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睹芳颜断桥幻影,伴青灯黄粱一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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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月水榭里,女子倚着雕栏,双目缠着绷带,紫绵的衣服上晕着大朵大朵的金线菊,襟上袖口金丝锁边,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旖旎的水袖竟洒出淡淡的哀戚,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那原是他为他买的罗衣。不吝白银万两,精笔绣工,细细缝制,只博红颜一笑。为何这阴柔而幽艳的女子,会穿上这华服,佩一枚金凤缕花簪,作这不合时宜的江南女子的装扮,吐雾翻云,含悲而放。

他不忍心。暗夜里凄冷的角落,他凝望着她,未肯走近一步。她看得见,即使缠着绷带,即使冷漠的面上毫无表情,她仍感觉得到,在他的眼里,此时此刻,她是如何的妩媚动人,如诗如画。

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她指尖的颤抖并非月夜的寒意,冰冷而委婉的绝望,刺得心剧痛,一步一步,迫近的恐惧令她终于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是什么,造成这无言的墙,隔世的伤。

倘若能够那样。真实却是,他想拥着她颤抖削薄的肩,为她披一件长衣,然而却转身离去,带着女子短暂的幻想一齐覆灭。她怎能在他怀里哭泣。于是寂寞的夜,唯余落花簌簌的声音。

原来横亘在他们之间,自烟雨楼那夜,金龙鬼凤交会那一瞬,便是早已预言下的结局。并非血缘的羁绊,乃是心的隔离。

半月后,女子的绷带被缓缓拆开,朦胧的光线渐渐明晰,映入眸子的竟是一张比自己更绝美脱尘的脸。

绝姿笑道:“紫苏,你恢复得不错呢。”

一旁捧药盘的红衣少女,一脸兴奋道:“紫姐姐眼睛恢复了吗?好棒哦!”

绝姿又道:“暂时可能有些不大适应,再敷药三天便可灵动如初。切勿凝视某物过久,以免刺痛。”

紫苏蠕动嘴唇,视线不由自主移向门外。朱静嚷道:“赤月哥哥,紫姐姐的眼睛重见光明了!你快看……”

红色长袍的织锦一角在门边攸忽一现,绝姿拉住朱静,向紫苏道:“或许你以为,看不见会更好罢。然白素的一片心意你亦明了……”

紫苏点头,只晶莹的眸子有热泪涌出,如火、如冰,顷刻如霏雨飞溅。

绝姿与朱静出了弄晚阁,红袍男子踏碎一地的珠泪,乘着月色,望向鬓云如诗香腮似雪的女子,薄薄的唇边浮起浅浅的笑意,如春风化雪,温暖莫名:“你的眼睛……看见了么……太好了……”

能够活下来,太好了么。看到你的喜悦里有那一霎悲凉,太好了么。紫苏退了几步,无力地倚在窗前,泪水辗转,剧烈的刺痛锥心泣血般的疼,终于阖上双眼,背过面去。

那双别人的眼。果真是不一样。多了些凄楚和忧郁的摄人心魄,少了那一份调皮和灵动的异彩。可那仍然是你。紫苏。即使永生不能与你携手,你仍是我最亲的人,所以……

赤月伸出仅存的那只手,揽过女子瘦削的肩,任一脉冷香尽情侵入自己的怀抱里。不管天地毁灭,命运狞狰,只愿此刻……永恒。

“哥。”女子轻轻地呼唤令迷幻中的奢望成为泡影。男子失神地望着姹然一笑的紫苏,陡然眼前一片漆黑,世界沦陷。

“哥,妹子姓苏,名晚晴。”女子灿烂的笑容如霁月初现,云散花飞。

赤月的手悬在半空。只差一点就可以碰到她冰冷苍白的脸,为她拭去腮旁的泪水,这样的安慰也不能够。

“哦。”淡然地回应着,木然地垂下手,然后在彼此的眸子里写进绝望的哀伤。

二人默默对视,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如鲠在喉,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次日清晨,朱静端着药推开弄晚阁的门,只见地上遗落的一条紫色面纱。

赤月无声无息地进来,拾起紫纱贴在心口,怔怔地出神。

“赤月哥哥为何不留住他?”朱静不解地问,“若是我,定会带她回大漠。”

“不能相思,不如相忘。晚晴,你可是此心?”赤月走到昨夜紫苏默默凝视自己的地方,推开薄窗,噙泪不语。

朱静跳起来,“我晓得了!你和她是兄妹,若你带她回大漠,与她朝夕相对,岂非生……呃,很痛苦?”

朱静本想说“岂非生不如死”,想到数月前限月峰上赤月曾经轻生,慌忙改了口。

赤月纵开手,紫纱边如丝般滑了开去。

朱静伸手去抓时,轻纱已随风飘远。

“这是紫姐姐留下的唯一物事啊!”朱静大声抱怨着,眼圈却红了。

正是:情至不堪回首处,那堪分付与东风。

“紫苏回苗疆了么,我也该走了呢。”清脆而微柔的语调不带一丝惋惜和惊讶,似乎早已料定那为爱而生的女子会有这样的决定。

“绝姿大人要去哪里?”朱静好奇地问。这数月以来,朱静渐渐喜欢上这外冷内热的女子,感觉如疼爱自己的白素般亲切,“绝姿大人留在此处不好么?”

仿佛一眼看出她的不舍,绝姿笑道:“傻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去的地方啊。”

“那么,绝姿大人有喜欢的人么?”目睹那几对生死难在一起的怨侣,玄晖与白素,赤月和紫苏,黄桑与绿霜,这数月来小小的心里也呈满许多期待,于是想知道这洞穿一切智慧,不染烟尘的冰清女子是否也有些须凡心俗念?

绝姿微微颔首,轻声道:“是呢,我也有……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呢……”

绝姿的神光暗淡下去,仿佛湖面上一层一层泛开的涟漪,渐渐消失在湖心,朱静暗暗吐了吐舌头:“那是谁啊?能让您……”

问话被一种幽转而呜咽的唱腔打断了。绝姿轻快地抱过朱静,跳出雕栏,飞向兰心阁。

朱静皱眉道;“又是那湖山弄潮生啦!只唱什么不管风月,忘泉云水,是些什么嘛!吵死人啦!”那男子的唱词正是杨峻眉撕毁的画卷上题的《凤凰台上忆吹箫》:“前尘多少,无人省得,恰似春水一江。切莫怪鸥鹭,欲下寒塘。双双飞破春去,却正是,不关风月。梦一场,长亭送晚,最是离伤。清狂。吹梅折柳,衡雁又过往,复断柔肠。对轩窗翠影,冷月澄江。惜取忘泉云水,只换取,热泪盈眶。波心荡,人初夜静,悔到滥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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