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慈航，也不答话，只是前后左右望了望。

向和尚问女人？太不合适了。王霸赶紧换了语气：“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美国人，个子高高大大的，蓝眼睛，黄头发，大鼻子……”

对方反问了一句：“施主还找什么人？”

有门，他既没有明说也没有回绝，是在试探我吧？马上接着又说：“还有一个长得像农民一样的汉子。”

慈航心里咯噔了一下：陈明要找的人来了。也不说话，从对方进来的地方走出去，四周看一看，没有跟他一起来的人！

见和尚警惕性那么高，一定是陈明他们再三叮嘱的，最狡猾的应该是那游击队长，于是又追加一句：“领头的叫陈明，是游击队长。”

“师傅师傅——方丈请你去呢！”慈航还没有回答，这时候，一个小沙弥来叫他去办什么事了。

知客僧只轻轻地吐了三个字：“华严洞——”转身就走了。

果然是他们三个，果然是住在这里，华严洞又是什么地方？

王霸一把拉住小沙弥：“小师傅，别跑。”

这个人才怪哟，怎么凶巴巴的？于是问：“什么事？你找我师傅说啊。”

“就怪你——”王霸恶狠狠地说。

小沙弥莫名其妙：“施主，我们初次见面，又没有得罪你，怪我什么？”

“就是你来，把你师傅带走了，本来他要带我去华严洞的，现在我找不到路了——”

“庙里的主持让我来喊的师傅，怪不得我呀！”小沙弥摸摸自己的光头，委屈地说，“我只是传话的……”

哄小孩儿容易呀！王霸说：“你把他叫走了，你得带我去。”

“好吧——”小沙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不行，等会儿，我还要给他们送饭。”

“给谁送饭？”

“就是到华严洞送饭去。”小和尚也就十岁出头，有几分无知，有几分木讷。

“那不正好吗？你送饭带着我去就行了。”

孩子似乎想起师傅的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师傅说了，饭不要送进去的，放在洞口就行了……”

这个小家伙，头脑不太灵光，王霸暗暗笑道：“我没说要你带我进去啊！你只要把我带到那个方向，我帮你把饭送过去，你说好不好？”

“好的，免得我多跑几步路，每天跑来跑去的，脚杆都跑断了。”

“那你把饭菜拿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等了一阵子，小沙弥把饭菜拿来了，说带他出了后门，给他指了路就交给他。

王霸就帮他提着篮子，问他什么时候开始送饭的？送几个人的饭？

小和尚说，昨天才开始送，他们几个人吃不知道。问他里面是不是有个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人，小沙弥也说不知道，还补了一句：“你不是帮我送饭去吗？不能自己去看啊！”

这一下，得来全不费工夫，接了篮子，小家伙跑了，他也跟着喊了一声阿弥陀佛，这不是他的信仰，一辈子从来没拜过菩萨，只是向佛祖道歉。

出了最后一进大殿的后门，就看见到一棵大银杏树，旁边就是山坡，密密麻麻的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就到了山底下。绕过几块大石头，果然看到一个山洞的大门，门楣上写着“华严洞”三个字，门关得紧紧的。

四周望望没有人，他藏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揭开篮子的纱布看看，里面有一钵子饭，一碗素菜，大概够两三个人吃的。心里想，这三个人隐藏得够深了，连寺庙里的人都不知道！

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呢？到底有没有詹姆斯呢？他不敢贸然进去，将篮子放在石凳上，悄悄地潜到门边，凑过去，隔着木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女人的嗓门很大，不是乔子琴是谁？她叽哩哇啦诉说在防空洞里的经历：“哎呀，那防空洞好大呀！但是人更多，最少有几千人，最里面的人，简直透不过气来，什么怪味道都有，幸亏只有半小时，时间长了，不是要被挤死就要闷死……”

王霸十分奇怪，在游击队的驻地看到她，斯文极了，是个大家小姐，怎么现在说话要扯着大嗓门？里面还有谁呢？詹姆斯是不是在里面？这女的一个人说得不到证实，他迫切想听另外的人说话。

乔子琴似乎说了半天，终于，听见到那洋腔怪调的中国话，像是怕他听不见似的，也大声嚷嚷：“乔，你听，我说，好不好？别说，那么多了，我问，陈明，到哪去了？”

真是怪得凶，躲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什么他们说话的声音那么大？王霸想了半天，但总算是明白一点：在华严洞里，起码有三个人，詹姆斯今天没有出去，陈明可能在外面找乔子琴，两个人走岔了。

山洞里面两个人，怎么也说不到一起去。

再听下去，听到詹姆斯说：“不说了，不说了，肚子，饿了，饭应该，送来了吧！”

王霸赶紧闪到一边，躲在洞口一侧的石头后面，还用藤萝盖住自己的头发，听到洞门打开的声音。一个大汉子出来，光着膀子，毛发浓密的胸部上，是一张盖满大胡子的嘴，带点弯钩的鼻子，蓝颜色的眼睛，还有一头卷曲的头发，不是詹姆斯是谁？

他大喜过望，等他提着饭菜进去关上门，马上就朝寺庙外面走去。

走出寺庙，一阵燥热，想到要发大财了，压抑不住满心欢喜。

走过一家饭店，看见里面有吊扇，大踏步迈进去，炒了一个腰花，一盘鸡杂，要了半瓶酒，美滋滋地喝了个痛快。然后跑到江边洗了个澡，光着膀子，穿着潮湿的内裤回到自己小窝，再换上干裤头。

本来想马上去找牛老板的，可是转念一想，好事不在忙中取，自己要囤货居奇，不在乎这一时半刻的。再说了，喝了点酒，别头脑发热，数错了钱，那就不好了。干脆，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开始做美梦。

第二天一大早，他从墙缝里扒出金表，扯条毛巾来反反复复擦，擦得闪闪亮，看着后面有三个外国字，不知道什么意思。管他哩，这证明是独一无二的外国货，更值钱。

想着马上的交易，喜从心来。看完之后，将金表穿进裤腰带里，再用一块绸布包起来，塞进裤子里面，外面的短衫扣得整整齐齐的，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贴身放着，汗叽叽地摩擦着肚皮这才放心，出门吃了一碗凉面，走进了牛家当铺。往大堂边的太师椅上一坐，伙计马上捧茶过来，像是知道他今天来得不同寻常，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殷勤。

他大腿跷着二腿，大模大样地说：“叫你们老板出来！”

听见他的声音，牛老板从店铺的边门进来，两眼笑成两道缝，一见面就拱手说：“王老弟，气色不错，有门喽？”

王霸故意卖关子：“有的问题……我还没搞清楚，不要那么心急嘛。”

牛老板坐在茶几的另一端，伸出巴掌，做了个请他喝茶的手势：“王老板，你小哥哥一肚子坏水，什么问题？”

“你说，你们要东西就行了，一分价钱一分货，非要看金表的主人干嘛？谁吃鸡蛋非要看人家老母鸡的？”

“老弟，我是在帮你耶。下家说，这东西是一套的，既然有这只金表，还应该有金怀表，金链子，那些更值钱，人家想把那些东西都搞齐，你赶紧把那人找到吧！”

王霸果断地放下脚，伸出手来：“那你给我大洋，说好双倍的。”

“人在哪里？”

王霸不见兔子不撒鹰：“你大洋准备好了吗？”

就在这时，后堂有电话铃声传过来，老板瞪了小伙计一眼：“你去看看，是谁来的？王老板，我们说我们的……”

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小伙计从后面跑进来：“老板，找您的，是那个……”

“我知道了，别说了。稍等片刻哦，别跑了。”牛老板临进去之前还在他肩上按了一下，回头又对小伙计说，“你师兄们都办事去了，你别东跑西跑的，给我把门看紧点。”

说着丢了个眼色，将通向后面的门关上了。

搞什么鬼名堂？电话有门道啊！

王霸看在眼里，等老板一进去，他就掏出一张票子，在脸上扇扇：“他妈的，天怎么这么热？你这里也不装个电风扇，去买两只冰棒过来，我俩一个一只。”

“真的呀？”小家伙接过钱眉开眼笑，撒腿就跑了。

王霸赶紧溜到门边，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里面传来的声音非同寻常，怎么在说日语？

“哈衣——”最后那么恭敬而短促的回答，他在战场上听过，那是下级日军对上级表示顺从的回答。听到这里，身上的燥热马上冷却了，听到脚步声，一个激灵跑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牛老板已经开门出来，不再像刚才那样从容，带着几分焦急，同样是问人在哪里，眼睛却瞅着门外，而且说：“你赶快带我去看看，金表的主人到底在哪里？”

“现在带你去？你钱还没给我呢！”

“人在哪里，你还没说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