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感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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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与我别,留镜在匣中。

自从花颜去,秋水无芙蓉。

经年不开匣,红埃覆青铜。

今朝一拂拭,自照憔悴容。

照罢重惆怅,背有双盘龙。

——白居易《感镜》

缱绻如水的月华,潮水般袭来,宛若一场湖蓝的微雨,落满被夜色透染的窗棂。不经意间抬头,一刹那的风景便嵌入星光闪烁的天幕间,恰如一笔婉约幽润的小楷字,缓缓斜过汉时的花径,倏忽落满古乐府的平平仄仄。于是,夜,便在这突如其来的光亮中,变得分外温柔清寂,而他的心也跟着明亮清晰起来。

这样的时刻,总能触碰到内心深处最隐逸的柔软。就像她的名字,轻而易举地便能点亮他散乱且虚迷的目光,而她唇边的那抹微笑,却如刹那花火,总是将他如梦的念想悄拢于指尖,尔后以蔓延的诗意,在天青色的画幕上渲染到淋漓尽致。

湘灵,光阴已翻开元和八年(813年)的年轮,转眼又是一个寒秋,你可知四十二岁的我此刻窗前独坐,一个人眺望这如梦如澜的夜色,心底漫过的却是无边的深寂和落寞;又可知,月色如水下的满城灯火,每一盏都透着晕黄的柔暖,而我,却在这盛世倾城的暖意中,突然失了你的讯息,只是痛断肝肠?

夜,依然那么深,依然那么静。秋季的风,轻轻柔柔,穿过她的黑发他的手,蓦然闯入他迷乱而又茫然的眼帘。犹记得杏色初透、春暖花开的那一瞬,他和她初相遇的场景,想来那莹粉的桃花三千,恰是一笔染了春情的红笺,辗转了经年,依然未曾褪去当初的色彩与娇羞。那年,生花的瘦笔,温润的掌心,还有她眉间的清欢,都在爱的水湄化作了清歌一曲,更在柳丝飘飞的柔软里成就了一段风花雪月的传奇;而今,她却在他不经意的疏淡里,早已消逝得干净彻底,所有的念想也都随风而逝,飘得那么远、那么低、那么深,只任无处投递的隐虑和忧伤,一寸寸沁入他的骨髓,令他痛到无药可救。

思念总是在灯火阑珊后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且不可抵挡,而她依然仿佛被笼罩了一层轻纱的玉人,离他最近的距离仍是一纸看不透望不穿的模糊。空蒙冷寂的月色,像极了他心尖上孤独的舞蹈,失去了她路上的消息,再也无法抵近她的柔暖,是否就意味着今生此情已尽?她走了,一切的美好与清芬,恰如童话般盛大落幕,偌大的世界,只留下一场空幻在他相思的指尖继续演绎着虚假的真实,那一声声嘘寒问暖也终于化成了他心底最深的荒唐与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些淡淡的犹疑和空虚在心间徘徊,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是不是,转身之后,所有的誓言,都会演变成流年盛放的烟火,刹那吐绽,又瞬间凋零?是不是,每一朵缤纷绮丽的烟花背后,飘坠的都是难以名状的清凉与寂寥?爱已深,情已痴,两个人越走越远,两颗心却越走越近,既然今生今世早已注定他们无法相守,那么就让他痛到肝肠寸断,痛到撕心裂肺吧!

叹,人生的每一次聚散离合,滚滚浮生中的每一次花开花落,都仿佛这满城迷离的灯火,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实,但一抵近便又滋生出那么多那么真实的痛,让你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更不能以虚幻二字来麻痹、欺骗自己的感觉。湘灵啊湘灵,大千世界,难道就没了你的容身之地,为什么非要放任自己沦落到流落天涯、无家可归的地步?莫非,这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选择,才是你心甘情愿的向往?难道你就不明白,我有多珍视你,有多在乎你,你就这么舍得让我为你难过,为你心伤吗?远处,一曲《长相思》在风的抚慰中倏忽传来,在他耳畔循环往复着,那清扬幽润、苍凉孤寂的旋律直抵人心,再次惹翻他千丝万缕的不甘与不舍。呜咽的琵琶、弥散的烟雨、缥缈的红尘,将这明月流连的夜铺垫得如泣如诉,恍惚间,所有的梦都在这曼妙的景致中变得淡若轻痕,而那些闪烁如粼的记忆,却又于瞬息之间一一撞入他的心扉,一回眸,便激起千万里黄沙漫漫,只看到旧时的飞雁展翅在飞渡的流云上,却找不见她当初的温婉与明媚,即使费尽心思,也只是抓了一把离别时的清寒照进了她萧瑟凄楚的眼神里。

一个人,一支笔,一笺纸,一盏灯,一座城。雕花的轩窗下,听缥缈的弦音在尘埃里摇落一个人的相思,他独坐于静夜的角落,看朔风在眼前悠然淡去,而那些幽幽暗暗的忧伤里,却落满了盈然若雨的飘红。一切,终如尘埃落定,回首间,一汪来自千里之外的烟波,正揉落点点滴滴思绪的碎片,与琉璃白的月色一起,瞬间涨满他的心池。小窗,明月,夜,是他心底永恒的温柔,而她便是那拂面的轻风,起于青萍之末,总能给他无可救药的思念捎去一缕清凉,哪怕这清凉从来都是用更深更痛的煎熬换取来的。她早已消逝在他的世界之外,可他的念想依然随着那即将远逝的秋在心底叠涌如澜,每一起心动念,便惹他痛不欲生,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含着微笑把她忘记,为她,他宁可陷身刀山火海也不肯退缩半步,又哪惧世事浮沉、心痛欲裂?

岁月蹉跎,时光飞逝,那些相依相伴一起走过的过往,一如秋光,来得美,却也走得飞快,即使偶尔想起记忆中的甜美,也是无法用心把玩和细细咀嚼的。究竟,谁是谁生命里的过客和点缀,谁又是谁生命里的风景和伴侣,却是无从说起,无法预料,哪怕是三生石上无字天书的注定也没有做过任何的交代。这一年的这个秋天里,秋光依然烂漫,依然温暖,只是回忆有些支离破碎,但每每想起却又如同一杯浓茶般充满质感,所以尽管心痛心酸,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溺于对往事的追忆中,不肯罢休。

现实总是平淡无奇,却如空气般无法抽身,而未来却又不敢想象,更不可期待,于是,回忆便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功课。或许,缘分的起落,便是一朵花与一只蝶的轮回,可为什么,她转身离去后却一直没有回来,莫非是注定的时间还没到来吗?他可以等的,冗长的寂寞中,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莫非还怕自己等不下去吗?既然是天注定的缘分,等再久也没有关系,可若是上天本未曾许下他们重逢或是团聚的缘,他又该到哪里去讨要一个能够让他信服的说法?

岁月的风,缓缓地、长长地吹过他驻足的深院,秋季的芳菲是绕指的晴柔,在微雨初晴的温润里暗潜入心,只教他相思成愁。早已习惯于香薰的灯下,聆听她柔情似水的心语,亦早已习惯于每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将她的名字涂满他含笑的双眸,为什么,偏偏是一个转身,就带走了所有的快乐与欢喜,只能任由他在回忆中努力挣扎着追寻那些只属于她的味道与微笑?他知道,他的每一次想念,都浸润着她的心跳和呼吸,而这一段倾心的梦醉,更恰如蝶翼般美丽的向往,暗合宿命的索引,将痴痴的伫望和等待,在心间一一根植成篱,却遗憾,重逢的惊喜,依然还是他眼底望不穿看不透的苍白与荒芜,而与她再度执手,更是他不敢奢望的遥不可及的梦。

月,圆了。这满窗的明月,其实是懂他的,即便他涨潮的思绪开启不了记忆的闸门,即便他冥想着她指尖的温柔却再也无法触摸,亦能让他被这安静而纤细的流光拥个满怀,没有悲喜,也不再有过多的忧郁与愁闷。而这一切都因为他知道,她一直都在,从来都没有走远,一直都住在他的心尖。只是,云水那端的她,能否感知他这份沉沉的牵盼,正如墙角疯长的藤萝,早已攀上了她半掩的窗台?

再回首,一室清雅,满窗静幽。窗外,灰蓝的天幕、默立的远山、疏淡的星子、阑珊的灯火、斑驳的树影、清芬的菊花、微漾的绿漪,以及盈然若语的净月,都在这沉寂且微凉的夜色里逐渐淡去。倏忽之间,红尘已深,一颗颗调皮的石子,随着手臂的上扬,划着美丽的弧线,跃过湖心,蜻蜓点水般,在他眼中留下美好的瞬间。只是,也就只是一瞬间,湖面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何曾留下过丝毫痕迹?爱情亦然,过去了便过去了,这滚滚的红尘里,再执着,再坚持,到最后能够被自己紧握在手的恐怕也只有弥漫了一整个天地的空虚与空洞吧!

俱往矣!岁月的雕刀总是不着痕迹地镌刻着世间的瑰丽与传奇,然而璀璨过后,一切的喧嚣与浮华便又都要归于彻底的安宁与平静,即便再心有不甘,也无法改变这古老而又悠久的自然定律。想来这世上所有的一切,终抵不过一场宿命的烟火,亦无法与似水流年做一次有力的抗衡。可他依然笃定地坚信,她是他半世修来的余生,未妨惆怅,亦能千里相随。只是远走天涯的她如何舍得让他一个人沉陷在昨日的章节里顾影自怜,又如何忍心让他一个人焦灼忧虑,无声无息地枯守在这伤城冷院中独自彷徨?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追随她的脚步,天涯海角永相随?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转身看不到她的时候,不再泪流满面?或许,她的温柔和隐忍已被他的无情和冷漠一点点消弭殆尽,所以才绝情如许,不留给他任何讯息。可是,娶青萍为妻本非他愿,那些年,他一直都在等,却是她将他决绝地拒之门外,不留任何余地,究竟,这一切的一切是她对他的报复,还是……

不!湘灵绝不是那种狭隘的女人!她是为了他好,她所做的一切,她所忍受的痛苦,都是为了成全他,成全他的幸福婚姻,成全他的锦绣前程。可她知不知道,他要的并不是这些,他要的只是和她相依相偎一生一世,哪怕受尽世人冷落的目光、受尽亲族的唾弃,他也早已做好了面对的准备?而她,最终还是走了,永远、彻底地走出了他的世界,却留给他一地的花谢凋零,还有一面铸满相思的青铜镜。

青铜镜?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已经有多久没看到那面青铜镜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还是一年?他紧蹙着眉头轻轻摇着头,立即踱到衣柜前,迅速从衣服堆里掏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匣子来。还在,那镜子还在!抱着镜匣,他快步走到窗下,将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伸手拭去上面的灰尘,早已潸然泪下。

那是湘灵留给他的,可他居然差点把它忘了!轻轻地,打开镜匣,一面染了铜绿的镜子立即闪入眼帘,带着湘灵的气息,和着他的泪水,瞬间温暖了目光所及的所有角落。乐昌公主和徐德言分别经年尚能破镜重圆,而今,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面完整的青铜镜,却无法与湘灵团聚,内心的伤感油然而生,一触即溃。

恍惚里,前世今生的声色光影,在眼前交互错杂,缤纷闪耀,他从镜子里看到一座五彩斑斓的花园,听到似天籁般的弦音随风缓缓飘荡于百花园中,轻轻划过他柔软的心田,渐渐漫起微微的波纹……彼时,长河落日圆,高山流水,琴瑟相合,繁花似锦,百鸟争鸣,她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便让他坐在身畔的石上与之交谈,话题也渐渐从眼前的风景过渡到他们本身,又由现在漫延至过去与未来,而他侃侃而出的只言片语早已让她喜笑颜开,笑语如珠。

是你吗,湘灵?你可知,我是踏着前世的脚步涉水而来,只为今生能够与你相遇,许你一座温暖的城池,让此生永远都不离不弃?你可知,我是尘埃里的一朵昙花,在黑暗的夜晚独自绽放,只为等待你回眸一笑,还你瞬间永恒?你可知,我站在世界的尽头,等待一场宿命的轮回,仅仅只是为了给你写一首爱的情诗?是的,为你写诗,心细如发、温润谦和的你,又怎会不知道我又想铺开纸笺,为你写一首无人能和的情诗?

镜子在手中轻轻地挪移,眨眼之间,他又看到了一个沉甸甸的秋天。那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原野,金黄色的麦浪,忽左忽右,忽东忽西,突地便让他感觉到一种收获的惊喜。然而,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农人们那样,也可以把希望播撒在芬芳的泥土里,待麦子成熟后,再与她携手在田野里忙碌、撒欢?其实,爱情就像播种,春天里,他欢喜着把爱情的种子撒在他和她的心里,为什么兜兜转转后到了秋天,他却无法收获哪怕是一点一滴的欢喜与明媚?是他扼杀了爱情的成果吗?如若不是,又怎么解释他在她眼里看到的希望,渐渐由奢望变成了最后无可挽回的绝望?甩开心的桎梏,摆脱掉千篇一律的困惑,他在麦浪中恣意地奔跑,仿若在追逐着什么,可又显得有些盲目与茫然。他是在追逐湘灵吗?此时此刻,起伏的麦浪中,他是不是看到了自己正牵着她的手走在无边的空阔里,享受着那些收获的喜悦?是的,他看到了,所以他坚定地穿梭在希望中不停地收集着欢喜与微笑,再也不愿看到废弃的荒芜出现在这个世界。

她来了,小河静了,他也跟着静了;她来了,金黄色的麦浪消去了,他变得更加沉静,而这一切只因为他知道,逝去的爱情又回来了。放眼望去,阳光明媚,碧波轻漾,此生有她,何惧冷暖浮沉?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再让她走出他的世界了!于是,他醉了,他笑了,在她一丝丝倦怠和无奈的眼神中,为她素墨画心,左撇右捺,便在素笺上写下一首铸满相思的《感镜》:

美人与我别,留镜在匣中。

自从花颜去,秋水无芙蓉。

经年不开匣,红埃覆青铜。

今朝一拂拭,自照憔悴容。

照罢重惆怅,背有双盘龙。

——白居易《感镜》

“美人与我别,留镜在匣中。”曾经,别离的刹那,青春年少的她手持一面光洁如新的青铜镜,轻轻放入匣中,深情款款地递到他温暖的指间,脉脉含羞,欲言又止。那一夜,他便把她的轮廓深深地刻在心里,把她的柔情印在最心爱的纸笺上,从此,无论风雨阴晴,无论时光如何转换,都会任它永恒在山高水长的明媚里。

“自从花颜去,秋水无芙蓉。”她走后,秋水里的芙蓉也失去了往昔娇嫩的容颜,每一个雨天都成了他想念的季节,每一次想念都是他幸福泪花泛滥的时刻。站在风口浪尖,一遍一遍地想她,任相思之泪化成天空之雨,瞬间铺满整个世界,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为她狂呼,为她悸动。如若,她看见雨水连夜缠绵、无休无止,那必定是他想她时落下的泪滴,它正以骄傲的姿势告诉她,他想她了。

“经年不开匣,红埃覆青铜。”装着青铜镜的匣子已是经年未开,镜面上已经覆了一层铜锈,令他触目惊心。难道真的早已将它忘却?不,他轻轻摇着头,这可是湘灵赠他的信物,即便夏雨雪、冬雷震震,他也无法忘记它的存在。是的,他只是刻意忽视它的存在,因为每次捧它入怀,便是刻骨的伤痛,可他还是没能克制住看它的欲望,只能痛并笑着,轻轻走进她的梦境,撩起回忆,将她昔年的温润笑靥望了又望。

“今朝一拂拭,自照憔悴容。”轻轻擦拭着锈迹斑斑的镜面,他哀叹着把那憔悴的面容照了又照。镜子里,风轻云淡,碧空无瑕,一眼望过去,仿佛永远看不到转角,茫然的前方,却有她在水中央,望着他浅浅淡淡地笑,连呼吸都可以听到幸福的旋律。踩着秋的凉意,他对天空露出淡淡的微笑,其实一切都不重要的,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他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是吗?然而她到底明不明白,她的幸福是他今生永恒的信仰,哪怕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哪怕再也不会去爱,他也要守护她一生的安然?

窗外的风缓缓吹过秋季的天空,在眼底交映出一道温婉明媚的色彩,而爱的紫陌红尘上,他正固守在人生的渡口搭起一座思念的城堡,紧连着长安与她的去处,虽然没有温暖的阳光洒落,却有心灵的温度一直在守候。湘灵啊湘灵,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只要回头,就可以看见我一直守在你的身后等着你回来,看见我始终都流连在这里续写你我的童话,如若你不再怨了,不再恨了,那就赶紧回归到有我的世界来吧!“照罢重惆怅,背有双盘龙。”放下镜子,才发现一切的经历都是虚幻,而他眼里看到的景象又哪里有半分湘灵温柔缱绻的身影?心底,终是溢满惆怅的情绪,不能自拔。再回首,山的彼岸依然是山,路的尽头依然是路,而她的天涯海角却是他没有尽头的思念,在寂寞的风中长长地延续着,在感伤的天空落下缤纷的色彩,点缀着他绚烂而又破碎的忧伤。

轻轻转动镜面,又看到镜背的双盘龙纹。双盘龙?那可是一对相亲相爱的龙族夫妻啊!原本他们也可以做一对幸福快乐直到永远的夫妻的,可是……想着她,念着她,所有温暖的、感动的、贴心的记忆,都在这寒冷的夜里,再次填满他薄凉的心。湘灵啊湘灵,如果记忆只能用来回忆,回忆只能用来怀念,那么,可不可以允许我用一生的时间来缅怀你给的倾城温暖?如果时光已经走到世界的尽头,依然没有你的身影,那么,可不可以允许我用最后的生命来维持这份痴情的延续,继续在锦年之外、在天涯的路口,等待与你携手到老?

Tips:

这首《感镜》的创作时间应与上首《夜雨》处于同一时段,即元和六年(811年)至元和九年间,亦是因思慕远方的湘灵而作。白居易揽镜思人,情感真挚动人,再次强烈地表达了他与湘灵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是如何的令他终生难忘、欲罢不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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