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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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红下葬的那一天下起了暴雨,八月份的暴雨下得又急又大。

早些年赵红和薛轻言父亲离婚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带着薛轻言生活了,后来薛轻言父亲出了事故,房子就留给了他们两母子。可是赵红是远嫁过来的,和亲戚都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联系了,出殡的那一天就只有薛轻言父亲那边的亲戚过来,走个过场就走了。

筵席都没有多少桌,三姑六婆凑在一起在讨论赵红留下来的房子自己要拿回去。

她们的那小镇偏僻,更别说所在的村子也是镇上比较郊区地方的,一幢土著房也值不了多少钱,司琴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她现在一个项目的提成都不少了。

可是她这样想,其他人倒不是这样想。

因为这房子的事情,就差点儿在筵席上闹开了。

胡燕最会来事儿了,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儿,她一点儿臊都不怕,自己吃得七七八八捞了个本了,趁着其他人还没有吃完,直接就站了起来,隔着桌子喊一边上的司琴:“司琴啊,燕婶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司琴这几天都沉默不语,对于这十几个没有任何血缘的亲戚她连笑容都没送上。

幸好这是丧事,不是喜事,倒也没有人怪她。

一旁的苏怀宇眉头一皱,跟着司琴起身走了过去。

自从赵红走了之后,司琴就没有一天睡好过的。夜里面总是睡睡醒醒,三三两两的梦,真实得她有些分不清楚是在现实里面还是在梦里面。

胡燕突然开口叫她,她一起身就觉得有些头疼,捏着自己的额角走过去,脸上的表情却是很淡:“燕婶婶,你有什么事情吗?”

有些人是掉进钱罐子里面去了,现在这样的场合,谁都知道突然提家产的事情很不妥,可是胡燕可不管,当年分家产的时候她就觊觎那房子了,可是老爷子偏心,现在赵红家都没人脉留下了,她自然想方设法都想要回来。

司琴虽然说是赵红认得干女儿,法律程序也走了,可是她们这些人眼里面,血脉才是真真的,谁跟你说法律啊。

再说了,那房子还是户主写的还是胡燕丈夫的名字,只不过房契不在她们的手上罢了。

“嗨,四嫂去得那么急,应该也没有什么遗言吧。”

司琴一开始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她只以为胡燕问的是赵红弥留之际有没有交代的。而且她也不会往家产的方向去想,虽然有些疑惑胡燕怎么会关心这些问题,可是她还是摇头回答了:“赵姨真是让我好好生活。”

她又想起了那一晚赵红弥留之际捉着她手说的话,只觉得眼眶发热,并不想多说:“燕婶婶我失陪一下。”

“哎,你可别走啊,我话没有说完啊。”

胡燕伸手直接就捉着她,苏怀宇脸色有些不好,司琴这几天是心思都不在位,她自然听不出来这个燕婶婶话里面的意思。可是他听出来了,现在见她拉着司琴,脸色顿时就发凉了,伸手将司琴微微一护,护进了自己的怀里面:“司琴的婶婶,司琴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而且现在的场合也不适合,您有什么问题,还是等司琴缓过来再说吧。”

道理胡燕都懂,她就是存心的。

精神状态不好啊!这就好了,说不定自己几句就把司琴忽悠了。

她这么想着,不禁就放大了自己的声音:“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有事还是今天解决了吧。”

在场的人都听到她的话,虽然有些人觉得胡燕这样子确实是有些对死人不敬,可是谁在乎呢,那赵红也不是什么多亲的人。

司琴皱了皱眉,抬手将苏怀宇的手推开,向前走了一步,看着胡燕:“那燕婶婶要说什么事?”

“既然你问到了,我就说了,相信大家跟我一样疑惑,这四嫂走得匆忙,我们大伙儿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而在遗言方面,你也说了,四嫂并没有说什么。四嫂的钱财自然是要留给你的,于情于理,你这些年照顾四嫂我们都看在眼里面。只是——”

前一秒胡燕还眉目温和,言语间甚至阿谀得很,只是一眨眼,语气就变得凌厉起来了。

她抬头看着司琴,虽然矮了司琴大半个身子,可是却不见她有半分的弱势:“四嫂住的房子,当初本来就是要分给我们家啊五的,但是姥爷心疼四嫂一家,才把房子给四嫂他们的。按理说,要是四嫂在,那我们断然不会有收回的,只是现在——而司琴,你是个外姓的,怎么说,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她没有把户主名字归属写出来,这是胡燕留着的后招。

司琴是断然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日子胡燕居然为了那二十万都不到的房子跟她闹,她听明白胡燕的意思之后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身体一晃,直直跌在了苏怀宇的怀里面。

苏怀宇将她扶着,低头看着她发白的脸,不禁有些担忧:“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扶着苏怀宇的手臂站了起来,看着胡燕的眼神飘着无边的冷意:“燕嫂嫂的意思是,赵姨的房子,要给你?”

她不绕圈子,直直就指出了胡燕心里面的想法。

换了老大和老二家的早就红了脸了,可是胡燕却一点儿尴尬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有几分得意:“自然,那户主写的可是我家啊五的名字,当初也不过是看着四伯家没房子,还带着轻言,着实可怜,我们才把房子给四伯住的。大家都是亲戚,要是轻言就算了,住着就住着呗,可是司琴你可不一样。再说了,你可是经理,这小房子你要买一年工资都能买几幢了。我们家这几年情况也越来越不好,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着急啊!”

她说的在情在理,但是也就是欺负司琴而已。她以为司琴什么都不知道,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再说了,那户头上的名字写的是她丈夫的名字,她也不怕,闹到法庭上也是她占理。

司琴不禁冷笑,胡燕的算盘打得好。赵红弥留之际是没说这些财产的事情,可是不代表她平日没说。

一开始的时候那房子户主确实是写着胡燕丈夫的名字,可是后来薛轻言上小学的时候就移户了。

当然了,估计胡燕丈夫知道胡燕尿性,也没说,估计是想着,人住着,她有个盼头也好,总不至于闹那么难看。只是没想到,老四一家都没什么运气。

“燕婶婶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虽然是外姓的,可是这十年来,不也是我这个外姓的照顾赵姨了。现在是文明社会,什么都得讲究个程序法制,燕婶婶既然说房子该归你们家,没关系,让法院判,要是判下来你燕婶婶的,我二话不说就把房契拿出来给你。”

苏怀宇学的是法律,司琴得到房子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按照胡燕的说法,真的要判,结果必然不会太好。

他想开口,却被司琴抬手挡住了。

不过几桌子的人,已经议论纷纷了,胡燕是个会来事儿的,没什么利益冲突也不会轻易去招惹她。虽然有人眼红那房子,可是当初老头子去的时候分得清清楚楚,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倒是看热闹的多。

司琴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切,她自己有想法了,苏怀宇也不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胡燕。

事情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司琴也没什么心情再招待了,“我身体不怎么舒服,大家自便吧。”

人走茶凉,更别说本来就不怎么亲的人。

司琴也不想再去应付了,转身走出了祠堂的大门口。

胡燕气得咬牙,愤愤地看着司琴的背影,笑得有些冷:“哼,我就不信了!”

事情闹上了民事法庭,司琴没什么时间去管,苏怀宇对这个专长,她干脆就拜托他找个人全程代理。

反正不管怎么样,房子她是要定了。

她照顾了赵红十年,从未见过她们有人伸手帮忙过,虚情假意太多了,如今人走了,这房子都不放过。

最后判下来自然是司琴胜了,胡燕当场就气晕了,结果回头一问才知道自己丈夫骗了自己,回家大闹了一场。

正好那几天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隔三差五回家拿钱,就是那个要介绍给司琴的儿子,胡燕越想越气,也不知道那根线搭错了,直接闹到司琴的公司里面去了。

也算是被胡燕碰上了时间,司琴那几天没出差。

司琴刚跟廖伟讨论完下一季度的事情,前台就匆匆忙忙跑进来说有人在公司门口闹事。

这几年司琴公司发展好了,搬到商业圈里面去了,人也招多了,占了大厦的26、27和28层。

公司是内部打通了的,直接从26层通了楼梯上去,门口就在26层。

司琴在27层的会议室,她一开始没往胡燕想,还问了前台妹子,结果前台妹子脸色很不好地说好像是她的亲戚。

她这会儿才想起来应该是胡燕,事情都过了两个多月了,她是没想到胡燕这么撒泼。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你们经理居心叵测啊,占了人家房子不还啊!”

司琴刚跑出去,就听到胡燕闹腾的声音了,放眼一看过去,胡燕人坐在公司正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她太阳穴突突的疼,回头看了一眼前台妹纸,前台妹纸都快哭了:“琴姐,实在不是我不想把她赶出去,保安上来一碰她她就要死要活的,市场部那边不是正在谈客户吗今天,好几个客户,我都不敢让她嚷嚷。”

前天妹纸不敢让胡燕听到,压低了声音讲。

司琴点了点头,想了半响,“让保安上来把她轰下去,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上去跟客户解释。”

有这句话前台妹子就轻松多了,赶紧叫了保安上来。

胡燕被保安架着的时候还挣扎大叫,可是没人管她,被拖下楼之后她也无趣,就业不喊了,只是暗暗骂司琴。

她已经成了禁入的人了,大厦保安对她不放行,她在大厦底下大喊大叫也没什么实际影响。

胡燕想了想,干脆蹲在那儿等司琴。

司琴没想到胡燕还没走,她下班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结果一下楼,就看到马路边上蹲着胡燕。

她头疼,胡燕看到她直接就冲上来了要动手:“你那么有钱还跟我们平头百姓抢,司琴你好意思吗?!”

强词夺理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司琴头疼得很,偏偏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只能当下胡燕的巴掌,捏着她手腕冷脸相对:“燕婶婶,当初说好了挺法院的,你这是要赖账?”

“谁赖账了,谁赖账了!分明是你使了法子收买法官!”

司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用力将她一甩:“胡燕,我叫你一声婶婶是看你年纪大,你要是再这样下去,我就再使个法子让你去蹲蹲号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胡燕认为她用了手段,那么她就拿这“手段”吓唬她。

“唉哟,我的腰啊,要死了要死了!来人啊,来人啊,要杀人了,要杀人了!”

七点多,这会儿办公大厦下不少人,她这么一喊,但是积聚了不少人。

见人多了,胡燕越发不要脸了,哗啦的一下哭了出来抹着眼泪颠倒是非地说了一遍。

苏怀宇到司琴公司楼下的看到的就是一堆的人,他眉头一皱,没有直接上前,而是拨了个电话再拨开人群将司琴拉到自己的怀里面:“打你了?”

司琴摇了摇头,“没打着。”但是也头疼,围观的人不知道什么情况,大家都在指责她黑心呢,各种难听的话。

胡燕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愣了愣,接了个电话,脸色一白,这会儿也不哭了,抬头看向司琴,想骂什么,视线对上苏怀宇冰冷的目光之后突然一颤,自己爬起来什么都没说就跑了。

司琴怔了怔,回头看着苏怀宇:“你做的?”

他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人群散了开来,她笑了笑,“谢谢。”

“一起吃饭?”

她抬头看了他两秒,点了点头。

从餐馆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了,她看着马路对面的江边,突然想去走走,回头看着苏怀宇微微挑了挑眉:“散个步?”

苏怀宇自然不会拒绝。

十一月了,这一年又快过去了。

脸上突然一凉,司琴脚步一滞,以为是错觉,可是那雨水渐渐发密,她终于反应过来是下雨了。

这雨下得急,江边散步的人都措手不及,密密匝匝的雨落下来,迎着十一月的夜风,又冰又冷。

顶上突然一晴,她回头只看到苏怀宇那黑色衬衫露出来的锁骨,身上的风衣被他脱下来罩在了两个人的头上。

回到车上的时候两个人都狼狈不已,风衣挡住了雨水的力度,却挡不住渗透,尽管是一路跑着的,却还是免不了湿了人。

司琴接过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窗外,夜色下,雨水冲刷的城市显得妖娆无比。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也是这么大的雨,也是她和苏怀宇,却没有风衣。年轻躁动的心,人人都在躲雨,她们却在那雨中拥抱亲吻。

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只觉得疯狂不已。

“司司。”

耳旁传来苏怀宇的声音,她收回视线,一转头,落入那双黑眸中。

里面沉沉浮浮,只有她的面容清晰无比。

越来越近的气息,仿佛当年迸发的荷尔蒙。

柔软的唇瓣带着雨水冰冷落在她的唇边,然后是唇瓣,然后……

小心翼翼的,却又是不容抗拒的。

她闭上了眼,眼角微微一热,司琴抬手抱住了前来的身躯。

三年后。

“奶奶。”

七八岁的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可人到心坎里面去。

钟晴看着心里面都欢喜,接过如心递过来的糖放进嘴里面,甜到心里面。

远处钟蒨正走过来,她揉了如如心那毛茸茸的头发,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苏远生:“去,去姥爷那里。”

如心眨巴了一下眼,乖乖地就跑开了。

钟晴看着孩子跑到苏远生怀里面才收回视线,回头看着钟蒨:“小蒨。”

钟蒨没看她,视线一直落在如心的身上:“姐姐,你可是捡到宝了,心如可心的很啊。”

钟晴想到如心,嘴角的笑容都禁不住加深:“是啊。”

“可惜了,不是亲生的。不过估计姐姐也抱不到自己亲身的孙子了吧?当年的事情,可都是姐姐你亲手犯的罪孽啊。”

钟蒨阴阳怪气的,钟晴脸色有些不好,“小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蒨和钟晴的感情向来好,但是一想到赵勤义,再想到自己今天回来是为了什么,整个人就不舒坦了。

“什么意思,姐姐你当初不是一直反对司琴进你们苏家的门的吗?”

钟晴知道钟蒨在怨什么,脸色有些讪讪,转开了视线:“人老了,还是别计较那么多好。”

“姐姐不计较,可不代表别人不计较啊,你做过的事情,姐姐还是多祈祷祈祷,别东窗事发了。”

钟晴脸色一白,不远处,宾客一阵喧闹,新郎已经接新娘回来了。

她收了收神色,看向钟蒨:“我会把真相带到棺材里面去的。”

“呵呵,希望姐姐能完整地将真相带到棺材里面去。”

说完,钟蒨抬腿走向婚礼中心去。

钟晴站在那里,十五年前的事情一桩一桩地回旋,人也渐渐地发冷。

“奶奶,爸爸把妈妈接回来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肉乎乎的小手捉着她两根手指,让她一点点的回暖。

她低头看了只到自己半腰的如心,微微一笑:“好,奶奶和你一起过去接妈妈。”

“走咯,接妈妈咯!”

女孩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来,仿佛穿透了十五年的时光。

(全文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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