我与凤飞歌在大殿之上挣扎，皇祖母你一直冷眼旁观，情绪是毫无波动，但直到我提起十六年皇太女府的事，那一瞬间，皇祖母你便咳嗽起来，而凤飞歌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凤思漪闻言，沉默了一下，眼中的亮色也不自觉的暗了下去，好半响，她才缓缓的开口：“没错，当年的事，的确是朕的心头之痛！”说着，她的声线之中，带着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凤无忧轻笑了一下：“那皇祖母，你应该在十六年前事发的时候，就知道我母亲是冤死，也应该一开始就知道凶手是谁，但这么多年来，皇祖母你非但没有处罚凶手，反而还一味的纵容凶手，无忧能否问一问，皇祖母如此厚此薄彼，到底是为何么？”

“朕没有厚此薄彼！”凤思漪听了凤无忧的话，立刻变厉声呵斥，而后在凤无忧那冷漠的目光注视下，缓声开口：“我凤氏人丁一向单薄，到了朕这一代，皇女就只有你的母亲和你二皇姨两人了，在凤氏宗族的要求下，朕立了你的母亲凤朝歌为皇太女，本来是想让她继承青阳大统的，但她天性善良，根本就不适合做一个冷心冷情、杀伐果决的帝王，当时虽然她是皇太女，但她的心思，还一心系与你父亲远走之上，甚至为了你跟你的父亲，她愿意抛弃皇太女的身份和权力，当时我知道之后，是多么的恨铁不成钢。”

当年的事，凤无忧从君墨夙口中知道了一些，此刻听着凤思漪说起，也不由得升起一些感触，半响，她才缓声开口问道：“就因为我母亲让你失望了，所以你便纵容凤飞歌污蔑她，让她冤死在太女府么，皇祖母这般纵容凤飞歌，还说不是厚此薄彼？”

若不是当年凤思漪的纵容，凤飞歌如何会这么嚣张，而当时的红天，又如何会因为要逃避凤飞歌的追杀，最后不得已之下，才带着自己远渡重洋，跑去南齐避难！

“没错，当年朕的确是知道朝歌与飞歌一直在争，朕也的确是故意没去管的，但并不是因为朕厚此薄彼，而是因为朕想让他们争出个结果，看一看她们姐妹俩，到底谁才是最有资格、最有能力继承青阳皇位的人，当然，也是顺便的想让你的母亲吸取一点教训，只是没有想到……”

凤无忧闻言，毫不犹豫的讽刺道：“只是没有想到，我的二皇姨会那般的心狠手辣，不止算计了我的母亲，将她至于不复之地，甚至不给她一点翻身的机会，直接血洗太女府，并一把火将太女府给烧了，那，皇祖母，二皇姨这般凶残的心性，应该就是你心中最佳皇位继承人一定要拥有的品格吧？”

呵呵，这就是皇家么？

为了检验一下，继承人有没有能力和资格继承皇位，就连亲生的女儿，都要这般的算计，就连亲生女儿的性命，也可以这样牺牲了！

凤无忧的话，让凤思漪沉默了一下，不可否认，凤飞歌出手，的确是太重了，当时她知道了之后，也的确是很生气，生气到差一点就亲手杀了她。

但最后，却到底还是顾及着她是凤氏唯一的女子，也是凤氏唯一的继承人，故而才忍痛的去接受的。

想着，凤思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无忧，不管你信不信，朕当时不管是对你的母亲，还是对飞歌，都是一视同仁的，虽然结果让我们都很痛心，但无忧你要知道，朕不止是一个母亲，朕还是一个皇帝。”

作为一个皇帝，就不能那么的感情用事，不能不为青阳的苍生考虑，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纵容凤飞歌的原因。

凤无忧闻言，垂下了眸子，低声询问：“所以，这也是皇祖母明知道我在与凤飞歌争，但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目的么？”其实，自从她回来之后，无论是在进入军机处，还是秋闱大赛，凤思漪所表现出来的对她偏袒，她不是感觉不到。

当时，她也很好奇，为何凤思漪明知道有些事情是她做的，却故意的混谣视听，装作不知道，但现在想想，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凤思漪赞赏的点了点头：“不错，你们在争，你们在斗，朕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甚至，朕为了能让你有足够的实力与飞歌争斗，还在朝堂之上为你安排的支持者，目的，就是想要看看，你与飞歌之间，到最后到底谁更有资格继承青阳的皇位。”

这，也是她为何为答应卫云旗下嫁要求的本意。

卫云旗是卫家嫡子，又有辰贵君撑腰，而卫家的家主，卫无央却又是支持二皇女的，若是能把卫云旗嫁给凤无忧，那势必会分掉卫家的实力，从而给凤无忧减轻一些压力。

“呵呵……”凤无忧闻言，真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反问道：“那皇祖母就没有想过，若是我与凤飞歌之争，如同十六年前她与母亲之争一般，最终会让你失去我们其中的一个么？”

比如现在，凤非璃就已经死了！

凤思漪苦笑了一下：“若是真的那般，那只能说明，输的一方没有能力成为一个上位者，这样的人，没了也就没了，根本就不值得可惜！”

这，也是一个上位者的悲哀。

身为一个上位者，除了必要的文韬武略和运筹帷幄之外，也必须要心狠，对自己心狠，对爱人心狠，对亲人心狠，对自己的子女，同样要心狠！

凤无忧听完凤思漪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只感觉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语言，她知道身在皇家有许多的无奈，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但却没有想到，身为一个成功的上位者，会这么的……可怜！

是的，是可怜！

愣了半响，她偏开了头：“如此，无忧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有句话无忧要先放在这里，我是不会放过凤飞歌的，但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看上了青阳的皇位，而是，因为我要为我的母亲报仇，仅此而已。”

凤思漪立刻转眸看着凤无忧：“你说，你不要青阳的皇位？”

“是。”凤无忧盯着凤思漪的眼睛，满脸认真，一字一句的开口：“我觉得做青阳的皇帝，真的很可怜，如果让我变成一个跟皇祖母一样，对待自己的亲人都这么心狠的人，那么我宁可不做皇帝。”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跟你的母亲一样？”犹记得，当年的凤朝歌，在想要抛弃皇太女身份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凤无忧闻言，倒是轻笑一声。

她不知道凤朝歌会和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知道，在她心里，相比皇位，还更重要的东西！

看着凤无忧那一脸的云淡风轻，凤思漪的眸色深沉：“无忧，你这么说，真的是令朕很失望，你就不怕，朕会在失望之下，处罚了你么！”她之所以护着凤无忧，就是想要看一看，到底在凤无忧与凤飞歌之间，到底谁才是最有能力继承青阳皇位的人。

可，现在凤无忧很明白的告诉她，她对皇位没意思，那她为何还要护着她，与自己的继承人作对？！

凤无忧轻笑一声：“皇祖母，我与凤飞歌之争，那是势在必行的，至于你要怎么想，怎么做，那都是你的事。凤飞歌当初对皇祖母下毒，已经算得上是弑君谋逆，可皇祖母也仅仅只是罚了她一百军棍而已，此事无忧是没有资格去置喙的，但是，如果皇祖母在无忧与凤飞歌之间，做不到所谓的公平，那么无忧也只能让皇祖母继续“晕着”了。”

如果凤思漪真的因为她无意于皇位，便要偏心凤飞歌的话，那么，就别怪她凤无忧先下手为强了，毕竟，这个时候如果把凤思漪放出去，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百里明月，对容郁枫，都不好。

她可以自己不要命，以身涉险，但却不能拿着他们的安危去冒险！

凤思漪乃是一国皇帝，自然也是不笨的，很快便明白了凤无忧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她为何会让下人去请君墨夙来宫里的目的了。

做不到所谓的公平，那就只能继续晕着？

这一次的晕着，就不是装晕那么简单了！

凤思漪也是个见惯大风浪的人，看着凤无忧低低的笑了一声：“无忧，从你回来之后，皇祖母也算是疼你的，你真的打算那么狠心的对待朕么？”

凤无忧点了点头，反问道：“皇祖母不也是想看看凤飞歌到底有没有能力继承你的皇位么？不如就趁着这机会，好好的看一看？此番不管是凤飞歌是赢了，还是输了，皇祖母都该高兴的，不是么？”

毕竟，以她所说，没有能力的人，是不配继承她的皇位的。

若是凤飞歌输了，那她没有能力，死了也就是死了，没什么可惜的。若是她赢了，那证明凤飞歌能力不错，青阳国也会有一个出色的上位者！

凤思漪顿了一下，而后看着凤无忧，满意的点了点头，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凤无忧并不是不会心狠，而只是没有到心狠的时候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有治国之才，也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皇位继承人。

于是，她淡笑了一下，缓声开口：“天色不早了，朕还是继续晕着吧。”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凤无忧看了看床上继续装晕挺尸了的人，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经过今晚的一番对话，她相信凤思漪是不会再插手她与凤飞歌之间的事情了，这样一来的，那么她为母亲报仇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