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便住在乡下老房子里了，妈妈很是伤感地提起了姥姥和姥爷——

那时候，家里实在是穷，姥爷一家人常常饿肚子，每天都是稀稀的几水汤面，即便是那样的情况下，连喝都喝不饱。妈妈常常因为碗太烫，而将汤泼到肩膀上，然后再被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一顿！……可是，那是些多么饥饿而幸福的日子。……

随着妈妈的叙述，我也沉入到记忆的流里！

老房子的门口，有几块很大的青石板，常记得姥爷和姥姥两个人在那儿坐着，姥爷的眼神里充满忧虑，姥姥手里摇着蒲扇，脸上充满向往，看我跑远时，就远远地叫我。周围也是落了无数的杨树叶子。这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画面，它将永远印在我的心里。

无数个小时候，有时是姥爷，有时是姥姥，拽着我的手，走遍村里的大街小巷，走遍他们的每一个老朋友家里。我在他们的心里，实在是比亲孙子还要亲上百倍！我享受着姥爷和姥姥温暖的手，温暖的脚步，温暖地称呼我的乳名！我熟悉姥姥和姥爷的每一个老朋友，在他们那儿，我吃完了童年里所有的美味！

后来，姥姥先走一步，妈妈喂了姥姥最后一块麻花，姥姥含在嘴里就不说话了。我还记得姥姥握住妈妈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走了后，你一定要把你爸接到家里住。”

然后，就是爷爷独自一人，孤单的身影了。我还记得也是个飘满落叶的秋天，杨树叶子铺了一地，滑得很。姥爷的背影倔强而苍老，他走在我所熟知的每一条路上。走啊！走啊！……我真难以想象姥爷的生命里承受着怎样的孤单。

一直在外面读书，不能和姥爷在一起。那个暑假是我最后一次在姥爷的耳边大声说话，给姥爷翻一翻身子——姥爷的耳朵不好，已经有些年头了，姥姥走后，姥爷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眼见着一天老似一天。那个假期，我每天在家里像照顾一个小孩子似的，照料爷爷的起居。……

妈妈说姥爷走的前两天，一直在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孩儿在跟前那两天，把我伺候得舒舒坦坦的。老天爷，我不能死啊！我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哩！我的孩儿还没有娶媳妇哩！”即使在进入弥留之际，姥爷还在不停喊我的乳名。

不知不觉中，我已泪流满面。啊！姥爷，我亲爱的姥爷，我宁愿拿我的年华去换取您最后宁静的一瞥。

又开始下雨了，我在屋檐下，在苍茫的夜色中不停地打着寒战，这雨再也没有了诗意，只是无尽的凄凉和伤心。……当我想到，在今后的无数个日子里，我的生命中将再也不会有这个世界上最慈祥的音容笑貌时，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浑身颤抖着，抽泣着，眼泪汹涌而来……

雨夜念亲人

◇方子衿

流不尽思亲血泪洒红豆，

拽不住黄泉路上姥爷手，

走不出地角天涯无边恨，

遣不完秋雨秋风心里愁。

唉！

凄凄惨惨黄昏后，

挨不完的长夜，

过不去的残秋，

忘不了的往事，

管不住的泪流。

呀！

掩不住月牙儿窗内人消瘦，

斩不断秋叶飘零秋水流。

——作于姥爷离去之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