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莫家的门，一个盛装女人拉开一道缝，只看了小伙子一眼就双眼放光，立即将门大打开，跟着朝屋里喊：“莫莉，你看谁来了？”

这女人与莫莉眉眼相似，还真是莫莉的母亲。看过多张女儿与这个男人的照片，面对真人，觉得英俊潇洒，比照片上更有风采。

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一边把他往家里让，一边叫女儿出来迎接。

她在家里？楼澋心中一沉，有坠铅一般的感觉，双脚在门口停滞了。

“进来呀，楼长官——”

这女人伸手来拉，他躲闪开来，硬着头皮进了屋。

开始莫莉还不在乎，听母亲后面的话语马上明白了，从楼上跑下来，兴奋得脸像苹果一样，红霞飞上了两颊。

两人尽管相处几个月了，也合影了好些照片，但都没捅开那层纸。她心里急吼吼的，却放不下大家闺秀的矜持，对方是个标准的军人，在这方面却磨磨蹭蹭，一点都不像他模样那般干净利落。对女方的曲意奉承与柔情蜜意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那是旧情放不下，也是对新欢并没完全接纳呀。

曾经多次邀请他到自己家里，每次都被他拒绝了，现在他的未婚妻来了，两人的交往顿时打上逗号，正以为就要完结的时候，居然不请而入。

希望的曙光照亮了小楼，莫莉脸上荡漾起粉红的霞光，手忙脚乱，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里面拖，一边又在咋咋忽忽地喊：“爸爸，楼秘书长来了——”

本不是来找她的，对方的亲热劲儿让他浑身冒汗。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的母亲就在身边，父亲也跟着下楼来了，陡然翻脸，太不绅士。莫院长过去是见过的熟人，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楼秘书长，呵呵，多谢你一贯支持帮助，邀请你来做客多次，想必是公务繁忙，今天总算是来了，赶紧坐坐坐——”

对方父亲一百度的热情楼澋不便泼冷水，脸上的肌肉都僵直得如雕刻的一般，只是摇摇头：“不，哦，你们忙，我找莫院长有事。”

“什么事也要坐下说啊。”莫院长挺着肚子，先在沙发上坐了，看这小伙子虽然刻板的面容，却是英气逼人的模样，对这英俊而有才学有前途的准女婿充满欣赏，笑出满脸的欣喜，热情洋溢地吩咐妻子：“稀客上门，就在这里吃饭了，我们喝几杯。”

站在一边的母亲乐得手脚无措，终于找到事了，转身就走：“我去厨房安排一下，让下人多烧几个菜。”

“不必了，我今天来……”

莫莉抓着他的胳膊还没放，扭着身子说：“你今天有天大的事，也要在我们家吃饭。”

莫院长看出对方的勉强，归结到两人的裂痕，跟着站起来：“是啊！来的都是客，更何况，你帮了我们医院不少忙，给莫莉找到一份好工作，我去找瓶好酒，好好聚聚。”

院长上楼去了，她母亲到厨房去了，其实是想给他们留个说话的空间。因为女儿的面容就是晴雨表，早几天回到家里又哭又闹了，说楼澋把她抛弃了。我，现在亲自上门来，尽管还有些严肃，那是到陌生环境的尴尬，如果能冰释前嫌，在重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单位和个人都有靠山，相信女儿能把他稳住的。

从乔子琴到小竹林的院子里开始，楼澋就彻底回避她了，电话不接，找人不见，那天两人说那么久的话，说些什么呀？像是勾走了他的魂魄似的。

就在彻底失望的时候，楼澋来了，尽管一肚子不高兴，莫莉也不敢指责他，欢喜不尽，以为他是来修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笼络他。

见老人父母走了，就把他往一个小房间里让：“我们到书房去，那里暖和。”

那么妖娆而蛮横的女子，现在温顺得像只波斯猫，楼澋的回绝一时还说不出口。

刚才院长在的时候就应该说的，错过了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面对着如火热情的莫莉，见她笑得像一朵花一样，楼澋有几分不忍心。但是，那边乔子琴已经到科室说好了吧？她正等着我哩，我不能陷入在这温柔的泥淖中不能自拔啊，大丈夫当机立断，不能这么犹豫不决了。

他僵持着不被她拉动，轻轻地说：“我们就在这里说吧……”

对他的轻语，莫莉有几分失望，也有几分希望：在我家他拘谨了吧？不去小房间，客厅也没人，放了他的手，就势在沙发上坐下，仰着脸朝他撒娇：“你不能坐下说吗？”

对她父亲说不如先对她说，是生气还是闹腾都要速战速决。女孩子自尊心强，给她留点体面吧。

楼澋坐到侧面的沙发上，轻声说：“莫莉，你是个好姑娘，聪明、美丽、大方，家世显赫，可以找个比我更好的……我们就此分手吧。”

早有预感了，他一字字吐出的话，还是给了莫莉当头一棒。

该死的乔子琴，鬼影一般冒出来，丑闻闹得天下皆知，还好意思找到他，活生生拆散了我们的姻缘啊！那几天见不着楼澋，心里像是猫抓一般。

趁着给长官量血压的时候，莫莉斗胆向主任诉苦，要他带信给楼澋，不好说别的，只说要和他谈谈。

平时弥勒佛一般的主任严肃了，说：“楼澋跟你有婚约吗？你们不过在一起玩玩而已，他是有未婚妻的，我们党国讲忠孝仁义，你可不能让他变成一个陈世美哦！”

她不敢当场生气，回家大哭大闹，父母心疼宝贝女儿，劝她稍安勿躁，说冷一冷对方，可能更让楼澋对照选择。

母亲气不过，就说要上门去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莫院长冷静多了，朝着妻子说，“得了吧，他们是有契约，你有什么？就几张照片能说明问题吗？那地方门你都进不去，别给你扣一个妨碍公务罪，连累我们家。”

莫莉就怪父亲，不该让乔子琴到医院来当医生，让她流落街头，像个乞丐一样，楼澋还看得起她吗？

父亲说：“留她没错，业务比你强多了，对待病人又亲切和蔼，不仅病人夸她，连医生护士都赞不绝口。”

女儿却不依不饶，要父亲解除乔子琴公职：“不行不行，就要开除他，把楼澋的心肝宝贝伤了，他要来求你，那我就好说话了……”

面对女儿无休止的哭闹，莫院长为难了：“就是开除她，也得找个理由啊！比如说上班迟到早退呀，抑或是用错了药什么的……”

今天正好，内科主任来找院长，说乔子琴莫名其妙失踪了，本来下午应该来上班的，三点钟了还找不到人。

这问题不小，总算找到乔子琴的岔子了，可以为女儿出口气，所以莫院长提前回家。

被楼澋上司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女儿闹情绪，这几天心里不痛快也没上班。父女俩正说着，楼澋就来了，他若为乔子琴说清，莫莉就要他“恢复友好邦交”，哪怕交往一阵，再使用已经策划好的妙计，不怕他跑了。

可是，他不是来说情而是来说分手的，莫莉耐着性子，笑脸相迎：“我们还没开始，怎么就要结束？”

“那正好，不要开始了。”楼澋正色道。

莫莉身子移过去，撒娇地摇晃着他的身子：“不要开玩笑好不好？你说我哪一点不好？”

“你没有什么不好，是我不好，家乡有未婚妻，我不该对别的女子有非分之想。”

“你没有非分，是她对不起你，是她红杏出墙，那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对这种道德败坏的女人，哪怕你们结婚了，你也可以休掉这妻子的。”

“别乱说，那是新闻媒体制造的噱头，你不是看报纸的吗？乔子琴已经当众澄清了事实。”楼澋摆脱她，“你们是同学，不要伤了友谊。我们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办过订婚酒的……”

她的身子又要凑过去：“都什么时代了？还搞封建社会的那一套腐朽的……”

“这不是腐朽，言必信，行必果，这是优良传统。”他立即站起来。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与我亲近？”

他有几分悔意：“还没到重庆的时候，我接到她要解除婚约的信件，以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你看看，不是她要解除婚约的吗？怪不得你啊。”

“那，你也别怪我啊。何况，我们除了合影吃饭，也没有什么别的肌肤之亲……”

还真是这样，但她不甘心：对方已经提出解除婚约，他居然还与我保持着距离，可见这女人在他心目中保持着何等重要的地位！

跟着她发现问题的症结处了：“她要与你解除婚约是什么理由？不正是她存心交接新人吗？”

“不是的……”楼澋突然打住，父亲当维持会长的事情，如果暴露，在陪都一定会引起爆炸性的震动，影响自己的仕途。尽管乔子琴向上司做了证明，可这是需要上下保密的事——家乡还是沦陷区，稍微透露一点，父亲以及全家都会遭遇不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