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人一出来，刚与陈明打个照面，立即拐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青天白日的，你们要干什么？”陈明大吼一声，冲过去，一把揪住右边的男人甩开，一脚踢倒了左边的男人，拉住詹姆斯用力往后一靠，又将他后面的男人撞得倒退了几步……

詹姆斯知道陈明来了，空出手来，掏出嘴里的手绢，掀开帽子，也对那三人拳打脚踢，一边大吼：“日本汉奸——”

陈明看清楚了，这是汉口租界，警察配置应该多一点，于是一边对着那三个人施展拳脚，一边大声呼喊：“日本汉奸绑架国际友人了——”

那四个人猝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汉子袭击，再他这么一叫，更慌了，有人汉语说得地道，故意装疯卖傻：“汉奸？哪里有汉奸？”

一边说着，一边趁机向陈明包抄过来。

陈明继续高喊：“你们就是汉奸——你们在大使馆绑架人啊——”

这里街上人虽然不多，但听到“汉奸”两个字，也一起冲过来，就像是看见过街老鼠一样，纷纷来抓他们。

陈明不敢耽误时间，继续大声喊着，跟着警笛吹响，巡逻的警察来了，几个人一溜烟跑了，有三个警察去追了。

一个头目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陈明冲着詹姆斯点点头。

他明白了，先用外语叽里咕噜说了一顿，然后再用洋泾浜的中文说，他是美国大使馆的新闻记者，采访刚回来，大使馆怎么就没有人了呢？

“你是下乡采访的吧？”围观的人问。

詹姆斯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出去，一周了……”

警察英文也只能听懂几句，干脆用汉语对他说：“难怪哩，大使馆紧急撤离到重庆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陈明担心他问不清楚，插言道。

警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詹姆斯解释：“这是，老陈，我的，中国跟班。”

“啊啊，”警察依然对老外说，“昨天上午开始撤离的，中午就搬空了，还没来得及封门。”

这家伙还真不笨，我就充当他一回佣人吧。陈明恭敬地对他说：“詹姆斯先生，我们得赶紧去重庆。”

詹姆斯也假戏真做：“我的行李，还没拿。”

警察说：“可能，他们已经把东西给你带走了……”

“是啊，詹姆斯先生，警察先生早就说，大使馆已经搬空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你的行李，他们也带走了，我们赶紧去重庆吧——”

“重庆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船票至少在一周前就要预定，没定你们的吗？”

警察这么一问，陈明也不知怎么回答，詹姆斯接话了：“我还，没拿到票，他们怎么，就，逃了？受了，伤，回来，迟了……”

警察十分同情：“看你，伤的……赶紧到医院吧。”

“好好好，我赶紧送詹姆斯先生去医院，再打听他们的消息……”陈明说着，又向警察鞠躬道谢，扶着他就要走。

围观的人说：“现在，大医院也撤离得差不多了，看病都难啊。”

“还是想办法先赶大部队吧。”

七嘴八舌，都帮他们出主意，

若是平时，警察有帮助的责任，可现在事情正多，他们大使馆又撤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对侨民总是客气得多，叫了一辆脚踏三轮车过来。

陈明趁机把他扶上车，自己也上车，与他坐在一起，又一次回身谢谢警察。上车之后，把棚子拉起来，这才对车夫说：“武昌区武珞路５４９号。”

脚踏车快多了，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放下车棚，詹姆斯才发现这是一条热闹的大街，靠山的一边，有一栋明黄色的建筑。牌坊式的山门上，“宝通禅寺”四个镏金大字亮闪闪的，两旁屏墙高耸，布瓦铺脊，门前有石狮一对，侍立两旁，形体高大，生动威严。明黄的墙上写着“*国土，利乐有情”四个大字。

陈明见詹姆斯看傻了，拉他下车，付了钱，赶紧进去。

“乔呢？”他进去了又回头问。

陈明也不说话，只是往里走，一直走到放生池。栏杆边，倚着一个俏丽佳人，阴丹士林的蔚蓝旗袍，包裹着她玲珑的身材，清水挂面的头发乌黑发亮，白皙的双手托着下巴，靠在栏杆上，正望池中的荷花。

一路坎坷，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幽静娴熟的姿态，两个人男人都有惊艳的感觉。

她看了一阵，直起腰来，突然就见他们来了，有几分惊喜，跟着跑了过来。詹姆斯大喊一声：“乔——”

陈明扯扯他，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领头走了。两人跟着他，穿过接引殿，走一道边门，到一棵大树下，让他们两个等候着，说他去找联络人。

一棵粗壮的菩提树在院子中间的高台上耸立着，一个人也抱不过来，一块照影壁挡住了月亮门，那边是熙熙攘攘烧香拜佛的人，这边院落里只有他们两个，乔子琴这才问他情况如何？

詹姆斯一脸沮丧，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跟着掏出笔记本与铅笔，在上面草草写了：“使馆撤，搬重庆，汉奸抓，陈明救。”

乔子琴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现在怎么办？”

他跟着写道：“继续追，到重庆。”

“不行不行，你得赶紧治伤，我们一路走来还是平原丘陵，都这么艰难，这一去山高水远，还不知等到哪一天能到达？先把你的伤医好再说。”乔子琴听说他没找到大使馆，为他着急，但也有点欣慰，心想这下好了，到重庆有个伴了。

只是，在人力车上一路眼看到武汉十分紧张，西边逃难的百姓一路涌过来，武汉的百姓又在往东逃出去，那一路也不太平哩。

“不急不急？安顿下来再说。”陈明来了，领来个僧人，一张菱角分明的脸，瘦骨嶙峋的，僧衣在身上打飘，乔子琴一看就觉得他营养不良。

僧人双手合十，念诵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我来。”

陈明在后面给他们介绍：“这是武汉佛教救国协会的秘书长，宝通禅寺的迎客僧慈航，也是我们的抗日联络站站长，我们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再找一个可靠的医院治病。”

詹姆斯想起他们在山顶上的约定，问江龙他们到了没有？

陈明摇摇头。这里一个病人一个女人，如果江龙在这里就好了，可他带着的那个女人实在让人不放心，不知道甩掉没有？不知走到哪里了？

慈航在前面走，领着他们穿越层层大殿的侧廊，一边给他们介绍：圣僧桥、接引殿、大雄宝殿、祖师殿、铁佛殿、法界宫、华严亭、宝通塔……

大家依次看过去，整个寺庙随山势而建，隐现自然，层迭有致。三个人都没想到，这座位于武昌洪山南麓的宝通禅寺有这么大的规模。

慈航看出大家的惊讶，不无得意地说：“这是武汉现存最古老的寺院，占地十一万多平方米哩，是*城市中最大的寺院，历来是皇家寺院，为武汉四大丛林之一。”

詹姆斯大嘴几乎合不拢了，连连点头：“风格，和，北京故宫，非常，类似……怪不得，小日本，要来侵占……”

“哼哼，小日本，大野心。”陈明骂了一句。

乔子琴也赞叹不已：“真是的，我们走进来，几乎忘记了，寺庙外面就是车水马龙的喧闹城市，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境界，这里与嘈杂喧嚣的市井大街隔绝，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佛门清净之地，确实让人感觉安宁了……”

众人感叹着，已经走出最高·一层大殿的后门，走到山下，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穿过竹林，有一堆耸立的乱石，石头后面有个门洞。

打开门来，前面是一间小屋，小屋的后面开着门，通向一个山洞，站在前面的小屋里，也能看得见里面山洞中的岩石、水渍、青苔……其实就是一个山洞，只是前面造了一间小屋而已。

慈航念了一声佛，十分抱歉地说：“战乱时期，逃难的人多，寮房都住满了。汉奸特务也很多，而且经常有敌机轰炸，住在华严洞里，每餐有人送饭，你们，更安全一点。”

在繁华的都市里也住山洞，詹姆斯与乔子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陈明合掌称谢。又突然提醒对方：“如果，有一个男人来找我们，他一个人来，就告诉我们现在的情况。如果他带着人来，就说我们没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慈航合十闭目说。

陈明不以为然地问：“你们佛教救国协会宗旨是什么？”

慈航说：“当然是为抗日事业尽一份力量哦。”

“怎么尽力量？”

“大家意见也不统一，有人主张成立一支僧军，奔赴抗日战场，直接同日本鬼子拼杀；而方丈不同意，认为杀生犯了佛门戒律，彼此争执不休。”他有几分犹豫，问陈明，“你们怎么看呢？”

陈明说：“专门组织队伍上前线也未必需要，你们只要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上马杀贼，下马学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