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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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过一段时间的韬光养晦,各行各业都渐渐地开始复苏。然而,苦难深重的大地上,摆脱贫穷的路很长、很艰巨,小城批发市场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成功集聚,应该是它迎合了这样的需求,是改革开放初期人们低下的生活水平选择它。

那年县委领导审时度势,在国家政策还没有彻底明朗之前,冒风险拉开经商的序幕,他知道贫困了几十年农民,求生存的欲望蓄积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如果不去疏导、不去规范,它也会像洪水那样一泻而下、四处流窜,最后定然会导致资源无法整合,有前瞻性的政府,在关键的时候着实地跨出精彩的一步。

这个区域的能人也是因地制宜,一开始就把握了‘衣、食、住、行’四大要素的第一位,也就是说,最初的辉煌就是服装制造业和袜业带动了这个市场,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临近市场的马路,每天都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张颖租下的一间店面虽然不算旺铺,但也是客人到车站的必经之路,从开业的那天起,秀丽服装厂一流的外贸产品,让很多已经进完货的客商,眼馋得掏光身上所有的盘缠也要带上几款,有的客商为了不被人买走看好的款式,宁可盯在店里,等家里钱汇到了才走人,开业一个多月,全是客人拿不到货的抱怨。

张颖切实地尝到了做生意的乐趣,她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必须紧紧地靠着秀丽厂的两位老板,为了迎合他们,晚上都会去技术科帮忙,哪怕是干到深夜也在所不辞。

何秀被她的行为感动,眼瞧着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是让她住在招待客房里。有了自信的张颖,再也没有那种心思去琢磨吴畏,现在他在心中定位,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大哥,每当看到他和蔼的笑脸,有时都想自己没有捡到那意外之财,他也会帮你成就事业,对他们俩的敬意,很多时候都超越了亲情的范畴。在张颖想象当中,父母给了你生命,但他们没有给你很好的成长环境,从记事开始都是痛苦的回忆,夹在老大和宝贝儿子之间,自己从来就是可有可的多余人,她到现在也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这样不能公平一点地对待三个子女。

张颖对母亲有看法,已经变成了一个永远打不开死结,这次出来开裁缝店就没有再回家,开始因裁缝店被一群混小子搅和,为了不至于让父母恶心才没有回家,现在幸运之神光顾,也就没有去想到他们面前炫耀。可你没去惦记他们,他们会惦记你,某天上午,父母亲满脸堆笑地站在店门口和你打招呼。

张颖见他们来了,没有特别的表情,拉出了两条凳子指了指说:“什么时候来的,坐吧!”老俩口在店里前后左右看了遍,然后说:“张晓说你开店了,所以过来看看!”张颖没有被那种亲情带动,只是表面亮出了一点热情,给他们俩各倒了一杯水,说了声:“拿着暖暖手吧!”

老张没有接,他顺势坐下,习惯性地拿出香烟,张颖赶紧说:“爸爸不要抽烟,这里都是易燃物!”坐在旁边的张嫂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老伴,奉上了一句:“叫你戒了就是这么难!”

老张蛮尴尬地把烟放回衣袋,一时间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他知道这根烟不抽掉,可能这点时间都没有办法熬过,见老伴已经开口说话了,他就不动声色溜到了门口把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张嫂今天一脸开心的样,她都没有想到几日不见的女儿,竟然会在传得神乎其神的批发市场做“大生意”,她撇开以往的一切不自在,问道:“听说你开裁缝店时,被几个小流氓搅和了?”

提到这一茬,张颖满错愕地点了点头:“是的,很可恶的一帮人!”张嫂又说:“你去摆洗脸摊,张晓去帮你打架?”张颖也点点头:“对,同行是冤家,有时候就是要豁得出来!”

张嫂很满意地点点头,在她心中,儿子就是代表着张家,他帮姐姐了,就等于张家所有人都在出力,老人家满打满算地说:“现在你又开这个店了,你爸爸反正退休了,为了防止小流氓,是不是叫他来帮你,因为弟弟白天要上班。”

张颖立刻伸出手来使劲地摇了摇,委婉地说:“不要啦,退休就在家里好好地休息,不要出来了!”张嫂看到女儿说话时是一种不耐烦的表情,她放下脸说:“你这话说的,难道爸妈就像那些小流氓一样讨人嫌!”

张颖从小执拗,在家里的十一岁就开始反哺,养家贡献不亚于任何一个人,现在长大了,对母亲的做法颇有微词,她没有给台阶,反而语带刺地说:“我会一如既往地孝敬你们,但你们口口声声说‘老了’,那就不要来管我的事,开裁缝店的时候,我是想求助爸爸,但你们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所以我只能选择转租!”张嫂对女儿话很不满意,放下脸说:“好啊,你总算长大了,教训起父母来了!”张颖毫不相让,对母亲横眉冷对地回击道:“我十一岁就已经能养活自己了,十五岁就已经能养活别人了,你这个时候才知道我长大!”张嫂被女儿几句语塞住,因为她说是事实,她难过地拿出手绢,声泪俱下地说:“爸爸被判刑了,我能指望谁,我受的苦比你少吗?”

老张在外面听到母女俩杠上了,赶紧灭了烟头走进来,满脸羞涩地说:“都是爸爸不好,在你们成长关键的时候没有照顾你们,颖颖啊!爸爸真的是想来帮你的忙,不是来算计你的钱,我们现在要钱没有用了,你开裁缝店我们没有来关照你,是我们的观念没有转过来,希望你到工厂去上班,后来你去摆洗脸摊,才知道你是铁了心要自己干,现在看到你受人提携开批发店,我是想帮你来看着点的,我不会向你要一分钱!”

张颖还是不要他们来,对父亲说:“算了,你们还是安心休养吧,这地方也就几个小时的生意,再说进货的人一旦看上你的货,赶都赶不走,不像裁缝店,有小流氓在客人就不进来了,何况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小流氓来骚扰!”

老张自感是热脸去贴冷屁股,话说不到一起去,准备告辞回五亭。可此时张颖的心又软了下来,和母亲对呛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挽留说:“快要到吃饭时间了,你坐着,我去买了!”

老俩口的确对女儿有欠缺感,事后他们并没有对她一口回绝有任何想法,看女儿出去买饭了,也就坐下来准备吃上一顿再走。

张颖还是有孝心在,去隔壁饭店叫菜也是专点好菜给他们,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吃惯了家里的饭,突然在外面换一种口味,也是美得不言而喻。其实,老张遭遇女儿拒绝心里并不难过,因为这里不能抽烟,如果真的到这里来,那就不要活命了。

两个人从女儿的店里走出来,张嫂心中的疙瘩依然没有解开,不过话也说回来,如果说老张诚心帮女儿没有额外的心思,那张嫂绝对有另外的想法,因为儿子还没有结婚呢。

到城里的事没有预想的效果,老俩口精神也好不到哪里,两个人逛荡着朝车站走去,不巧碰到了十几年前市管会打办的同事老朱,两个人热情握手寒暄,都退休了,互相交流的都是平时如何打发时间的问题。

老朱很有底气地说:“我现在批发市场上发挥余热,做市场协管员,还能挣三四百块呢!”老张听得耳馋,探问道:“我可不可以去啊?”老朱很有底气地点头说:“都是老同志,怎么不可以,这是我们工商局开的市场,当初建造的时候没有钱,我局以个体户的管理费为担保,向农业银行贷了四十万,管理人员到外面都要去招聘,何况原本我们的同志,去和市场领导说一下,绝对没有问题!”

老张很想再发挥余热,看到有机会也就暂时不回去了,转头就跟老朱去市场找领导,可没想到去办公室找人,被年轻晚辈的一句“人员已满”的话挡了回来。

老张气不过,当年自己一点芝麻大的事,被派性恶斗搞成上纲上线,一家人受尽的磨难到今天都没有抚平。特别是张颖,那么小就要干活添补家用,使她幼小心灵留下创伤到现在都在怨恨母亲对她的不公。

他跑到局领导那里讨说法,还好局领导的想法和老朱一样,到外面都请人,不如请自己系统的老同志,这些都是有工作经验的人。他马上给市场办公室打电话,务必把愿意继续发挥余热的老张安排掉,有剩余人宁可退系统外招聘的人!

组织上这次决定使老张感动得掉泪,回家后高兴地拿出摘去标徽的工商制服,提着铺盖来到市场报到,在这里能够关照到女儿的商铺,又能赚到几百块钱,六十挂零的人,总算有了一件两全其美的事解闷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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