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6.没有住处难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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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爬停停,这一家子半路上停歇了好几回才终于爬上去。码头台阶两侧搭建了许多芦席棚,棚内歇息着掮客和挑夫,喝着大碗茶水;热气腾腾的大锅里煮着毛血旺,摊边围满了吃饭的百姓;有更多头缠灰白布的苦人蹴在一边,捧着大碗,划拉着粗糙的米饭,有的下饭菜只有两只生辣椒。

席棚里唱曲的、说书的、算命摆卦摊的比比皆是,不远处的江滩上还有简单的戏台,台下站满了围观的人群。码头上上上下下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踩着溜光的麻条石上去,两边狭窄的街道也挤满了人群,屋檐都往对面伸展,有的地方简直就是一线天。

终于不再爬石梯了,江龙放下胡教授,夏勇叫他歇歇,说换自己来背。

胡教授问怎么还要背呀?江龙只是抬眼一看,说不出话了——虽然没有台阶了,但尽是坡啊。同样高的平房,可是一栋高过一栋,街道像是一条通天的路,斜斜地往上往上往上再往上……的确,背一个大胖子上了一百多级台阶,饶是大力士也吃不消了。

“真是的,我怎么不早手术啊?现在来连累你们——”

夏勇不让教授报怨,说公司离宿舍不远,两个小伙子换着背,很快就到了。于是江龙拿行李,夏勇背人。

可是到的小巷子前面又是梯坎,这下教授坚决不让人背了,说幸亏把骨刺去掉,好歹也能走几步的,以后天天爬坡上坎的,还专门要人来背不成?

一路上全是上上下下的石板路,穿街过巷来到民生公司宿舍,在北培里巷子,向上的石板路边挂着一块简陋木头牌子,上书着颜体字:“民生轮船公司”,靠墙长着颗粗大茂盛的黄桷树,洒下一片荫凉。

夏勇一指上面说:“到家了。”

一家人全部累得直喘气,只有胡晓晓看看上面嘴还不停歇:“你们民生公司名气那么大,怎么就住这么个破地方?”

“老板是个抠门的家伙,从合川迁过来的时候,他吃住也都在这里呢。”夏勇笑了,那是自豪的笑。

胡晓苏看了看上面破破烂烂的居民房也摇头:“公司在汉口的地方可大多了,我还去过的。”

“创业难啊。”胡教授接过话头,“中国的企业家们,大多都是勒紧裤带子,吃尽千辛万苦办实业,当年的徽商叫徽骆驼,就是比喻商人们吃苦耐劳精神的。”

“轮船公司又不是经商。”晓晓抬杠。

晓苏把她的话堵回去:“不是经商是什么?是办医院还是办教育?”

夏勇让他们先在下面歇息会,自己再去公司看看,托朋友找的地方找到没有。晓晓就叫他吃了饭再去。

十月底的重庆暑热未消,江龙扶着胡教授坐在树下乘凉,胡妈妈坐在胡教授身边,看着上下石阶的行人愁眉苦脸:“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我担心没地方住呢。”

胡教授很乐观:“怕什么,我有两个义子,还愁没地方住?”

果然,夏勇跑下来说没办法安排,事先拍了电报让同事们都帮忙找地方的,再去问问他们去,大家先在公司找个地方坐坐歇息会?

胡教授摆摆手:“公司里你不是看了么,既然没有地方还进去干什么?不用那么麻烦,这爬上爬下挺累的,我们就在这树下歇着吧。”

江龙看街边支着席棚,棚子里坐着几个食客,老板正忙着给人端吃的,便说:“要不咱们先去吃点东西,边吃边等,也就不着急了。”

大家都说好主意,胡小龙说他肚子都饿个洞了,大家都笑。

胡晓晓说:“怪不得同学们说重庆幺妹没胖子,敢情爬坡上岸太消耗体力了。”

一家人说着已经进了棚子。老板一见来这么多吃饭的人喜形于色,收拾出一张桌子,招呼大家坐下,先喝点茶水,看看要吃什么。

江龙看这摊子上也没别的东西,就是凉拌面、川北凉粉,稀饭,就说一人来一碗稀饭一碗凉面吧,不够再添。

老板说声好喃,让大家先等等。

江龙给胡教授和胡妈妈先端了一碗凉稀饭,问大家谁不吃辣,姐妹两个都说少放辣椒,江龙问小龙要不要少吃点辣?小龙摇头,还说他是湖南的,怕不辣,全家人又笑。

坐下来,胡晓苏就从包裹里掏紫药水给小龙消毒。

胡晓晓一会儿就恢复了体力,蹦蹦跳跳在石板路东张西望,夏勇给她一一介绍。其实这里他也只来过一次,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船上,或者是上海、南京、武汉等码头的轮船公司。

老板端上一碗碗凉面,胡晓晓一看,满碗全是红通通的颜色:“妈呀,怎么放这么多辣椒?”

“又麻又辣,”江龙笑端起大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边擦汗一边叫好,说:“重庆雾气多,潮湿,多吃点辣椒好。”

老板见江龙吃得欢,笑着问:“安逸了撒?”

江龙直点头:“嗯嗯,安逸得很。”

夏勇三下两下吃完跑公司去了。江龙吃了一碗还没吃饱,见小龙也还没吃饱,又要叫两碗,胡妈妈辣得受不了,说只要一碗你自己吃,把剩下的全拨给小龙了。

吃完饭,老板又给每人倒上水,问他们哪来的,江龙说是汉口,老板就说全国各地的人全挤到重庆来了。

胡教授皱起眉头:“人满为患啊,住的地方岂不是很难找?”

瘦精精的老板说,重庆这个地方现在人多得起疙瘩。现在都在讲,在重庆,三天能找个女人,三个月能找份工作,三年才能找到一间房子住。

全家人都叫起来了:“哎呀,这怎么办?难道我们要住山洞不成?”

“山洞都莫得住,那是要躲龟儿子日本人飞机下的王八蛋的……”老板想想又问,“你们是干撒子的嘛?”

老头子马上挺直了腰杆,自豪地说他是武汉大学的教授,小女儿是武汉大学的学生。

“唉呀!我屋里头一个个都哈戳戳的,最佩服文化人了。大学教授好了不得哦,大学学生就是状元了,还是女状元,把我们都骇倒切脑。”老板说着又装了三碗凉拌面,“不晓得你们那么架不住辣,另外送你们几碗不辣的。”

胡妈妈连忙说吃饱了,不需要了。

老板就拿几个五香蛋出来说,重庆比不得武汉,出门就是爬坡上坎的,吃不饱爬不动坡。

胡晓晓说:“照你这么说,我们就爬坡爬到天黑,也找不到住的地方喽。”

“我虽然扁担大的字认不到一箩筐,但南来北往的也遇到不少人,听别个说,武汉大学搬到乐山去了,未必你们还跑到那边去呀!”

“我年纪都大了,腿脚又不利索,小女儿也毕业了,暂时就不到那边去上课了。”胡教授说,“大女儿要到这边医院上班,小女婿在民生公司上班,其他的人也要在这里找事做,我们就要在重庆暂时住下来。”

“难道日本鬼子还赖在中国不走了?把他们赶出去,我们迟早要回去的。”胡晓晓说。

“对头哦,”老板说,“不过按照现在这个架势,三年两载你们还是要在重庆鼓捣,是回不切的。”

说得一家老小都唉声叹气,说了一阵闲话,夏勇垂头丧气地回来说,他拍电报让朋友们帮忙找房子的,现在去问,一个个都说没办法,安排这么一大家子人还真难。

老板见送给他们五香蛋也没吃,就劝他们:“你们干发愁也没得用,吃嘛,五香蛋又不辣,吃完了我给你们想办法。”

“老板,你有办法?”一家人就像是见了救命的菩萨,一起抬头望着他。

见大伙儿全来了劲,胡小龙也说:“爷爷,你快告诉我们有什么办法?有办法了以后,我每天都到你这里吃凉面,你的凉面真的很好吃耶。”

“哈哈,这崽儿会说话,马屁拍得溜溜圆。”老板冲着主事的教授说,他有个主意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接受?

胡教授知道他是尊重自己,就催着他赶紧说,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一定会感谢他的。

老板说,这个是大家互惠互利的事情,说不上感谢。

原来,事情这样的:他家有三间瓦房,可是前几天被日本鬼子炸烂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毁了。一下也没有钱盖,现在老老小小都挤在这饭铺子后面住。看他们大包小包的,又是老又是小又是女人们,这么大一家子人,要找地方住肯定难。如果有钱,能把那房子维修起来,愿意住几年就住几年,以后要回武汉了,这房子也用不着了,再还给他们家。

“不知道你那房子坏到什么程度,多少日子能够维修起来?”胡教授听了,就叫两个小伙子去看一看,到底要花多大的代价,有多大的面积,能不能住得下家里的人。

老板见有希望,就叫出女人来招待食客,带着江龙和夏勇去看。

他家离老板卖饭的地方还不太远,十多分钟就走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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