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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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朋有泪苍茫心事浮碧海

挚友无声浩荡胸怀荐春qing

这天上午,杨波带着纪检书记洛平写的便条,同刘萍一起驱车来到离固县县城仅九华里的罗湖镇。他决定会会马进,探探这个人的虚实。

在行人的指引下,小车很快驰到方城门口。这是一个古牌楼式的拱门,门口站了两名保安。经过仔细地询问盘查后,他们又不知给哪里通了个电话,杨波他们便被放行了。进了拱门往里走,宽敞的油路两旁是髙大的雪松,长长的枝干撑起一片绿荫,在马路上投下许多斑斑驳驳的树影。车子绕过一个长满绿草和各色鲜花的花坛,再向前不远,就见一片水幕冲天而起,随着悠扬的乐曲时高时低地喷洒着;远远看去,水雾中现出一道艳丽的彩虹,宛如一座七色彩带织成的拱门,显得格外触目。

车子再次绕过圆形的音乐喷泉,就看见那座半球形的会议厅了。会议厅外部全用厚厚的茶色玻璃装饰出来,在阳光下映出一片淡淡的咖啡色,同周围的鲜花绿树配合得十分协调。当车子在那个茶色半球前面停下时,就见球下部的自动门倏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中年人来。前面这一位高个子大块头,一脸的络腮胡子,两只豹眼,鼻直口阔,理了个常见的寸头,穿一身唐装,左手握着两只铁球,正不停地转动;跟在后面的那一位留着个偏背头,头显得较大,白白胖胖,穿一身西装,很有些派头。就见两人快步来到车前,那位穿西装的中年人快走两步,冲着刚下车的杨波伸出手自我介绍说我叫李彪,东日升集团公司副总裁。”说着,他又指了指随后而来的那位中年人,说这位是东日升公司的总裁马进先生。清问你们就是洛书记介绍来的吧?”杨波热情而谦恭地快步上前,双手拉住马进的手,说我叫杨波,市公安局的,是洛书记介绍我来找您的,打搅了,很不好意思。”说着,躬了躬腰。然后又同一旁的李彪拉拉手,口里说幸会,幸会。”这马进冲杨波抱抱拳,伸开手掌指着敞开的会议厅门口,说:“杨兄弟,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来我马某舍下,就是朋友,请进、请进。”在两位主人热情的招呼下,杨波与刘萍进了那座半圆会议厅。这座会议厅的装潢普通,但布局十分考究。厅内还分别做了梅、兰、竹、菊四个侧厅,分别称为梅苑、兰苑、竹苑、菊苑。中间是宽敞的可容纳上百人的大会议厅,据说是东日升公司用来举行公司员工会议和进行唱戏、放映等娱乐活动的。往后则是一个体育馆,透过玻璃隔墙和那扇敞开的门,隐约可见波光粼粼的水面,被掩映在一丛绿树和鲜花里。

跟随着主人,他们被领进竹苑。这里面的装饰风格显得很清雅,地上摆着的是一式的竹椅,竹茶几;墙上挂着四幅以竹为题材的画。杨波站起来,走近跟前一一欣赏。对着这儿幅画,他不由得大吃一惊,第一幅是元代吴镇的《竹谱图》,笔法凝炼坚实,水墨圆浑苍润。杨波虽然对书画并不精通,但由于工作的原因,他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他知道,这吴镇是元代的四大家之一,自号梅花道人,工诗文书法,擅画山水、梅花竹石;生性孤洁,一生潦倒。他的画在当时就很出名,千金难求。他知道,仅此一幅,已经是价值连城了。

第二幅也是元代両竹名家柯九思的《墨竹图》,但见画面上浓墨为面,淡墨为背,枝干挺拔,叶片稠密,笔墨浑厚流畅无丝毫凝滞之态。杨波知道,这柯九思师法宋代大画家文同,善画墨竹,对后世影响很大。真不知道这马进何以会同时搞到这两幅珍贵的墨迹。

再往下看,这两幅画居然是那位“官罢囊空两袖寒”的怪人板桥先生的大作,一幅为《荆棘兰石》,但见在那巨石嗟岈,兰花野棘丛生杂处的画面上,题写着他那乱石铺街的六分半书,书道:

不容荆棘不成兰,外道天魔冷眼看;门径有芳还有秽,始知佛法浩漫漫。

另一幅则是他的《墨竹图》,上面依然是他的六分半书,写得却是他画竹的感受。

“方其画时,如阴阳二气,挺然怒生,抽而为笋为篁,散而为枝,展而为叶,实莫知其然而然。”就在杨波看画的时候,那位副总裁李彪一直在打量着杨波的表情、神态。瞧着他惊诧的目光,李彪走上前来,对杨波说看来杨先生对书画造诣很深呀。”杨波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画上移下来,谦虚地说不敢,不敢,实在是贻笑大方。不过,能在这里同时见到这四幅惊世巨作,也实在不柱此行了。”一旁,马进冲着他们哈哈大笑,连声让道用茶,用茶。不敢相瞒,这四幅画全是赝品,是香港金先生送给俺的纪念品,千万不能当真。”那位李彪也笑着对刚刚坐定的杨波说不瞒你,这几幅画复制的手法之高,实在不容低估,它已打了好几位省市书画名家的眼,令他们汗颜无地。不过话说回来,能复制出如此逼真的画来,何尝不是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呢?”杨波点点头,呷了口浓浓的香茶,不经意间,眼光又被放在一个茶几上,用玻璃罩罩起来的唐三彩马吸引了过去。他立起身,快步走到那匹马前仔细端详起来,但见这匹马造型形象生动,只是色彩黯然,细碎的片纹里隐隐泛出一线白霜,很像是日久天长形成的“泛铅”现象。

一旁的李彪也来到杨波跟前,他打开玻璃罩,又递给杨波一个放大镜,笑眯眯地不作声。

杨波用放大镜上下左右看了半天,也不知究竟。这次他不敢贸然再下结论,只是向李彪投去征询的目光。

但见李彪同马进会心地对望一眼,然后走上前来说杨科长没看出来吧,这是河南地区仿制的唐三彩马,可谓逼真了。但它仍有破淀可寻,一是它的分量太重,你用手掂一掂就知道了,它的重量很不称手。”杨波依言双手抱起马来晃了晃,却也没有什么感觉,只好又把它放下,听李彪给他介绍。

李彪接着说二是看他的开片。真的三彩,在放大镜下看到的开片是翻卷的,就像农村的胶泥地里,经过日晒后翘起来的泥片;而假的三彩则是种平实的自然纹裂,有时显得很规则。至于它的颜色则是用盐酸轻擦表面,就可除去新瓷的浮光,然后埋进掺了芒硝的土中,过一段时间就会‘泛铅’。”杨波恭维地说想不到李总裁对古玩研究得这么透彻,真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今天我来您这里是有件事想请马总裁帮个忙。”说完把洛书记写的信交给了马进。

马进打开信一看,上面的大意是:杨波是他私交很好的朋友,十分喜欢书法,想请马进求吴夜生写一幅字,务必帮忙。

马进看毕信,对杨波说这个问题不会太大,先喝杯茶,再去找夜生。他同我是老同学,有许多人找我让他写字,他不会不写的。”说完,他指了指刘萍,问道:“这位是?”杨波赶忙介绍说她叫刘萍,是我的外甥女,龙城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听说我要找吴先生写字,她非要跟我来瞧瞧。”马进点点头,没有再吭声。

在刚进到题名为竹苑的客厅时,刘萍就对墙上的一幅被计算机处理出来的艺术照片发生了兴趣。照片上,马进两手握住一位长相酷似李如峰的老年人的手,谦恭地笑着,而那位老年人也慈祥地冲着马进微笑。他的笑感染了刘萍,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亲切感。她问马进马总,这位同你握手的老人是谁?’’马进不无得意地说连他你也不认识,他就是现任的李耀宗省长呀。这是李省长在我家里同我照的照片。”听到这里,刘萍心里“咯噔”一下,这不会是李如峰的父亲吧,如果不是,何以会长得如此相像,乂都是姓李,而且又是省里的省长。刘萍恨不得李如峰就在跟前,好立刻向他问个明白。但工作纪律使她强忍住好奇心,没有再问下去。

稍事停留,马进告辞出去换了身休闲装,招呼杨波与刘萍出门上了车。他坐上自己那辆老款桑塔纳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向靠山村驰去。

这是正午时分,直射的太阳把四周烤得发烫,就连树上的知了也热得藏在树叶间,偶尔懒懒地鸣叫一两声。坐在车里,热风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刮得人脸上发疼。

时间不长,车子驰进山脚下的靠山村。村口一棵硕大的槐树下,几个老人叼着长长的旱烟袋正在纳凉。旁边躺在地上的一只老黄狗见汽车开过来,不满意地冲车吼了几声,远远地换了个地方,懒懒地躺下去。一下车,一股热浪立刻扑上来,像要把人烤焦了一样。他们几个人躲躲闪闪地乘着树荫,走进一条很窄的巷子,又很快进人一户农家院落。

吴夜生家的院子不太大,院里种了几株葡萄树,树荫把院子几乎全遮掩起来,一片绿色,一片绿荫。靠墙放着许多蜂箱。蜜蜂在那里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进进出出地正忙。葡萄树树荫里--位四十多岁、面容清癯的中年人正挥着一把芭蕉叶做成的扇子纳凉,面前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一壶酒,一碟油炸花生米和一碟豆腐干,一旁还放了两本有点发烂的书,一本是《易经》,一本是《毛泽东选集》。他就是马进的同学吴夜生。

吴夜生见马进领着一男一女走进院子里来,忽然感到一阵心血来潮,握扇子的手一哆嗦,扇子掉在地上。但他没有吭声,捡起扇子站起了身。

马进一进门就大声嚷道夜生兄弟,我跟上你也出名了。今天咱固县的洛书记介绍市公安局的杨波科长来向你求字,你务必写几个吧。不过我告你,这杨科长也是此中高手,而且水平还不低呢。”吴夜生从树荫里搬来几只小木凳,一边忙着让座,一边说我可是浪得虚名,浪得虚名。”说着,就见他手掐指头,悄悄打起诸葛亮的马前卦来。不一会儿,他脸色一沉,悄声对马进说道你这个人呀,让我怎么说呢。不过现在事已至此,只好勉为其难了。”说完,他从屋里搬出文房四宝,把宣纸在石桌上铺开,让马进按住四角,问杨波道杨科长,喜欢写什么呢?”杨波说吴先生随意。”吴夜生没有再说什么,就见他在石桌前站定,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挥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地写起来。写的是《诗经》中《鹤鸣》的儿句诗: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觳。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书毕,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把笔搁在笔架上,冲杨波话中有话地说粗陋之作,不人方家之目。还望杨科长它日看在今天的情分上,方便方便,杨波知道这吴夜生可能看出些什么,于是也就冲他拱拱手,说:“吴先生用心良苦,在下敢不从命?”吴夜生说:“多谢了,或许他日相逢,杨科长不致冷眼相对罢。”杨波哈哈一笑道吴先生澹泊明志,与世无争。可谓出世高人。而我杨波只是一介俗夫,它日有缘能闻吴先生教诲,实在是三生有幸了。”吴夜生摇摇头,重重地叹口气说时也,命也,只好作罢了。”说完,他冲马进说兄弟今日给你这个面子了,不过从今天起我不会再给任何人写字了,你也再不要带人来了。”说完,双手掰住方才写字的笔,一折两断,扔在了地上,然后转头进了屋。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刘萍看到,吴夜生转头的时候,眼里的泪水已流到了脸上。她不解这位怪人何以突然折断了写字的笔,又何以会这样泪流满面。

而坐在一旁的马进却不好意思地对杨波打圆场他就这么个怪脾气,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要不然,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有女人跟他。”说着,也没打招呼,领着杨波一行人出了门。

在杨波他们离去的第二天,马进收到吴夜生写的一封信。他说杨波他们绝非求字而来,恐怕有事发生。如果真有什么犯禁之事,当选投案自首之上策,切不可率性而为,以至殃及自身。信中,他还告知马进,他将外出几天,待回来时再聚。

马进读毕信,轻轻说了句神经病。”然后把信投人炉中烧为灰烬。当然,他不是不相信吴夜生的判断,他只是认为,要撼动他这棵参天大树,杨波他们还不够力量。对自己的事,他当然有自己的安排。

仅几个月时间,庞市长就对方晓云失去了热情。这主要归因于庞市长见异思迁的风流本性,像他这种人,这种身份,绝不会同任何一个女人厮守终身。

当然,同其他男人一样,女人自觉自愿地投怀送抱,也许可以使他暂时激动,但事后的懊悔也将冲淡那偶尔生发的激情。于是,为了摆脱方晓云的纠缠,庞市长做通了其他领导的工作,将方晓云安排到市土地局担任常务副局长。

时任土地局局长的邓椿是个五十岁的老男人,据说在县区工作的时候太花心,伤了身体,留下个久咳不愈的毛病,三天两头住了医院,工作上很受影响。方晓云的到来,据说是为了充实土地局工作,把一些没有搞好的事情抓起来。譬如说全市房地产开发和各单位占用土地的收费,本来是财政的一大收人,可长期以来这项工作很难落实,企业经济效益不好,房地产开发房价偏低,而政府各部门的收费又太高,钱收不回来,自然就交不上去。为这事邓椿成了受气包,经常挨庞市长的训。当然邓椿也有办法,就是每逢政府一年一度催收费用的时候,就赶紧躲进医院里。

庞市长与方晓云的暖昧关系,邓椿早已知晓。因此,他一听到方晓云要来当他的助手,便马上行动。土地局本来有一正七副,加上方晓云就成了一正八副,几个副局长的工实在无法分,可邓椿有邓椿的办法。他首先为方晓云安排了一间套间做办公室,并把它装饰一新。

其次,在分工上让方晓云协助他工作的同时,专管清理欠款,还把土地执法也一并交给方晓云。在邓椿的意思,你方晓云不是庞市长的姘头吗,给你个难啃的果子让你尝一尝。可是在局务会议说到分工问题时,邓椿说咱土地局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往回要钱,全市欠国家土地款几十个亿,不要回来咱吃啥喝啥呀。这次方常务局长到任,先抓最主要的,就是清理欠款。不过,这要钱不是个简单事,把执法办也配给方局长,有谁要是真敢不交钱,管他三七十一,该停工的停工,该罚款的罚款,只要收回来钱就行。什么对企业的服务,全是他妈的唱髙调;要不回钱来,老子就得停职。”说到这里,邓椿扫了一眼在座的局务会成员,又恶狠狠地说:“你们也得滚蛋。不过,有市政府领导的支持,加上方局长的能力,这件事一定会办好的。”会上,方晓云没有表态,也没有吭声。她虽然认识邓椿,可对他并不了解,只是听人说这邓椿是个老滑头,很不好处。今天见他这样分工,方晓云知道他不怀好意。不过方晓云也不是吃馊的,她心里说,你等着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方晓云到土地局上任不到十天,庞市长就到土地局视察工作,并听取工作汇报。当邓椿谈到方晓云的分工问题时,庞市长打住了邓椿的话头,说我看你老邓有点欺负人,人家一个女同志,你分管什么清理欠款,你们男人都是吃软饭的,非要让个娘儿们往上冲。再说,清理欠款政策性很强,既要收回钱来,又要考虑企业的利益,要考虑经济的发展,更要注意政府的形象。你把企业都搞垮了,经济还怎么发展。老兄,不要动不动就来硬的,政府的主要工作是服务,是为企业的发展排忧解难,不是用简单的行政方法把它们搞垮,它们要真垮了,你老邓喝西北风去。”庞市长将手中的烟蒂拧熄在烟缸里,又接着说关于局长的分工问题,我提议让她把财务管起来,把办公室管起来,你们土地局领导清一色大老爷们,现在派个女同志来就是要给你们管管家,搞搞后勤服务,不要用错了地方让人笑话。”在庞市长视察后的第二天,方晓云就接管了邓椿审批财务的人权。不到一周,方晓云找到邓椿,她对邓椿说邓局长,现在我的事也不太多,把用地科我也管起来吧,这样我也可以尽快熟悉业务。”有了上次的教训,邓椿哪里还敢说“不”字,他立即开局务会议,把土地使用的审批权也交给了方晓云,并且宣布,以后局里的事除大事上局务会,日常小事全部交由方晓云处理。过了几天,邓椿一个人躲进了“云山温泉疗养中心”,很少再过问局里的事。而方晓云也就从此实实在在地做起了“常务局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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