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1烈士遗属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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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捂着脸嚎啕大哭:“不是的……大兄弟,你是个实在人,你家小姐帮了我,刚才你又给我帮忙上了船,我才心安,路上怕有日本奸细,不敢说,我丈夫是国军团长,在抗日前线阵亡了……”

“哦,他是出川抗日的军官……”陈明充满敬意地站起来,向她鞠了一躬。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捂住脸哭啼,孩子懂事地进来:“妈妈,船舱里闷热,你到外面透透气吧!”

女人捂着脸,走出船舱,趴在栏杆上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少年进门来拿毛巾,要妈妈去洗把脸。

钟太太走了,少年这才走进来,仰着脸对陈明轻轻地说:“叔叔,我看你不像个下人。”

“难道我像上人么?”陈明咧嘴一笑。

少年认真地说:“别哄我,我也是国中二年级的学生了。”

“呵呵,文化比我高。那么,你看出来我像是什么人?”

“不管什么人,反正我看你像打鬼子的,而且是非常坚决非常勇敢的那一类,而且你们是有秘密的——”

陈明和他拉拉手:“好聪明的孩子,但是要机智一点,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啊,因为船上说不定就有日本特务。”

孩子站起身来,趴着铁门对两头望了,只有船舱前面有人,他又退回来,坐到陈明边上,悄声地对他说:“我也有秘密,告诉你,我爸爸是国军团长,是抗日的川军,你听说钟团长吗?”

陈明摇摇头。

“哦,对了,你不是国军,那就是这个——”

见他伸出右手的四个指头,陈明把他四个指头捏拢来,只是淡淡笑笑。

孩子又问:“你知道饶国华吗?”

陈明由衷地竖起大拇指:“23集团军145师中将师长,英雄啊!”

少年惊讶地说:“你了解得这么详细,跟我说说好吗?”

这个时候应该在查票了,他必须要在这里躲一阵,于是和孩子讲起来:“他们在安徽打仗的。”

“你是安徽人吗?”

“我跟你说吧!1937年10月以后,淞沪战役转战到安徽南部广德战场,那一仗,打得好惨烈……日军发起总攻,倾泻了成千上万吨的炮弹、*。饶国华的部队苦战三昼夜,阵地失守,伤亡极惨重……最后他们就剩下一个营的人员了……”

“那里,就有我爸爸……”孩子已经泣不成声。

“啊?你爸爸是饶将军的部下?他们死得惨啊!”

“你说,继续说。”钟雷鸣用手背擦去了眼泪。

陈明沉痛地说:“饶将军对剩下的人鼓动道:前人史可法曾说过‘以城为殉’,我誓与广德共存亡!于是,他们剩余的仅一营部队冲入敌人当中,想恢复阵地,但是寡不敌众,已经重重包围了,最后打到弹尽粮绝,11月30日晚上,他举起手枪,对着脑门开了一枪,慷慨成仁了,年仅44岁……”

“你怎么晓得这么多?”

“因为,广德是我的家乡,饶将军就在那里牺牲的……”其实,陈明在说谎,他不是那里人,只是为了让孩子确信。

“可惜,爸爸没来得及跟我说这些,他就战死了……”少年哭得很伤心,“你就只知道大官,不晓得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为了安慰后人,他只得继续编造下去:“我不知道具体名字,但只听说过有一个团长战斗到最后,鬼子喊着抓活的,一起涌上来,他没有子弹了,抱着一个鬼子滚下了悬崖……”

“那就是我父亲,一定是的……人们发现他的时候,身边还死了一个鬼子。”小钟哭着喊着。

陈明流血不流泪,可是被孩子感动了,第一次搂起一个少年,以从来没有过的温馨抚摩着他的脑袋:“孩子,你爸爸也是英雄……跟饶将军一样是英雄,以后,我回去,在家乡的纪念碑上,刻上他的名字……”

“谢谢你。我爸爸就是跟饶将军一起离川的,将军对家里人说:‘我此去,为国而战,义无反顾,我万死不辞!’”

“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我爸爸就是记住了他的话,把它写下来,交给我爷爷的。我爷爷也送我爸爸一面旗子,你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吗?”见对方摇摇头,孩子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要去够上铺的箱子,“在那里面,我拿给你看。”

“你拿不到,我帮你拿。”陈明取下箱子,放在下铺。

孩子从脖子上取下钥匙,打开箱子,里面有染血的军装,皮靴,裤子,衬衣等男性的军用物质,还有一个盒子,用白布包着,正中间是粗重的墨汁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

陈明骇然地盯住那个盒子,他已经明白那是什么了。伸手止住孩子继续动作的手:“我知道了,就是这个字——”

“不,还有字,像诗一样,合仄押韵的字——”他取下那块白布,展开来,上面有黑色的楷书,“你看,这里写着‘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少年还显得稚嫩的声音却念出了铿锵的声调:这是英烈家乡父老乡亲的嘱托,这是英雄男儿献身国家的豪迈誓言。

陈明看着看着,这个铁汉子内心也震动了。他看着骨灰盒那么朴素,那么单薄,木头盒子上面只是简单地刻着几个字:“钟天成烈士永垂不朽”字迹粗枝大叶却字字千钧。

他没有与川军打过交道,却听说他们与红军打交道的时候并没有值得炫耀的成绩,他们的内战也轰轰烈烈,他们也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但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用自己的热血和生命,谱写了“川军能战”、“无川不成军”的美名,显示了中华儿女的铮铮铁骨。

陈明万分感叹,接过那块白布,将骨灰盒规规矩矩地包扎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边响起女人的声音:“钟雷鸣,你怎么把箱子打开了?那里面都是你父亲的遗物啊——”

少年朗朗地说:“我只是要给叔叔看看,我们全家都爱国——”

“钟太太,对不起——”陈明转身过来,向门外的钟夫人鞠了一躬,“我知道这是英雄的骨灰,我在向他致敬——”

女人的眼睛还红着,现在又泪眼盈盈,进门来合上箱子,把钥匙又给孩子挂在脖子上,含着泪说:“儿子,钥匙交给你保管,就是要你与父亲一样,将来保家卫国,誓死不当亡国奴。”

钟雷鸣说:“妈妈,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给叔叔看,他也是个爱国者,希望他能和我们一起到重庆去。”

“孩子,不要耽误他人的事,他到宜昌就要下船的。”钟太太摇摇头,跟着又对陈明说,“真没想到,回川的路这么难走……队伍上本来还派了他的通讯员护送我们回家的,没想到遇到敌机轰炸,他为了掩护孩子被炸死了……”

陈明心一动,可惜来不及了。问她靠什么买票的。女人说,轮船公司有接待,有他爸爸的烈士证件,才能拿到船票,才专门给我们安排了房间……

“这已经到家门口了,轮船就是家里接你的船……”陈明只有安慰她。

女人刚把箱子盖起来,突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

“不好——敌人的飞机来了……”

钟雷鸣在路上已经见过敌机的轰炸,吓得胆战心惊,马上扑在陈明的怀里:“叔叔——我怕——”

“这怎么办?”女人也知道,在长江上遭遇轰炸,比陆地上更危险,因为无处可躲,惊慌地反而坐到床上了。

两个都是烈士的亲人,只有自己保护他们了。陈明赶紧从天花下扯出三只救生衣,一只递给钟太太:“赶紧穿上!”

“难道我们要下水?”

敌机不止一架,沉船是免不了的。但他不想增加他们的恐慌,只是把另一只救生衣给孩子穿着。

茶房跑来了,惊慌地说:“你们——”还没说完,已经响起爆炸声,来人倒在走廊上。

见钟太太已经穿上救生衣,陈明推她出去。女人站住不走,却在那里打开包袱。陈明催促赶快走,说人比什么东西都重要,否则如果船翻了,船舱里面没办法逃脱。

女人固执地把包袱打开,要把包袱皮撕开。陈明问她干什么?

“拜托你,给我撕下一条布来,把箱子捆在手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着箱子?

“除了孩子,就是我的丈夫,他在木箱子里。”

外面已经有人大喊:“飞机来了——快!防空炮!”

固执的女人,愚蠢的女人,但是已经来不及啰嗦,陈明扯起被单,撕下一条,三下两下,把木箱栓到她手上,拉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少年出了门。

女人跟在他后面,却十分镇静:“我带着箱子,麻烦你带我儿子,拜托了。”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哒哒的防空机枪和防空炮声响起,轰轰隆隆的爆炸声一声紧一声,不时响起的飞机呼啸声、*爆炸声、防空警报声、炮声响成一片,轮船已经变成了地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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