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丧事节俭死者去人生苦短生者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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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郝争明的母亲没能等到这个春节,80岁的她,在这寒冷的冬夜中,静静的走了。

路灯,亮了!

夜,很冷,腊月的天气本来就是一种伤感,又何况是此时此刻。晚上的祭拜直到半夜,回到家,除了老人的女儿跟儿子儿媳守灵,其他的人都回去休息了。

“二姐,三姐,有件事情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郝争明的声音已经沙哑,失去母亲的痛苦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吧,“丛启金去世的时候,村里提出丧事从俭,可没想到要这事情要从咱妈这去执行了,你们看,咱这披麻带孝的,就省了吧……”

“不行!”还没等郝争明説完,三闺女就打断了,“咱妈这辈子,拉扯咱姊妹几个不容易,我一定要让她老人家走的风风光光。就是家里再穷,我也要把这个丧事办下去。”

三闺女説完,屋内许久的寂静。

“我看,还是按争明説的吧。咱妈生前,咱姊妹几个都孝敬到了,这村里村外的都是知道的,丧事的铺张浪费,对子女们是个负担,风风光光的攀比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现在,争明在村里当着书记,这又刚刚提出了丧事从俭,咱不能让争明在村里失去威信啊,现在,村里好多家都在看争明的热闹,咱当姐姐的,不是从小希望争明能做出点什么吗?为了争明,也算是为咱妈,就按争明説的办吧。我想,咱妈不会怪咱们的。”

“妈!”有了二姐的话,老三也不好説什么,只能趴在老太太的灵前,使劲的哭着,丧事要从俭了,这哭声总该不能也逼着从俭吧?

阵阵的哭声,从灵房里传出,击打着天空中凝结的空气……

第三天的凌晨四点多,夜色还很浓,鸣着哀乐的灵车就驶进了圈里洼,碾破溪流的冰层停在屋旁。

看最后一眼我的娘我的婆婆,看最后一眼我的奶奶我的外婆——永别了!

断续的哭声,随着灵车飘去,屋后的溪流也发出了吱吱的冰碎声,灵车上,郝争明和郝争福陪着老太太,而其他的子女们则跟在灵车后蹒跚前行,主事人一声令下喝住跟随的子女们,“扑通,扑通”全部跌跪在了冰冷的溪流中,刺骨的水随着刺骨的风扎进每个人的皮肤,扎进每个人的心中,但是,却也没有失去亲人的伤心痛……灵车的哀乐渐听不见,可子女们的哭声,愈加的厉害。

圈里洼的殡葬是接近中午的时候。骨灰在家里停留片刻,这也是孩子们最伤心的一刻,一生,归宿,就像谁説的,就是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才是你永远的家。老太太终于进住了她永远的家,过完了一生的颠簸。她这一生,没离开过家乡,最远去的地方,恐怕就是镇上三闺女家。勤勤恳恳,从不论他人短长,这是人们对她的评价,对于一个农村老妪来説,这该算很高的评价了。

送行的队伍并不亚于以前的“庞大”,但是子女们少了以前的戴孝披麻,这正应了郝争明丧事从俭的号召,可没想到,这提出的政策第一次却是在自己母亲的丧事上实施的。路旁树木早已枯萎,依旧是那几片零星的碎叶耷拉在树梢,却显得那么刺眼。悲伤的哭喊声,在没了遮拦的上空回旋跌宕;尽管,寒冬的天,但今天送行观望的人很多,一是老人生前与人结下的缘,再就是人们想看看,郝争明的丧事从俭。好多人起初都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立在路旁,当他们真的看到郝争明给自己的母亲简简单单的送行,又不免心中阵阵酸楚,不由,泪水从眼角滑下。

子欲养,而亲不待。或许,人们回家后,都知道,该为自己的老人们做点什么了吧!

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实习加工作不到一年的我,却以不屑于那小小的工作的理由辞职回了家。

父母没説什么,依旧像招待回家休息的学生一样照顾着我这二十多岁却仍啃老的儿子。

天越来越冷了,夜也越来越静了,半夜时候,鲁易家大门急促的拍打声打破了凝结的空气。

“大爷,开门啊!”

“谁啊?这么晚了!”

“大爷,我冰锋啊。大爷,开门啊。”

一听是,鲁冰锋,鲁易的脚步停了下来。“睡了,有事明天再説吧。”

“大爷,大爷,急事啊。”

鲁易已经不再相信这鳖孙子了,任凭他使劲的敲打着,也不再理睬。他以为,他不出去,鲁冰锋就会离去。可是,这敲门声,还是不见停。

“出去看看吧!只是别再相信他説的话就是了。”老伴説着。

“爸妈,我去看看吧!”小畅的屋,灯还没熄,她还在忙活着。

“不用,我去看看!”

鲁易这才出去开了门。

大爷!刚一开门,鲁冰锋就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鲁易冷冷的问,他对鲁冰锋的伎俩不再动情。

“大爷,你快去救救我爸我妈吧,他们可能煤烟中毒了。快去啊,大爷。”鲁冰锋磕了几个头,就背着家的方向跑了。

鲁易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爸,我陪你去看看吧!”

小畅跟鲁易一起去了鲁直家,门大开着。

“鲁直,鲁直!”喊了几声,没人应答。刚要往里迈,在正屋门口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鲁易蹲下一看,是鲁直躺在那里。屋里,一股刺鼻的气味迎面扑来。

“小畅,快,找人去。”

“咱直接叫救护车吧!”

“好!”朴实的老百姓,关键的时候就知道人好使,他们从来没想过,电话号码里有几个数字叫10。

“你好,圈里洼村南头鲁直家两个人煤气中毒了……”

呼啸的救护车,打破了彻夜的寂静,可在这寒气逼人的夜里,谁也没了心情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并无法改变中国老百姓看客的心理。

鲁直被抢救过来了,但是,鲁直的老婆却不幸离开了这个人世。

路灯亮了!这次亮的不止是圈里洼,就连鲁直心中那盏熄灭许久的心灯也亮了。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鲁直独自一个人守在老婆的灵前。这个时候,他想起的是自己过去,以及这些年,妻子,母亲跟着自己受过的苦难,悔恨的泪,模糊了他的眼睛,他那长满皱纹的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血色,他悲,他伤,他苦,他难受,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谁呢?妻子走了,终于,她不必再为这永远也结束不了的苦难划上了句号。

“我怎么办啊?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是啊,这个时候的鲁直,真的感到了孤独。尽管有个儿子,却不知道在哪里?也尽管有个母亲,可他是否还会认这个儿子?从来没有的悔恨与无奈笼罩着鲁直的灵魂,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一起离开呢?为什么还要让我在这受罪呢?

“直!”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在小畅的搀扶下来到这几十年没敢踏进半步的她跟老伴花了一生心血为儿子建造的房子里。

“妈!”一下子,鲁直跪在老母亲的脚下。一个字,仅仅的一个字,却包含了多少的悔恨,多少的无奈,多少的痛苦。老太太用她那颤颤巍巍的皮包骨头的手抚摸着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儿子的头发,那个情景,旁边的小畅也不禁落了眼泪。这个时候,鲁直终于发现,无论自己多老的时候,在母亲面前,永远是个孩子,而能抱着母亲的腿哭个痛快也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没能等来儿子,鲁直匆匆的殡葬了这个爱他恨他跟着他受了二十多年苦他却没能好好珍惜的妻子,眼泪,男人的眼泪,这个放荡了半辈子的男人的眼泪从他的眼角,从的心里流出,落在妻子的坟前。再多的眼泪,再多的责备,再多的后悔,也无法挽回那逝去的岁月和那失去的妻子。

洗心革面开始新的生活吧!

鲁易回到家,把老母亲从那低洼矮小的房子里接了过来,生活的贫苦,他戒了烟酒。鲁易征求了老伴跟小畅的意见,拿了一千块钱送到鲁直家里。看热闹的人在笑话鲁易,吃一百个豆子不知道豆腥味。但,当看到鲁直两行热泪从眼角流出的时候,他知足了,因为他知道,鲁直这两行热泪意味着什么。

送走妻子,接过母亲,又收到鲁易送来的钱,鲁直的生活终于有了几分平静。或许,上天还没原谅鲁直的种种过错吧。一声警笛打破了圈里洼村的安静,也再一次打破了鲁直这刚刚平静了的生活。

“你是鲁冰锋的父亲吧!”

“是!”

“我们怀疑鲁冰锋跟一起偷盗案有关,如果有他的消息请与我们联系。”

尽管,鲁直一直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事,可老太太耳朵不背,当警察跟他谈话的时候,她就听了个清楚。

老太太的心被这一次又一次的事情,锤炼的有几分麻木,但还是能感觉出隐隐的痛——她痛的,是儿子。

没过多久,顶不住压力的鲁冰锋自首了,但他提出了一个请求,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当回到家,发现母亲已经去世后,鲁冰锋使劲的抽打着自己,是悔,是恨抑或是一种发泄吧。

那天晚上,鲁冰锋跟同伙偷窃的时候,被人发现,于是各自逃命,他回家只是想拿几件衣物,却不想遇到父母煤气中毒,当时由于恐惧,他没敢在家里逗留,只是把父母从炕上拖到了靠门口的地方,然后敲开了鲁易的门。他给鲁易磕头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些天,他逃亡在外的时候,也一直挂牵着父母的安危,只是没敢往家里打电话,因为家里没电话,要打也只能打到邻居或商店,然而他又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或许,人总是自私的,但是,当时鲁冰锋如果知道母亲会因抢救不及时而去世的话,他还会自顾逃命吗?

母亲的坟前,已经不是什么东西能弥补鲁冰锋的一切,哪怕他把嗓子扯破,哪怕他把眼泪流尽,哪怕他把世上的纸钱烧光,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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