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幽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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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哪里?”被萧钰一声惊呼拉回神智。段渊扶住额角,一脸茫然的望向四周。他只记得,那些人逼着他在云幕灵堂前下跪,他不肯,随后怒气冲冲离开望月营地,兀自骑着马四处乱跑。然后……

然后!

“记不起来了!”他抬手重重敲了敲脑袋,肯定说道。

“这是幽林!”萧钰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眼前人竟是敌国的王,是云幕的主子,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起父王死于望月之手,她甚至有了结他的想法。

可……望着一片大雾,萧钰顿了顿,两个活人在幽林自相残杀有什么好处!费劲不谈,这个传说中的葬地,他们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

这么一想,萧钰转身要走。

然而坐在地上的人却死皮赖脸的拉住她的手腕:“不管是哪儿,先给本王弄水喝!”

萧钰心中登然冒出一股火气,回头喝道:“自己找!”

“不行,实在是走不动了。”段渊有气无力说道,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抓住少女手腕的双手上。

萧钰正想推开他。

但看了他伤口一眼,便有些犹豫。

深紫衣袍上的血迹不断蔓延,热血没有凝固,就似没有尽头般不断地从他身体里往外涌出,她再度蹲下身去,拨开段渊散乱的发丝凑近他胸口查看,意外发现捅在他胸口上尖利的树枝,竟能戳穿皮肤深刺心口。

这样的力量,只怕只有暗灵能办到了。

他伤的不久,想起方才遇到的暗灵,原来不是自己好运巧遇它,而是遇到了这个男人,他意外闯入幽林人先招惹了暗灵!

“你在看什么?”段渊掰开少女的脑袋,放肆一笑,“迫不及待投怀送抱?可惜本王现在没办法宠幸你,先给本王弄水,渴了……”

“不知羞耻!”萧钰脱口骂道,扭头躲开他伸来的手。

都这样了还想着女人,望月国有这样的王可真是悲凉!

然而段渊踉跄的爬起来,苍白的唇瓣微微一张:“快弄水来,渴死了……”

“我看不如先帮你弄些血喝下,否则这么下去,没渴死你便失血而亡了!”萧钰抬眉道。

段渊听罢低头用手摸了摸衣襟,仿佛此刻才发现自己的伤口一样惊道:“血……血!本王……流血了……”

记忆里的血海似乎又在眼前重演一遍,盯着手掌上的赤红的血迹,他呐呐片刻忽的晕过去。

连萧钰也不禁一惊!

该不会是死了吧?她急忙探身过去扶起他,感受到耳边微弱的呼吸,眼里忽的闪过一丝厌恶:“一个大男人!居然怕血!”

星光点缀夜空。

硕硕光影穿透树叶斑驳坠落。

萧钰点燃高高堆起的枯枝,映明四周。寻找不到水源,她只得凑合着将沾满血迹的手往衣裳上蹭,而一旁的段渊仍旧昏迷不醒。

她回想以往四处游玩时的见识,粗略给他处理了伤口。也幸好她身上还带着小刀,烤得铁红之后小心翼翼的将刺入他胸口的树枝剔除,再给他包扎上。剩下的,便看他有命无命活下去。

她应当也仁至义尽,至少没把他扔在荒山野岭。

不过此刻自己的处境似乎也未好到哪里。

“嘶……好冷。”萧钰朝火堆处挪了几分,吸取过教训,这回再也不敢让兵器离身。否则暗灵突然袭来,她定无还手之机。

深沉黯夜。

白色的浓雾依然清晰可见。

火堆在密林里仅仅圈出一方可供两人和衣而卧的空地。萧钰不敢离段渊太远,也不会靠的太近。卧在火堆旁,怎么也闭不上眼。

与西南郡方短短一别,生出这么多始料未及的变故。要她一时接受谈何容易。

萧灵玥的身世、江昭叶的篡位,都如一块巨石般重重压在她心头。

或许此刻,逃离西南王府来到幽林,反而可让她缓和这些冲击。

清灵的双目若有所思的穿入白雾。

而她全然不知,此刻就在两人周围,隐隐藏在雾中的暗灵也正在望着火堆旁的人。

所有的力量被暗灵压制住,没有向卧着的两人带去一丝风迹。

然而一改往日虚无透明的形体,夜里的它居然变成一个女子的模样,她穿着一身红衣,有一头静静铺洒的红色长发。甚至,连她的眼睛里都燃着一团火。

这样的女子,完全不会有人把她和白日里的暗灵完全结合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幻化成女子的暗灵,毕竟有着一张秀丽的面庞。

并且这样似曾相识。

“我的后裔,竟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要置我于死地?”

红衣女人用着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语气里并没有任何的愤怒,而满含着嘲笑、对一切的不屑一顾。

已经过去多少个百年?恐怕连她自己也数不清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过了多久。幽林——这片贺楼氏的故土,和曾经作为王统领他们的她,就在族氏奔赴南唐皇都享受荣华时被抛弃在这里,成为一片荒芜阴冷之地和一个不愿死去被封印的魔。

若不是五年前遇到那个为睦远国而与她立下血誓愚蠢的族人,恐怕她还不会拥有可解开封印的祭司力量。

暗灵并不急着动手,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浓雾外的人影。

少女和衣而卧的空地上,数百年以前应当是那座铁网密布的牢笼罢,暗灵嘴角微微牵起,喉咙里发出一股怪异的笑声。

当年被众人抛弃捆绑在这里、她作为“人”存活最后一天,数以百计的铁锁牢牢的铐住她的手脚。在南唐敌军杀来之时,那些作为南唐同盟的族人拥着他们新任祭司漠然离去。

她不能忘记族人的冷漠,更不会忘记那些践踏**过她肮脏的敌军的脸。

该死的人!都是该死的人!

怒火猛然被回忆激起,暗灵手腕一转,几乎破空斩出。

然而,少女身旁的雪玉鞭倏地泛起白日的暖光。对于常人来说只不过类似于照明夜路的灯盏。可对暗灵这个“魔”来说却会是一道能逼退它的刺目光芒!

萧钰察觉到不对,立刻起身防备。

扫了四周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只是白雾中恍惚有一道红光闪退。

“渴……”

身后的人似乎因她动静过大被惊醒,不停地呢喃:“渴……”

萧钰不耐烦的俯下身去,刚要斥骂,然而段渊闭着眼睛,整张脸蓦然生出病态的嫣红。她探手过去摸摸他的额头,顿时一吓:“呀!定是伤口感染,发着热。”

幽林又这般冷,他只怕不被刺死也被熬死。

“英儿……”梦呓的一声,段渊忽的伸出手揽过少女的腰,她措不及防摔入怀中。

“英儿?!”萧钰惊喝道,他该不会是把她当做王宫里那些只为博君王一笑的女人?顷刻,手足并用推开他。段渊如何也不肯撒手,昏沉之际拥着她的双手却充满力量,只是微微颤抖。

“我害怕……”

他紧抱几分,忽然泣道。

这是在哭?萧钰忽然闭嘴不言,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大男人,怕血便罢,竟还会哭?

她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如此胆小懦弱的人。她一介女子还未哭,他到先哭起来了,真可笑。有着这样的王,真不知望月是如何抵挡大淮的攻打支撑至今。

她的额头抵住段渊的下巴。

顷刻,便感觉到滚热的泪。

果然哭了!?

“喂,真不害臊,”萧钰想笑话他,“不过是喝不到水便哭了?实在忍不住先用小刀割了手腕喝自己的血可好?”

头顶上没有传来回应。

萧钰努力的掰开他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但看见他清醒着看着自己的那一刻,忽然一震。忧伤、恐惧的眼神完全如同一个寻不到家的孩童,而不是一个畏惧对手的王有的胆怯之色。

“你……”

“可笑吗?”段渊坐起身盯住少女,泪眼依旧,“定然可笑吧?可我的子民、爱卿却都不会嘲笑我,因为他们知道,我过的从来都是以泪洗面的日子……”

在宫室里的靡靡之音、妖娆之舞,和那些妙曼的女子,朝堂上的臣子,没有谁会一天到晚陪伴在他身边。可他们都知道,望月国有一个胆小懦弱、因为恐惧而轻易哭泣的王!

云幕的死亡,撼动望月天地。

他一国之王因此变为罪人,军营上下齐齐要声讨这个未能从敌军手里将云幕救出的王。

若不是顾大人劝止,恐怕望月也会经历一番如西南郡般的王位之变。而他,究竟是被驱逐还是被斩杀?

“我做不好世子,做不好王……”他埋头哭泣,“我不喜欢打仗,不喜欢!为何总要打,从我生下来开始,望月国与陈氏的争端就从未停止……”

梦里,轩都王城中那些被泡得发胀的尸体!那些沙场上刺穿将士头颅带着浓稠的浆血朝他飞来的箭矢!从未停止过!

“是,我是懦弱的王!陈显要我的疆土,我便给他,给他罢了!可为什么要打仗,要杀人……”

向来沉迷酒色的君王在这一刻变得狂躁不安。

段渊用双手捧住脑袋,手上青筋泛起,凌乱的长发盖住沾满他伤口血迹的手掌。

萧钰对望月杀父之仇有着怨恨。然而面对这样的段渊,那些怨恨却无法波及到他。

如此害怕面对鲜血淋淋的人,又怎能抬弓握剑射杀自己的父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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