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彩笔新题断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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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起了风,吹的繁花纷纷跌落,零落成泥,万事成空,转眼已是天凉好个秋。

“主子,这风大,进房里吧,祉岚已出去多时了,想是快回来了。”修纯取了件藕色云丝披风,立在暄姸边上,仰望,天高云淡,大雁远飞。

正说着,就瞧见祉岚一阵风似的旋进院中,手中捧着一卷画轴,不及暄姸开口便一扬画轴说道:“小姐,您瞧,这是太后命人绘的。”

修纯接过画轴徐徐展开,上好的兰花墨,氤氲幽香。暄姸怔仲的瞧着画面,满腹相思刹那间如水倾泻,蔓延疯长。

那一纸清冽的素娟之上,浅淡数笔勾勒出庭前如彩霞锦缎般铺撒的一树宝华玉兰,高大莹翠的梧桐树间架起一座秋千,一名眉目慈祥,衣着华丽的妇人端坐之上,正是太后,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人儿,忽闪着大眼睛,专注瞧着不远处振翅欲飞的玄凤鹦鹉,白嫩的小手舞着,颈上的长命锁项圈和腕子上的银镯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暄姸瞧着,豆大的泪一滴滴落在素娟之上,贝齿轻咬下唇,渗出些殷红血丝。只觉得那每一笔勾勒,每一抹痕迹,似乎都描摹了她跨越千年万载的思念,岁月荏苒,过往被匆匆的铸成一抹哀伤,从此,人亦非,事亦非,往事不可追。

修纯见状,忙递了帕子给她拭泪:“主子,奴婢也去瞧过世子几回,世子很好,太后事无巨细,都亲自照料。主子,您想世子,太后是知道的,不然,不会让祉岚拿了这画来,可眼下这光景,您每每明里暗里去慈宁宫,都被玄霜挡了驾,太后竟还免了您的请安,想来您心里明镜似的,打从您进宫的那日起,世子就没了父王和母妃,您,只能是妍娘娘。”

修纯的话,字字句句打在暄姸的心上,一堵宫墙,万丈红尘,隔开的不单单是她和清雅,竟还隔开了她和雅儿的母子之情,那是想见而不得见的悲凉。年华一年一年老去,雅儿一日一日长大,秋过春尽,聚散离别,依依梦里,音容笑语无处寻。

自她入了宫,就再没见过雅儿,如今,太后送来了这一纸画像,聊以籍慰,以解她的相思之苦。只是,这骨肉分离之苦,又岂是一幅画像能够释怀的。也罢,雅儿如今有所依靠,她就可一门心思都放在当年之事上,只是,吴越潇已查了这么些时日,仍是丝毫消息也无,真真令人心焦。

暄姸的面色转瞬间变了数变,已止住泪,轻笑道:“修纯说的极是。罢了,不去想这些无用的了,好在你们可以时时去瞧瞧,我也好放下些心。”

慈宁宫的暖阁里,供了数枝玉簪花,弥散一室浓郁芬芳。太后斜倚在床榻前,含笑注视着床榻上酣睡着的人儿,那般的粉嫩可人,胖嘟嘟的面庞飞上两抹红晕,紧闭的眼帘,长长的睫毛低垂,不时的无意识颤动数下。

“太后,世子睡下了,您也早点歇着吧。”玄霜不知何时闪了进来,捧了水给太后净面漱口。

太后静默的转动佛珠,粒粒紫檀圆珠发出轻微的触碰声,缓步轻移出了暖阁,低声道:“雅儿的事,你如何看。”

“太后,您的苦心,妍娘娘定是明白的,她既捡了这条路,即是割断了和世子的母子情谊,不过,若是日后世子得知了实情,不知会是个什么光景。”玄霜略一沉思,低低答道。

窗外早已是漆黑一片,寂然无声,连一丝风都没有。长夏逝去,紫垣城的初秋悄然涉足,繁华过尽,似水流年,回的了过去,回不了当初。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雅儿一日大似一日,你交代下去,让下头人嘴巴严着些,若是走漏了半个字,休怪哀家不留情面。”太后满面寒霜,冷然说道。

玄霜一凛,低头续道:“雅亲王为国捐躯,雅王妃为夫殉情,其情可悯,其心可佩。”那淡淡的声音在殿中幽幽响起,聊聊数语抹杀了暄姸的存在,浮华一世转瞬成空。

“玄霜姑姑,您瞧,不知是谁丢在殿门的。”太后方才歇下不久,玄霜轻移莲步,正熄灭盏盏灯烛,殿中渐渐暗下来,不意一个小宫女捧了卷画轴,在身侧低声说道。

玄霜解开敷在画轴之上的红绳,徐徐展开,只展了一半,瞧了一眼便面色大惊,低声喝道:“从哪里捡到的,还有旁人瞧见吗。”

那小宫女从未见过玄霜如此声色俱厉的模样,不由得一颤,怯生生的说道:“是,是在殿门捡,捡到的,当时没,没有旁人。”

玄霜暗自松了一口气,轻声抚慰道:“好了,莫怕,姑姑是怕你说错了话招来祸事,此事不要再提,你先下去吧。”言罢,目视小宫女退了出去,眼中疑惑闪现,那件事早已模糊不辨,更是没有几个人知晓,如今这画又是从何而来。

她暗叹不已,执了画轴行至太后榻前,听的帐幔内一吸一呼甚为平稳,犹豫徘徊了半响,终于低声回道:“太后,奴婢有要事回禀。”

半响之后,传来些锦被窸窣声,太后犹有些睡意道:“玄霜,何事。”

玄霜忙着扶住太后,在桌案上展开画轴,说道:“太后,您瞧瞧,这是在殿门口拾到的。”

画卷上立着个拈花一笑的宫装女子,轮廓清秀,眉目平和,一袭素白衣裙随风翩跹,似是坠落凡间的瑶池仙子,边上立着个娇俏女童,眉眼与女子有八分相似,甚为娇俏可爱。边上留白之处,用簪花小楷题了首词:

“风华绝代,庭前拈花。望光阴荏苒,佳人未还。纵寻黄泉碧落,亦蓬莱仙山。青丝变白霜,永寂哀伤。”

“遗珠惊鸿,乱世苍茫,观褪尽铅华,欢颜谢后。堪怜深宫梦里,吹春风乍起。韶华谁与度,一世相负。”

太后看罢大惊,步履踉跄蹒跚,步步后退撞上桌案,一个站立不稳,紧紧地倚在边上,面色青白难辨,颤抖着手指着那画轴,厉声叫道:“这是谁,是谁干的,玄霜,当年之事不是已无人知晓吗,这,这又是从何而来。”

玄霜死死拉住太后的腕子,不住的轻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太后,这宫里少不了捕风捉影,太后何必在意,只是这词中的后半阙似乎另有所指。”

“似是指的那个丫头,她不是早已不在人世了么,怎会与宫里扯上关系。”太后定下心神,细细念了数次,终品出些别样味道。

“太后说的极是,可却也未曾寻到她的尸身,故而不得不防。”玄霜沉凝道。

“明日起,暗中彻查宫里来历不明之人,定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太后眼中精光一闪,沉声吩咐道。

夜深风凉,孤月微光,人迹杳杳,深夜中掩盖了几多暗潮涌动,几多心惊动魄。

“主子,慈宁宫今天发生了件怪事。”九曲回廊的转角处,隐着个黑漆漆的人影,刻意压低了嗓音说道。

“哦,说来听听。”不远处的一处宫墙暗影中,立着个女子,看不清容颜。

“慈宁宫门前放了一卷画轴,绘的是旧主子的旧事。”

那女子半响不曾出声,良久,才长长叹一口气,低低问道:“你定是已然知晓是谁做的了。”

“是坤宁宫做下的。”

“果然,死性不改,既是如此,那就送她一程好了。”那女子冷冷说道,令人寒意顿生。

那一抹孤阁月色,渲染了几许微凉。不远处暗夜中的眸光,透过乱世仓皇,清风拂过,层云散尽,冷月寒光,谁的血迹斑驳了谁的浮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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