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挽断罗衣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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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一轮清辉洒在掩在暗影中的宫墙上,深邃的难以触摸,窗纸上映出银烛冷冷,暄姸立在那,半点睡意也无,不住的摩挲着枚陈旧的香囊,那原本素洁的白梅已有些许泛黄,斑驳发紫的血迹那样触目惊心,刺痛她的眼眸。

那个明眸浅笑的面庞在薄透的窗纸上摇曳,触手轻拂,那本就虚无的淡影刹那间似水般漾去,消散在暗夜中,唯有耳畔残留下些许低低喃语:“来生,定要比他早遇到你。”

暄姸触到香囊上火烧过的痕迹,心尖一颤,似刀劈斧砍般层层剥落,痛的难以自持,原来,那暗夜中的凝眸一笑,那随风翩跹的青色身影,那交付了锦瑟年华的人,始终在记忆里盘踞,要用一生去忘却,竟还终难忘却。

她闭了双目,轻轻将香囊贴于面颊,那里有清雅最后留下的痕迹,依然嗅得到和煦的笑意。暄姸呆在那里,疏离迷惘的笑浮上眉间,那日日微蹙的眉间,在清雅离去后的岁月里,再无人轻触抚平。

似是过了许久,似是燃尽相思,走过似水光阴,这一室寂寥蔓延开来,竟有些秋意瑟瑟,就连那聒噪蝉鸣都那样的声嘶力竭,仿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留恋这时节。

“小姐,夜深了,早点歇着吧。”祉岚轻声进殿,瞧见暄姸执了香囊恍惚的光景,不由得一怔,放慢了步子,执了她的手,轻声劝道。

暄姸不曾答话,似是未曾听到祉岚的声音,灯烛摇曳映上她的面庞,眼波流转,如滟滟秋水般远远投入窗外那一抹寂寥光辉。祉岚正欲说话,不料烛火跳跃,爆出火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将暄姸从百转千回的思绪中拉扯回来,只默不作声的摇了摇头。

祉岚叹口气续道:“小姐,莫要怪祉岚多嘴,既入了宫,再多的放不下,您都放下吧。”

暄姸闻言一怔,眼中生生浸出些水气,如今的身份早已改变,她不再是雅王妃,亦无法以雅儿生母的身份面对雅儿,她和清雅已是咫尺天涯,那宫墙将她和过往生生隔断,即便有几多不忍不舍,也要将前尘放下,安心做个深宫中的女子,清扬身侧的女子。

“皇上今个宿在哪了。”暄姸动手除去发簪粉黛,抚了抚床榻之上孤寂的锦被,这漫漫长夜注定要一人独对。

“宿在昭纯宫韵贵嫔那了。”祉岚言语中颇有些不屑,一面铺着床榻,一面絮絮叨叨的念着,数落着韵贵嫔的种种不是,埋怨暄姸看错了人,心肠太软,拉不下脸来去质问她。

暄姸却是微微一笑,那般清丽若莲,脱俗如春的女子,竟也会有这样的心思,看来这深宫确不能小窥任何人,否则不定哪日就会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念及此,她嘴角扬起些自嘲的笑,质问?她有何资格去质问任何人,自己也并不是那心怀坦荡之人,韵贵嫔只假借了自己的身影,而自己却是沾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比起旁人,自己岂不是更加面目可憎。

暄姸正想到出神,不意修纯打帘进来,捧了一纸笺纸道:“主子,莫大娘送来这个,请主子过目。”

暄姸展开沾有蓝花楹细碎花瓣的笺纸,低声念道:“露湿晴花春殿香,月明歌吹在昭阳。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一纸梅花小楷残存些泪痕,墨色凋敝,相思燃尽,青春婉转成空。

祉岚见暄姸颇有些悲戚神色,问道:“写了些什么。”

“这宫里那么多的宫室,实则只有两处光景,一是晴花沾露,彻夜笙歌,一是滴漏更深,愁思夜长。”暄姸叹道,这宫里从不曾少了红颜未老恩先断,从不曾少了滴不完,流不尽的漏声,挨不到头的漫漫长夜。

“主子,这是皇后想要复宠,要主子相助。”修纯一眼洞穿这诗意,续道:“主子可知皇后与皇上之间的渊源。”

暄姸不明就里的摇了摇头,修纯叹道:“那时奴婢刚入宫不久。”她瞧了眼窗外婆娑树影,续道:“上官夫人和当时的皇后情谊很深,常带了女儿到坤宁宫请安,也曾和四皇子一处玩耍,上官夫人的女儿便是如今的皇后,那是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皇后和上官夫人曾有过约定,日后册立上官家的小女儿为四皇子的王妃。”

“原来皇后与皇上竟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那后来如何。”祉岚不待暄姸询问,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若是没有那青梅竹马的情分,想来皇后也不至像如今这般放不下。”修纯叹道:“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四皇子的王妃成了旁人,上官家的小女儿竟一直未嫁,言道非卿不嫁。本来此事可以就此作罢的,谁料王妃竟是个薄命的,不久之后竟难产而死,故而旧事重提,可四皇子是个长情的人,对故王妃情深意重,不肯立继王妃,就这样又耽搁了数年,终是没能抵过圣意,立了上官家的小女儿为继王妃。”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呜呜咽咽扑打在窗纸上,和着修纯的款款诉说,那段已难以捉摸的往事,愈发的如诉如泣,那是怎样的小女儿情怀,在年年岁岁的等待中,消逝了青春,消逝了光阴,却唯独在心上牢牢刻下温存眉宇,数年后,再度相见,却隔开了万丈红尘,不是相对不识君,而是相对不识伊人面。

暄姸不由的唏嘘不已,想来,清扬早已记不起年少时,曾有一个上官家的小女儿一同嬉戏。只可惜,那伊人还抓住过往不放,犹自苦苦等待,在绝望中等着那人的凝眸,只可惜,向来痴情总成空。

“祉岚,明日去向宁太医寻一味药来。”暄姸定了定神,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续道:“寻一味可以乱人心智的药。”

“主子,您可想明白了。”修纯大惊,正要出言反对,瞧见暄姸亦悲亦喜的神情,似是有些顿悟,只朝着祉岚默默点头。

窗外的风愈刮愈紧,不多时,竟下起雨来,风急雨骤,天微明时,便停了下来,青砖低洼处积了些水迹,庭前零落了点点黄桷兰素洁的花瓣,质若晶莹的在水中沉浮,一阵风袭来,便失了身影。

暄姸一大早披了衣杉倚在窗前,瞧着一夜之间飘落了大半的黄桷兰,谁都逃不出岁月轮回,一季一季氤氲绽放,一季一季悄然落下,渐渐的失了颜色,渐渐进了迟暮年华。

“主子,韵主子过来了,您见是不见。”修纯刻意压低的回禀声,打断了暄姸神游的思绪,她怔住,绞着帕子呆呆想了半响,命人请了韵贵嫔进来。

暄姸寒了脸立在那,头也不回的瞧着窗外,不意耳畔传来悲切委屈的声音,低低唤道:“姐姐。”她心下一软,回首冷冷说道:“坐吧,修纯奉茶。”

韵贵嫔刻意在暄姸近身坐下,瞧了她的脸色含泪道:“我知姐姐心中有气,我也是没了法子,才出此下策,伤了姐姐的心。”

“你若是遇到难事,尽可以告诉我,何必这样做呢。”暄姸叹道,瞧着韵贵嫔雨带梨花的模样,心中早已卸下了芥蒂,只嘴上仍不肯软上半分。

韵贵嫔扯了帕子拭泪,定下神来道:“我滑胎之事,想来姐姐是知道的。”瞧见暄姸点头,她续道:“那次事后,我是冷了心的,不再想着什么圣宠,只盼着能在宫里安稳度日。可瞧着旁人渐渐都有了皇子,我又动了心思,不为着什么母凭子贵,只想像文妹妹那样,有个一儿半女傍身,日子总好挨些,这次,我知皇上对我并没几分情义,也不想着争什么宠爱,只盼着老天垂怜,能有个孩子。”说着,又垂下泪来。

暄姸执了她的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叹道:“妹妹的这份心思,怎不早点告诉我呢,我也好给妹妹谋划谋划,咱们姐妹一场,总不会为这点子事心存芥蒂。”

韵贵嫔闻言,浮出些笑意:“姐姐不怪我了。”

“本就没有怪你,只是事出突然,来不及细究罢了,如今既已说明白,还怪你做什么,我终是盼着你好的。”暄姸笑着叹道。

韵贵嫔破涕为笑,那笑颜似清晨绽开,犹沾了些晨露的清莲,美的晃了暄姸的眼眸,晃了天际微红的朝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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