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钝村民福兮祸兮幻无方

勤奋专家悲兮乐兮自主张

宰相垴的杨二楞是大牛的堂叔，是一个早起晚归、勤劳朴实的庄稼汉。改革开放后，他承包了村里的十亩果园，靠自己的双手和家人的帮忙，把果园收拾得很像回事。好年景收人在三万元以上，一般光景也可收人一万多元。全家人过得和和美美，舒舒服服。老杨家五口人，他老两口和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前几年，大儿子杨先进考上税校，毕业后分配到省税务局当了税管员，前年刚成家，现在已给老杨添了个胖孙孙。二儿子杨文进，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学校，回家同父亲弄果园。这小子能吃苦，话不多，又孝敬老人。村里人见了都竖大拇哥。现在文进又同村长的独生女秦爱华对上了象，两人好得像蜜糖，整天在一起写写画画，不知在鼓捣啥。如今二楞正琢磨着马上盖五间新房，过了年好给文进办喜事。女儿杨小丽，今年刚十八，高中马上毕业，小姑娘文静秀丽，出落得水花儿似的，今年准备报考龙城大学。

这天，儿子文进和未来儿媳爱华一起来到二楞屋里。老伴儿见了儿媳妇，高兴得合不拢嘴。她拉着爱华的手，让她坐在身边的沙发上，唠起了家常话儿。

儿子儿媳进了屋，二愣心里很髙兴。可他偏装出个毫不理踩的样子，虎着个脸，蹲在炕沿儿上，口里含一根木杆铜锅绿嘴的旱烟袋，吧哒吧哒地吸个不停，烟雾一层层散开，把二楞卷进一片濛濛的烟雾中，满屋子漾溢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儿。

二楞今年六十二岁，他同宰相垴同龄人一样，从不抽香烟卷儿。每年秋天，他们把自己种的烟叶碾碎，再把桃树叶、兰草和干透了的烟叶掺和起来，经过多次加工粉碎后，喷点蜂蜜，就制成了一种含有特殊香味的纯自然烟叶，抽起来又绵又提劲儿，经济实惠，可比街市上卖的卷烟强多了。去年大儿子带着儿媳、孙子回家，给他带了四条“大中华”，一问价格，把二楞气坏了，当着媳妇的面又不好讲什么。事后，他把儿子叫到屋里好一顿尅。骂他到城里学坏了，就知道乱花钱。儿子委屈地说，是媳妇知道公公爱抽烟，拣最好的带了几条，主要是孝敬老人。二愣说：这个我知道，可用这么多钱买烟，实在不值得。后来儿子告诉他，是别人送的。二楞一听，更不乐意了，他告诫儿子，绝不能收人的礼，才混了几天，就成了这个样，以后咋整呀。儿子啼笑皆非地说，这是媳妇的舅舅给的，人家开了个小卖店，过年给他们招待人用，不是收人的礼。二楞一听，这才没说什么，可从这天，二楞立了个规矩，明令禁止，以后回家不许带烟。直到现在，那四条烟还锁在箱子里，老伴准备文进结婚时待客用。

杨文进坐在父亲对面，沉默了半天，然后对父亲说：“爹，我和爱华商量了一下，想跟您说个事儿。”文进顿了顿，抬头看看父亲的脸。二楞一声不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吧哒吧哒地抽着烟。沙发上文进妈和爱华的说话也停止了，都在静静地听文进说话。

文进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接着说咱家的果园浇不上水，您老早就嚷着想修个蓄水池，不光解决咱家果园的用水，还能为邻近叔伯大爷们提供水源。俺们俩计算了一下，把山上不老泉的水接过来，用PVC管接送，然后再挖一个蓄水池，大约有两万元左右就能办妥。”听到这里，二楞眨眨眼，看了看坐在面前的儿子，又低下头，默默地抽着烟。

从父亲的眼神中，文进看出了父亲的赞许神情。于是他神采，飞扬地继续说：“我俩合计了一下，盖五间房大约五六万元，再操办一下我俩的婚礼也得两三万元，这样--来，咱家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咱家现在有六间房，就是我俩结了婚也不显得紧张。爱华的意思，房子不盖了，结婚也一切从俭。我俩准备树树新风气，抽个时间旅行结婚，然后把村里的叔伯大爷请桌饭，也不要收彩礼，这样下来，有个两万块也就办了事，结余下的钱就能办蓄水池的事。”听到这里，二楞心里舒服极了，儿子儿媳看来真是过日子的孩子，难得他们才这么大就考虑家里的事。

文进话刚说完，文进妈就插上话唉哟，这可不行，这样太委屈了爱华，再说村里人也要笑话咱。”“妈！”文进妈的话音刚落，爱华便笑嘻嘻地接上腔。“俺跟文进结婚是要过日子，不是为了抖阔气。再说这样安排也是俺爹的意思，他想让俺俩开个移风易俗的好头。”“哈哈哈……真是女大不中留，还没过门，就在背后说老爹的坏话了。”随着话音，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年龄同二楞差不多，一张方方的国字脸上，满是黑森森的胡子。一米八的个头，显得威威武武，十分神气。来人正是爱华的父亲，现任村长兼党支书记秦公义。他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为人急公好义，豪爽大方；如今连任十届，老秦早想“下野”，可村里人选举都投他的票，没奈何，只好这样一次次连任下去。

见老秦进门，二楞连忙下了炕，伸手擦擦自己的烟袋嘴，然后递给老秦。

老秦毫不客气，接过烟袋，坐在炕沿上抽起来，一边说我说老哥，儿女们的事不能干涉太多，老搞家长专制，可要被淘汰喽。”二楞站在地上，也乐哈哈地说：“只要你说了话咱就照你的办，因为你才是咱的家长噢！”“哈哈哈……”屋子里飞出男女老少一阵放怀的大笑。笑声惊得刚发新绿的树枝儿乱颤，一群鸟儿飞起来，飞人浩淼无际的暮色中。

宰相垴的杨二楞家里爆出两个新闻，一是二儿子杨文进同村长的女儿结婚，搞新事新办。婚礼的当天，周围好几个村都来了人现场观摩。县委书记张鹄、县长岳天浩带着民政局长，县电视台的记者，亲临婚礼现场。婚礼上张书记、岳县长、民政局长还有秦村长都发表了讲话。县公安局还派人维持现场秩序。婚礼后没几天，县办电视台还放映了《新事新办树新风》的记录片。在长长的解说词中，肯定了这件事的正面引导作用，并要求全县农村青年以杨文进、秦爱华做榜样，做新事新办的典型。

记者问你们俩的家庭条件都很好，为什么要新事新办呢？”秦爱华答这不只是钱的问题，更主要的是观念问题。我们认为，破除农村大操大办的陋俗，树立新风尚，把有限的资金用在生产上，移风易俗，是我们这代人义不容辞的责任。”记者笑着点点头，又问你们准备把节省的钱用来干什么？”爱华笑吟吟地把文进推到记者面前。文进对着镜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答说广我们准备在自己承包的果园里建一个蓄水池，改变靠天吃饭的落后状况。”话刚落，立刻引来四周观众席上的一片掌声。

农历三月的宰相垴，杏花开了，桃花开了，山坡上的各种野花也相继开了。微风轻轻吹来，蒲公英顶着一朵朵黄花，搔首弄姿，似在表现它轻盈灵动的美；兰花伸出长长的绿叶，轻歌曼舞，仿佛在展示它婀娜窈窕的身姿。走在山地里，真像置身在一片花的海洋中。

老杨的苹果园在宰相垴村后名叫仙人掌的黄土坡上，背北朝南，坡后是一座U字形的山梁，像是椅子的靠背，又像是一座巨大的屏风。仙人掌就在U形底部，从这里绵延下去就是宰相垴。往南是一条长流不断的山溪，水流潺潺，从山后奔流而出到村前拐了个弯，然后曲曲折折地向南流去。

这天一大早，老杨领着儿子儿媳，还有亲家也是老弟兄的秦公义和其他几个帮工进了果园。他们在已画了白线的地上四面站开，开始挖掘蓄水池。到中午，他们吃过文进妈送的饭菜，稍稍休息后，又开始挖起来，直到日落西山，偌大的蓄水池已挖下去一米多深。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悄悄走过。转眼已是第三天，蓄水池已快挖成。这天，老秦带几个人去铺管道，老杨同文进、爱华还有几个帮工继续挖蓄水池，预计再有一两天时间，蓄水池就可以挖好。下午三点，在西北角的老杨感到镐头下的土有点松软。当他再次挥下镐头时，竟被震得两臂发麻，显然是砍在了硬物上。当他刨开浮土后，发现下面是一块青砖，只是比现在的砖大了许多。由于刚才使劲太大，青砖已被劈成两半；挖出青砖后，发现下面及周围都是用白灰砌的砖。这个发现使老杨感到可能遇上了什么东西，闹不好蓄水池还得挪位。

他把帮工叫来几位，沿着砖墙开挖，自己赶快去找老秦来看究竟。不一会儿，一块平平的砖地出现在眼前。掀起青砖，再往下挖，帮工们发现下面是几根凿刻整齐的条石，严丝合缝地排列在那里。撬开条石后，一股霉臭味道混合着一种不知名的香味直扑脑腔。下面，赫然现出一个深深的坑来。在阳光下，可以淸楚地看到，坑里放一具五颜六色的木棺，周围有秩序地摆放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锈迹斑斑的青铜器和彩陶。这时，红了眼的帮工及附近地里劳动的人们狂呼着想方设法爬进坑里，开始乱抢乱挖。到老秦同老杨赶来时，墓顶的条石已全被搬开，一场混乱的争夺战正在坑里进行，那些珍贵的陶器有许多已成了碎片。外廓及内棺也已被打开，一具干尸被扔在地上，被人们踏踩得腿断额裂，惨不忍睹。看着这种疯狂的场面，老秦只好向老杨交待几句，匆匆赶回村里向派出所报案。

一个小时后，墓地里的风波渐止，许多人捧着战利品回了家。还有一些后来的人仍在那里余兴未尽地东刨刨，西瞧瞧。忽然，有人在乱土堆中刨出一件东西，他惊呼一声“金喇叭！”周围的人立刻一涌而上。老杨见那个喊金喇叭的正是村东头老王家的小子王大头。这王大头自小死了妈，父亲王青山又是个老实圪蛋，管不住他。这小子不学好，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经常爬墙钻进人家院子里偷鸡摸狗；再就是躲在厕所后面偷看年轻姑娘撒尿，是村里有名的赖蛋，谁也不敢招惹他。见人们涌过来，王大头连蹦带跳不无得意地把那个像似喇叭的东西往人们面前一伸，口里说：“你看呀，想要吗？！我跟你老婆睡上一觉就给了你。”吓得人们直往后退。这时就听有人喊警察来了！”就见山下的路上，飞跑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人们见状，立刻作鸟兽散。

到警察赶到时，墓地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老杨和儿子儿媳站在墓旁发呆。

固县宰相垴发现古墓并被哄抢一事，在事发第二天便被固县公安局上报到龙城市市长、市委副书记庞文明那里。固县频繁的盗掘古墓和文物失窃令这位新上任的市长头痛不已。往往是固县发案不久，失窃物就在香港或澳门古玩市场出现，或者在某个国际拍卖公司亮相，这说明文物走私在龙城已形成一个黑网。前些天，国家安全部也通报，龙城长时间有不法商人非法收购古玩文物，然后转运出境。对这些情况，庞文明早就准备抓一两件有轰动效应的大事，树立自己在龙城的形象，并为自己的荣升打好基础。想到这里，他在固县报来的材料上作了如下批示：

交文物局徐局长阅处。请立即组织警力封闭现场，彻查哄抢文物人员，按律重处。并请派专家到现场收集文物，论证该墓的文史价值，并将处理情况随时报我。

看看自己签在报告上龙凤齐翔的字迹，庞市长在最后署了自己的名字。他最满意的就是这几个字。庞市长是龙城大学的高材生，曾是秦教授的得意门生。在校时，他带着农家子弟特有的奋发精神，刻苦求知，不仅文化课门门领先，还在秦教授的启发带动下搞起了古玩收藏，并在这个圈子里认识了李耀宗省长。一次长谈后，李省长对他在古玩上的渊博知识惊诧不已，于是在毕业后，他被李省长指名调到身边做了秘书。十几年的风花雪月，他默默劳作，孜孜以求，博得了李省长的赏识，他还为李省长收进了不少珍贵文物，而他自己也在交易中获得了不少好处。到龙城市上任之前，他的职别为正厅级。当他得知自己调任龙城市市长后，他知道下一步自己的生活将发生巨大的变化。由每天爬格子，招呼领导的饮食起居，变为重点在上报材料上签字，在自己所辖范围内按自己的习惯和喜好作批示、下指令，还有及时对上级的批示进行逐字逐句的传达，尔后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不一定完全照办的执行。为此，他练了一个多月的字，不仅把庞文明三字写得滚瓜烂熟，一气呵成，而且还在此基础上刻意发挥，苦心孤诣地设计了自己的签名，让外人一看就头昏眼花，难识庐山真面目。而自己则一望可知是本人的签名，其它任何人都是混充不来的。

龙城考古研究所的赵铭之研究员受命带了考古队的一帮男男女女，在固县公安局局长古云亲自陪同下，浩浩荡荡开进了宰相垴杨老汉的苹果园里。在这里，他们用篷布搭好工棚，在空地里垒了灶台，一切就绪后，当天下午就进入了现场。现场周围已用彩条布围了起来，周围还有民警在站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临行前赵老知道秦老在宰相垴的心结这次该解开了，这老家伙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果然，赵老在电话中一讲，秦老便马上激动起来。他说我老伴这几天身体不好，等她病好后，我立刻赶过去，宰相垴是我的老家，我最熟悉了。”通话中，他俩--致认为宰相垴依山傍水，地势开阔，按古代堪舆理论讲，这里群山环抱，一条小河村前环绕而过，左青龙髙昂，右白虎低伏，藏风纳气，正是所谓的富贵吉穴。按照古人的观念，将先人埋在这里后辈儿孙可以出将入相，永享富贵。因而，这里很可能有一个古墓群。他俩决定，借这次机会，一定要彻底查探宰相垴墓葬之迷。

根据出土墓坑走向及棺木摆放的位置，赵教授初步判断，这个墓穴可能是一个汉墓。赵教授决定，发掘工作先从这个汉墓开始，待查淸后，逐步向四周推广。

第二天早上，晴空万里，大地到处一片艳阳春风。在赵教授初步划定开掘点后，负责施工的陈亦民队长带头进入现场。照惯例，他在中间及四周各挖一锹土后，队员们便开始了挖掘工作。

这是一项十分艰苦而又细致的工作。说艰苦，这里偌大一个场地都要靠双手，一锹一锹地挖出来，工作量显然是十分巨大的；说细致则必须在挖掘过程中不断注意土质、土色和地面的变化，做好记录，进行准确判断。

中午时分，地面已挖下一米左右，根据覆盖土层情况推断，已进人明代覆盖层；再往下挖，地面发现了古代生活垃圾，层厚大约十一厘米左右，挖掘的土中，发现了碎骨、瓷片、及木屑等物，土呈黑色，显然是有机物的熟化物。据此判断，这片地方在元明时期曾有人居住过。再往下挖，土层的变化越来越小了。这时，赵教授与急忙赶来的秦教授一起经过对土层的研究后确定，把工人撤离现场，考古人员进人场地。这时的工作更加细致。考古人员每人一把小铁铲和一把毛刷，他们把土轻轻铲开，用毛刷扫开浮土，进行观察分析。随着土层的深人，槽口逐渐缩小。

在挖掘工作开始的同时，淸查哄抢出土文物的工作也在紧张有序地进行。这项工作主要由固县公安局长古云亲自主持。

这天，在村委会办公室里，一脸横肉、杀气腾腾的古局长，坐在村委会主任老秦常坐的座位上，一左一右是刑侦队的队长杨铭和副队长任立恭。昨天，在固县公安局进村后，秦公义的办公室就成了审讯室，而他自己则成了第一个被讯问的人。秦老汉虽当了好几任村领导，但这种场面却还是第一次。在几位公安横眉冷对地反复盘问下，秦老汉不光交待了自己的全部经历，还把已死的祖宗三代也说了个够。而那位古局长却莫测髙深地跷起腿，靠在椅子上，叼着大中华，嘴里吐着烟圈儿，一声不吭。到最后，古局长从床上坐起来，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盯着秦老汉这么说，你没参加哄抢文物了？”秦老汉连连点头没有，没有，是我报的案。”“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已经说过了，是杨二楞告给我，我同二愣赶回来，古墓已被挖开，人们正在乱哄哄抢东西，我就赶快去报了案。”“老滑头！”古局长骂一句，站起来，拿起桌子上那只手枪，食指伸进扳机孔里，熟练地将手枪转着圈儿，说：“你不要推责任，身为村委会主任，发现坏人抢古墓，就应该组织人员制止，你不去制止，起码证明你已失职。因此你是脱不了责任的。”望着这位子侄辈的局长，秦老汉百惑不解，自己一生正直，一个为村里人服务几十年的老共产党员，没偷没抢的竟然成了嫌疑犯。可在这种场合下，又无法申诉。因为这位歪戴着警察帽的小子此刻就是法律，就是法官，而自己只有承认的份。老秦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出力不讨好的村长呢？

古局长见老秦不吭声，就说你不服气吗？”“服、服、服。”老秦一迭连声地说。

古局长右手平持着枪，沉默片刻后说：“我给你个面子，你现在把哄抢文物的人员给写出来，一个不能少，少了一个人我就把你按包庇罪论处。”念了一辈子毛选，搞了一辈子革命的秦老汉，已土崩瓦解，他此刻近乎瘫痪，但他还是按要求写出了他看到的哄抢者，只是没有写王大头的名字。因为凭他的直觉，这个坏小子这次肯定好过不去。只是可怜王老汉剩下孤零一人，如何打发剩下来的日子呀！写完揭发材料，已是深夜十一点。秦老汉走出村委会，只见女儿爱华和女婿文进站在门外。他俩伸手搀住秦老汉，老秦才感到两腿发颤，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在寒冷的山风吹拂下，秦老汉打了几个冷颤，在女儿女婿的扶持下回了家。第二天，秦老汉病倒了。

山里人的早饭吃得很晚。大约上午九点钟，刚吃过早饭，杨二愣和儿子文进、儿媳爱华被传唤到村委会。他们三人被叫到古局长面前时，古局长对三人扫了一眼，目光就在爱华高髙鼓起的双乳和那张山花儿似的脸上转起了圈。这时坐在古局长身旁的刑侦队长杨铭开始发话了，他冲着二楞问你叫杨二愣吗？”二愣哆哆嗦嗦地回答是。”“他俩是你的什么人？”二楞指指儿子这是俺儿，叫杨文进。”他又指指爱华，“这是俺儿媳妇，秦爱华。”这时就听对面一声暴喝把他俩带下去。”就见两旁过来两个警察，拉住文进和爱华的胳膊，把他俩带了下去。杨二楞被吓得瘫在地上。

杨二楞交待完问题后，已是晚上九点多钟。根据古局长的批示，为了防止串供，先行把杨二楞、杨文进和秦爱华三人隔离审査。当天晚上，公安开始出动，抓捕了十三人，只是其中没有那位拿了金喇叭的坏小子王大头。同时，公安还在村里出了告示，只要在五天内把哄抢的文物上缴，一定从轻处理。在软硬两手的交叉作用下，不到五天时间，已追回大部分文物。由古局长带着交回了考古队，赵、秦二教授热情洋溢地接待了古局长。看着那追缴回的珍贵文物，赵教授和秦教授激动万分，两位专家当即挥毫，分别写了一幅字，送给古局长作谢礼。

赵教授写的是：

追回奇宝献国家人民卫士著奇功秦教授写的是一首打油诗：

地下藏宝应有知，重显丰彩耀华夏。

公安重力收国宝，千古名垂留青史。

很快这些收缴回来的古文物被运回省古研所。

题完词后，古局长同闻讯而来的龙城日报记者采访了两位教授。

古局长说据揭发交待，出土文物中有一个黄金制成的喇叭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请两位考证一下。”看着古局长画的图形，两位教授对视一眼，又相互点点头。赵教授说据你所画的图形及提供的物品，这件东西可能是传说中的‘金觚’，这可是件无价宝呀！”古局长又问两位可知它的来历吗？”赵教授看看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却满脸横肉、其貌不扬的公安局长，还有那几个好奇的记者，说：“好，我今天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也是一段历史，不周全的地方，由秦教授补充。”赵教授从衣袋里掏出一包阿诗玛，递给秦教授和古局长，还有那几个记者一人一支，然后打开了话匣子。

“据考证，到我国的汉代，冶炼技术已十分成熟，特别是从春秋战国萌芽的铁的使用，到汉代已完全代替了农耕及家用青铜器，青铜器已是末日黄花，退居到装饰领域。其主要产品有两类，一是复制古代青铜器，另外就是大量地生产鎏金镀金及纯金的装饰品，其中最多的就是摆设。像这一时期出土的代表作就有长信宫灯、马踏飞燕等难得一见的艺术精品。从出土实物看，这个时期的工艺水平很高，尤其是炼铁业的发展提供了锋锐的雕刻工具，为细线镂刻技术提供了技术条件，因而也促进了两汉雕镂艺术的发展。总的来说，汉代青铜器的艺术价值是很高的，尤其是达官显贵们使用的摆设，更是无价宝呀。刚才说的‘金觚’就是一件黄金打造成的摆设，据考证，这‘金觚’共有两件，一件为文化大革命时为秦教授从炼铜废物中捡回的，上面刻一幅周公辅成王图，表现的内容是，武王在建立周王朝当年即弃世，只好把十三岁的儿子托付给做宰相的弟弟周公旦。周公辅政期间一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他把儿子伯禽叫来陪伴成王，发现成王有过失或懒惰时又不直接责备成王，只把儿子叫来训诫一番，以此启迪成王上进。在政治上，周公又按武王遗愿，组织了中央政权，建立了州长等行政机构，采取选举的办法，任命教育、诉讼等各级和各种职务，选拔优秀子弟学习管理国家的知识。在生产上重视农耕，努力发展农耕业和养蚕业，很快恢复了在战争中被破坏的农业生产和商品交易，他还开办学校，开设了礼仪、音乐、骑射、数算等课程。在他辅政期间，整个社会显现出一派和睦繁荣的景象。这期间，周公的胞弟管叔、蔡叔同武庚勾结，联合今天上海一带的少数民族，借口保护成王，发动叛乱。周公果断地镇压了叛乱，杀了武庚及管蔡二叔。这些正义之举引起了朝内的流言蜚语，并使成王对他产生了怀疑。为此，周公辞去职务，离开京师，到洛阳一带居住，后来病死在那里。这个金觚表现的就是这个题材，它从另一个方面反映了事件的真实性。因此，它不但有艺术价值，更有史料价值。”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教授接上了腔。

“这只金觚上还有极为珍贵的汉隶，上面记载金觚打造于汉元寿年间，共为一对，是汉王皇后送给侄儿王莽的礼物。目的在于勉励王莽做周公式的人物，忠心保卫汉室江山。你说的这件东西极有可能就是另一只金觚，这需要见到实物才可确证。”古局长未置可否地点点头，离开了考古队。

在第二天的龙城日报上出现了这样的标题：《固县惊现稀世奇珍、公安全力加紧追寻》，并将采访内容全文批露。一时间，关于金觚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全省城乡。

老伴、儿子、儿媳被关进了村委会，文进他妈就像塌了天。老太太一面打电话告诉大儿子，让他尽快回来，处理家里的事；一面天天给三个人送饭，然后守在村委会门口等消息。这天中午，老太太正流着泪在家里做晚饭，就见外面进来几个公安，老太太吓得心里扑扑跳。公安把老太太看守在厨房里，然后到处搜索起来。不一会儿，就从文进的新房里搜出一只锈迹斑斑的大鼎，搜索的公安人员让随行的村治安主任签了个字，一行人又离开这里，回到村委会。

下午，大儿子杨先进骑一辆摩托回了家。文进妈一见儿子，马上泣不成声地讲述了几天来发生的事。先进安慰妈妈您老别着急，有我在，就有说理的地方。”说完，他马上去了村委会。在村委会门口，先进被挡了驾。门口的公安告诉他，现在正审案，任何人不准进去。文进硬要闯进去找古局长，被门口的公安踹了一脚。文进愤愤地回了家。告诉母亲，他回城里找关系去，然后一溜烟离开村里。老太太又没了主心骨，拎起篮子给爷仨送饭去。

爱华被关在村委会西厢房里，这里条件还不错，有炕有被子。累了还可以躺躺。来到这里两天了，一直没有人再问她。这天夜里十点多钟，爱华已经人睡，这时门突然被打开，古局长带着杨队长和任队长闯了进来。

灯光下，爱华吓得浑身发抖，从炕边又蜷缩到炕角。这时古局长坐到炕沿上，冲杨任二人挥挥手，杨任二人识趣地退了出去。古局长喷着满嘴酒气，对爱华说小美人，我告你，今天从你家里搜出一只古鼎。你们不是说没有抢过文物吗，现在可是罪证确凿呀。按国家法律，盗抢古文物可要枪毙呀。”说完他冲爱华淫邪地一笑，说不过你要是陪陪大爷，让爷们髙兴高兴，咱就想办法免了你们三人的死罪。”说着他靠近了浑身发抖的爱华，两只胖乎乎的手伸进了爱华的上衣和下衣。看着毫无反抗的爱华，古局长拉熄了灯，急不可耐地扑了上去。

等古局长走后，杨队长和任队长又先后溜了进去。

接连几天的侦破，哄抢古墓案基本理清了，共清回七十六件文物，有鼎、灯、玉器等各种珍宝。拘传中的杨家三人被放了出去，只是秦爱华和父亲秦公义很快又住进了医院。那只金喇叭虽然没找到，可人们在山崖下发现了王大头面目全非的尸体。

三天后，固县县城广场召开抢救文物庆功大会。这次会议是市文物局徐局长建议召开的。徐局长原是固县分管政法工作的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这次固县公安局在短短十天时间追回七十六件珍贵文物，可说是大功一件。开会那天，徐局长亲临固县，亲自给固县公安局古云局长颁发了“抢救古文物一级功臣”奖和十万元奖金。固县县长岳天浩还亲自宣布了固县县委和固县人民政府的决定，给古局长记一等功一次。县城幼儿园的孩子们还给古局长献了鲜花和红领巾。那天，沐着徐徐春风的古局长站在讲台上得意非凡，他挥着手中的鲜花，不停地向台上、台下鞠着躬，显得十分谦和而又有风度。

就在县城召开庆功会的当天，宰相垴的村长秦公义在县医院收看电视时突然死去，据说死的原因是急性心肌梗死。在开追悼会那天，全村人都在骂秦公义缺了德，他们不光没有去参加追悼会，反而有不少人，特别是那些被拘传和罚款的人家还放起了鞭炮，在院里挂出了喜字灯笼。参加追悼会的只有杨老汉一家人。当杨老汉全家在冷冷清清中送走秦老汉后，回到医院才发现秦爱华也失踪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像忽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爱华失踪后的第二天，杨文进告别了老母亲和有些发痴的杨老汉，一个人孤零零凄惨惨地离开了宰相垴。有人看到，他走的时候没有流一滴泪，也没有回一下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