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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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顿顿有人请。同样,这世上最悲催的事情,莫过于吃得很撑的人还要表现出胃口很好的样子,将各种珍馐填到嘴里,咀嚼,然后咽下去。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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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发生在孟玄胤送裴惜言回柳府以后。

裴惜言正想扑到软榻上,好好眯一觉,结果却被周婶送来的一张请帖无情的打搅了。“文……周婶,你说这张帖子是文家二公子派人送来的?”

“是的,夫人。”周婶笑呵呵地回道,一年的调养已经让她的身体完全康复,脸上不但有了红晕,人也变得丰腴起来。

“非年非节的,更何况,府里的事情这么多,还是让周伯回绝了吧。”裴惜言摇了摇头,将帖子放到桌上。可她又想,文家乃是玉螭国首屈一指的门阀士族,而且文沐雪与柳天白在同一场国试为考官,所以,同僚之意远远超出以往。最重要的是,文家四公子之死和她不无关系,还有,德贵妃不也是因为她被罚闭门思过么……“这样吧,让福康去吏部一趟,毕竟,天白马上就要启程赶赴青州了。文家的筵席再重要,也比不过,青州的灾情。”

“是。”周婶笑着,转身离去。

裴惜言斜倚在榻上,左手支在腮边,神情中似带了几分倦容。半晌,淡淡问道,“那位文家二公子,又是怎样的人?”

“文武双全。”红绡刚要说什么,就见绿珠端着梅花式雕漆小茶盘来,茶盘上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碗,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极为苦涩的药味。

裴惜言并未接过来,反而对红绡说道,“性格如何?”

“天生超逸脱俗,加之才华出众,可谓是建元城纨绔子弟中的异类。性格倜傥率意,恬淡冲和,与先生同列‘玉螭八贤’”

“‘玉螭八贤’……这倒有趣,还有什么人?你且说说看。”裴惜言瞥了绿珠,蹙了蹙眉头,仍是从她手中的小茶盘上拿起玉碗。看了眼那黏稠的黑色药汁,本想一股脑将全都喝下去,却忍不住迟疑,再迟疑。这解酒的药方不会是定疑留下的吧?

红绡低声道,“另外六人分别是谯郡方德礼、陈留贺余年、怀县张诵期、沛北刘寄安、独孤山庄的独孤静辉以及临沂周修杰。其中,以独孤静辉最为特殊。他在幼年时,不幸跌落悬崖,虽侥幸逃生,却下肢瘫痪,终生只能与轿椅为伴。不过,他拜在门下,苦修勤习,加之其心思缜密,深谋远虑,所以,位列‘玉螭八贤’的第三位。”

裴惜言接过绿珠递来的黑釉斗笠型茶盏,小心翼翼地吹开杯口的热气,然后缓缓喝下。“你们去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

绿珠神色略显惊讶,“小姐不等福康的回来么?”

“虽是宴无好宴,但天白应该会去。”裴惜言心中甚是烦闷,不由得转头遥望窗外,水烟凝碧,楼阁参差,倒影波中,直教人胸襟漱涤,不着一尘。“绿珠,你去看看还有没有山楂丸,如果没有,就让人出去买一些。”

红绡担忧地看着裴惜言的脸色,“小姐,你哪里不舒服么?”

“现在还好,但是,估计晚上会很难受。”裴惜言长长地叹了口气,苦笑道,“最要命的是,明知会很痛苦,还要义无反顾地去承受这份痛苦,才是最可悲的。”

“小姐,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直说胡话呢?”绿珠伸出手试了试裴惜言的额头,然后困扰地看着红绡,“奇怪,没事啊。”

“难道……有事才正常么?”裴惜言伸出手在她的额头轻弹一下,嗔道,“还愣着干吗?再磨叽,就罚你吃一大筐青梅。”

“小姐,奴婢的牙还要呢。”绿珠笑嘻嘻地说了一句,然后抓起裙子拔腿就跑。

“如果她再这么冒冒失失,哪一日若是从楼上滚下来,我绝对不会奇怪。”裴惜言懒懒地阖上眼,小声咕哝着,“我躺一会儿,热水准备好就叫我。”

“好。”红绡俯身拉过海棠色缎面锦被替她盖好,又打开床侧一樽镂字熏炉的盖子,往里面添了些香末。

轻轻放下薄薄的玉色挽月刺绣纱帘,再放下几近透明的罗幌,红绡拿着白帕静静地坐在窗边,在帕面上一针一线地绣着墨兰。

柳天白回府后,换上常服。走进卧房时,却见罗幌静静垂掩。红绡将手里的女红收好,悄然退了出去。

柳天白挽起纱帘,然后缓缓掀开流苏点缀的床幔,用玉拦勾住,床头的熏炉里还袅袅游曳着淡薄的轻烟。他凝视着榻上的人,在榻沿上坐了下来。

白得透明的脸庞,有若冰雕玉砌,如雪似霜。细细弯弯的眉毛,睫羽深覆眼睑,长发整整齐齐散落在枕上,月白亵衣的衣领下方微微显出锁骨的凸迹,有窗外透入的斑驳日光映在身上,尤觉静谧而安稳。

裴惜言听着房间里多了些响动,微微动了几下密长的黑睫,却并不曾睁开双眼,声音中明显带着刚刚醒来后的慵然意味,“天白……”

柳天白低低的应了一声,手指拂过她颊畔略微散着几绺墨色的青丝。

裴惜言掩口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眼,眼见着已近黄昏,不由得道,“红绡也真是的,怎么不喊醒我?”

柳天白见她眸底还残留着一瞬间的隐隐迷蒙,不觉心中渐渐柔软起来,伸臂将裴惜言拥进怀里,轻吻着她长及腰际的黑发。“时间还早,再睡会也没关系。”

裴惜言闻言,微微眯起眼眸,低声笑道,“再睡周公都会嫌恶我的。”

柳天白握住她的手,轻轻亲吻她的指尖,半晌,才道,“后日,我就要启程赶赴青州了。”

“嗯。”裴惜言翻个身将脸埋进他怀中,“明日是旬休,如果你不出门,叫上定疑,我做几道好菜替你们饯行。”

“也好,最近定疑心中甚是烦闷,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忙着清点赈灾所用的财物,也没时间宽慰他。”柳天白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我记得,小时候,定疑最喜欢喜欢吃豇豆馅儿的包子,惜儿,如果不麻烦……明日,你替他包几个吧。”

“你小时候喜欢吃什么?”裴惜言仰起头,眼睛里含着盈盈的笑意。

“师傅腌渍的金瓜配上香糯的白米粥。”柳天白一边说着,一边轻笑道,“那时,定疑不茹素,我们经常偷吃岳丈大人腌的鹌鹑蛋。”

“不是吧?”裴惜言直起身子调皮地往他的耳朵里吹了吹气,揶揄道,“原来,你也是个小馋猫。”

柳天白刚要再说些什么,鼻端却忽然闻到裴惜言身上似曾相识的龙涎香,虽然香气极淡,却让人难以忽视。他凝视着她,仿佛是有些疑惑,又有些不确定,或者还有着别的什么,许许多多的事情和画面在他的脑海当中呼啸翻卷,心口隐隐地疼。良久,他微微动了动唇,“言儿,你……”

裴惜言也在看着他,“天白,家里有没有重复或是多余的棋谱?”

“嗯?”柳天白的声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你不介意将你收藏的棋谱拍卖,并且将所得款项无偿捐献给青州的灾民,那么,在临走前找出一本给我吧。当然,若是能在扉页上写点什么,或是有你私人的印鉴,也可以。”

“你想出来的?”

“嗯,还有,既然你不喜欢喝二锅头,那我就一坛也不留了。”裴惜言在他耳边低声道,“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鼠患么?如果加上这个二锅头,想来,应该会让夜辽头疼一段时间。只是,这些计策太过阴毒,我说说笑笑,他们听听,也就罢了。若是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上讨论,被御史们弹劾倒是小事。若是再惹夜辽的人来刺杀,恐怕你和我就真是一点安生日子也没有了。”

收回飘浮不定的心思,柳天白的眼中不再有犹豫,“傻言儿,你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么?”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抹了然。

“那你的事,算内,还是算外?”裴惜言倚在他怀里,轻声道。

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擒住裴惜言的下颌,柳天白眯着眼靠近她的脸,声音中带着些微恼怒,“你这张嘴实在是太会说,太能说了。”说完,他重重的咬上面前形状优美的唇瓣。

裴惜言抬手抚着被咬疼的嘴唇,看着柳天白的离去的背影,说不清是长吁了一口气,还是无奈。

沐浴更衣后,裴惜言坐在妆台前,瞧了一眼打谱下棋的柳天白,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说,“为什么文家二公子要请咱们吃饭?”

柳天白放下手中的棋谱,走到裴惜言身后,拿起黄梨木的梳子,轻轻替她梳着头发,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早先就说要聚聚,只是国试之后,琐事太多,所以拖延到今日。也算是替我饯行吧。”

“不许光拣好听的说。”裴惜言安静的坐在椅子上,透过镜子细细的观察他,“文家四公子是你亲自缉拿归案的。就算再大公无私的人,心里也不可能没有一点恨意。更何况,文家四公子在流放的途中遇刺身亡……”

温热的手臂轻柔的圈着裴惜言,柳天白埋首在她的发丝中,轻声道,“他在牢中,已经逃过了多次毒杀,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命丧黄泉。”

“毒杀?为什么?谁要杀他?难道是幕后的黑手?”裴惜言一怔,蓦然想起夜秋华和她说过的那些事,不,不止这些,脑子里还有一些奇怪的画面和声音闪过,可她却没有一点印象。但她,还是喃喃自语道,“难道又是文家自己动的手?”

柳天白抬头,黑亮的眼睛透过镜子的反射,直直的射入她的眼中。“文家虽然向刑部施压,要他们在限期内缉拿凶手,但此事最终的结果,要么找一个替罪羊草草结案,要么,被人利用,将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身在朝堂,就不得不与这些人打交道……”裴惜言转过身,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低声道,“天白,辛苦你了。”

“有你在,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柳天白轻柔地对裴惜言说,捋着她碎发的手轻柔而小心。

“不,我不够好,而且还经常惹出一堆麻烦要你替我收拾烂摊子。”

“你又惹了什么事?”

“一件大事。”

柳天白双眉蹙起。

裴惜言看着他的模样,讪讪道,“所以,无论明日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一力承担,绝不能有半点推脱或质疑。”

柳天白默而不语。

裴惜言苦笑,“你要是真不愿意,最好现在就说。嗯,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前,你都有反悔的机会。”

柳天白仍是不语。

裴惜言只得自顾自地说道,“反正这一晚上的时间你好好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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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古雅的八仙旁,坐着四个人。

其中两个,正是名动天下、被誉为“玉螭八贤”的柳天白与文沐雪。论官职,二人不相上下;论来历,一人是门阀士族之后,一人是布衣寒士;论声望,一人是文武双全的贵公子,一人是蜚声天下的棋圣;论交情,二人间虽无深仇大恨,却也颇有嫌隙。

所以,当二人携夫人走入西市的摘星楼时,倒叫好事者又生出无数猜测。以至于接下来很短的时间内,东西二市的酒肆茶馆中,不管是高谈阔论的仕子还是侃侃而谈的官员都开始讨论这桩蹊跷事。

其实,对当事人而言,并没有这么复杂。更何况,官场之中,朝堂之上,所谓永远的敌人当真是少之又少。而官场之上,开口说什么话是很有学问的一件事情。

文沐雪淡淡一笑,低声道,“国试之后,早就想请柳兄和令阃,却没想到一直拖延到今日。不过也好,算是替柳兄践行了。”

这就是文沐雪的厉害之处,择个适当的话题,才能够有效地拉近彼此间的距离,同时,还得是让对方承自己情的那种。

“文兄,客气了。”柳天白嘴角微微弯起丝笑意,“此次国试能忙而有秩,忙而有序,多亏文兄的协助。该道谢的人,是在下。”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又自谦了几句,便开始闲聊起了青州的灾情。

裴惜言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要和文沐雪的夫人聊些什么,只得盯着雅室的那件紫檀点翠象牙人物插屏发呆。

“……这件插屏雕刻的正是南方水乡过上元节的情景,听说柳夫人正是来自淩州,却不知能和妾身讲讲水乡的风情么?”文沐雪的正妻苏寄瑶柔柔一笑,声音婉转如莺啼,“妾身一直住在京城,心中却时常思慕着水乡的青砖白墙……”

“三月春风,细雨浥尘。青石板上,覆盖的是如翡翠般莹绿的苍苔;老民居旁,端坐的是如古井般安详的老者;小虹桥下,流淌的是如丝绸般滑润的河水;大宅院里,盛开的是如脂粉般柔红的杏花。”裴惜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揭盏轻抿细啜了一口,把茶盏放回到托盘上,再用袖中的绢帕拭了拭唇角的水痕。“小桥流水,城在水中,水中有城……江南的美,美在宁静安逸,毫不张扬。”

微长如小扇的睫毛颤了几颤,苏寄瑶轻声道,“虽然常听诗里说,‘一篷秋雨睡初起,半砚冷云吟未成’,真想有一日能坐着乌篷船缓缓滑行在如镜般平润的河面……”(唐代殷文圭【江南秋日】)

“是啊。”裴惜言的笑多了些温暖与平睦,“江南,若缺了小镇,便少了一份典雅;小镇,若缺了石桥,便少了一份厚重;石桥,若缺了河水,便少了一份柔婉;而河水,若缺了乌篷船,那便少了一份灵性。而灵性,恰恰是江南必不可缺的神韵。如果文夫人有机会坐乌篷船,一定要坐在船头。吹着习习轻风,手指轻抚微凉的河水,看着两旁杂而不乱的水阁,那种闲逸清幽的意境在北方是领略不到的。”

窗外,青翠欲滴的树叶突然被一阵强风吹拂,如波浪般翻涌荡潏。

苏寄瑶微微笑道,“或许是出于崇山尚水的情结吧,各府都从江南请了厨子。只是他们都胡乱做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得江南名菜。柳夫人是淩州人,可否能和妾身说说,淩州的名菜?”

裴惜言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摇头,面上浮出一个明显的笑容。半晌,轻声道,“有道菜叫做春笋油面筋塞松茸,好吃的很。可惜传统的做法有些油腻,若是将油面筋换成豆泡,才真应了那一句‘恰似一轮明月,朗朗映我心’。”

“可惜,妾身对点酥之事没有半点天赋,不像柳夫人能亲自下厨烹饪几道家乡风味的小菜。”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文夫人擅长的事,其中必有是妾身一窍不通的。”

苏寄瑶抬眼,看着对面的裴惜言,忽地绽开唇角,浅浅浮出一个笑容,“听说,这家‘摘星楼’的厨子都是从淩州来得,做得一手地地道道的淩菜。柳夫人正可借此略解思乡之情。”

这话,说者有心,听者留意,结果必然是大家欢喜。所以,裴惜言心中暗暗想,若真能做出来,倒是让她饱口福了。却不知,要付出的代价什么。但她仍是淡淡一笑,“哦?若是这样,那妾身倒要谢谢文公子和夫人了。”

说话间,侍女已然将酒菜端了上来,其中,果然有那道改良过的春笋油面筋塞松茸。裴惜言饶有兴趣的看着其他的菜。

火夹糟青鱼,取青鱼中端一切两开,正面用斜刀均匀地披成斜缝,而每条斜缝不能披穿,因为,还要将火腿片嵌入其中。只是在嵌入之前,必须先盐腌半个时辰,再用香糟和酒拌和。两个时辰后,洗净上笼清蒸。这道菜,味清香鲜嫩,最宜春冬二季。

枫泾丁蹄,则是必须用隔年老卤汁滤去油膜和肉屑才能保持汤味醇厚。

最奇怪的菜要算是青鱼下巴甩水。以前,倒也听说过,有人吃鱼下巴,不过真摆在眼前的时候,嗯,感觉还真是……洁白鲜嫩,糯滑肥醇,尤其是附有胶质的翅筋,的确是味鲜适口。不过,裴惜言最喜欢吃的鱼眼,因为,吃它可以防止记忆力衰退嘛!

最好吃的是“摘星楼”的招牌菜——娥眉酥。做法并不复杂,就是将红小豆煮烂,加入桂花炒匀。再将面皮擀成长形皮子,折叠成三层再擀开,如此往复三次,成九九之数。将馅儿料包入面皮后,捏成绞丝形状的花边,再用旺火炸熟。只因,外皮层次丝丝分明,型如娥眉,所以便起了个如此旖旎的名字。

裴惜言一面吃,一面哀叹自己可怜的胃。索性,苏寄瑶的胃口极小,所以,她学着苏寄瑶的模样象征性的吃两口也没什么。

至于柳天白和文沐雪,则是用侍女递上的沾过水的绸巾净了手,闲聊起墙上那幅《清闷阁墨竹图》。几支修竹,或镌筋直骨,或淡叶疏枝,皆是傲骨内蕴,湫苍郁凛。

而裴惜言心想着久坐必会积食,便道了声歉,然后一个人去“摘星楼”内院的水榭,闲坐。调皮的鱼儿时不时冒出水面,轻轻撩拨着小塘里清澈的池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柳夫人。”文沐雪亲自端来刚沏好的热茶,清淡的馨香,冲淡了近夏灼人的温度。缭绕的茶雾中,连眼睫都沾着一层淡淡的水气。

“文大人。”裴惜言站起身,微微施礼。

“柳夫人不必多礼。”文沐雪淡淡一笑,在她对面坐下,“其实,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妾身心中明白……”裴惜言看着他,嘴角轻轻绽开一个微笑,“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心中时常惦记着,累人累己,实在是得不偿失。”

“拙妹若能听到柳夫人之言,想必心中的大石也能放下了。”文沐雪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可叹她身在宫闱,难与家人团聚。如今又被罚闭门思过……只是,在下仍要替拙妹对柳夫人说一声抱歉。”

“贵妃娘娘所做的一切是为了陛下,她没有任何错。妾身所做的是为了夫妻之情,虽有妒忌之嫌,但妾身也不觉得这样是错。认真而论,贵妃娘娘与妾身都没错。只是,心中依据的规矩绳县不同罢了。”裴惜言端起茶盏从容地看着他,脸上露出清雅温柔的笑容。

抬袖间,一缕极淡的异香在空气中萦绕,文沐血眼神流光一闪,随即又暗了下来,垂下眼帘,低声道,“在下观柳夫人脸色并不太好,莫非伤势仍未痊愈?”

“文大人多虑了。不过是气血两虚之症罢了,听……听郎中说,吃几服药调理调理就能好。”裴惜言浅啜了一口清茶,然后将茶盏放在石桌之上,“多谢文大人的关怀之情。只是此处风大,妾身不便在此久留,就先回雅室了。”说罢,她转身翩然离去。

文沐雪在她离开的一瞬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异香,虽然极淡,但他认为自己绝不会认错。只是,他不明白,这异香怎么会出现在裴惜言的身上。

############

一月当空,如银盘水洗。

文沐雪垂首立在书案前,默然不语。

文谦冷冷哼了一声,他放下手中的竹简,表情严肃而阴沉,“月清远蓦然消失,现在还没找到?”

“是的,父亲大人。”文沐雪低声回答道。

“他马上就该十四岁了。”文谦脸色越发的阴沉,只看的文沐雪都有些惴惴不安,“要加紧找,否则,月嬴的事情就真得是全盘皆输了。”

“是。”

“青州的事情,可大可小。说白了,陛下不过是想借题发挥,将郭槐的人换下来几个。尤其是户部尚书的位子,原拓海也该腾出来让各位别人了。”

“父亲大人打算举荐谁接任此职?”

“谁都一样。”文谦执起温热的茶水,浅浅啜了一口,“原本陛下想将冯秀仰换掉,顺便将方怀仁扔到刑部去。而琚儿的死,导致这一局的争斗,陛下与咱们算是两败俱伤。所以,户部尚书的事,暂且看着吧。陛下不是搞了什么自荐么?随他折腾去吧。”

“父亲大人,儿子今日在宴请柳子清夫妻时,发觉了一件颇为蹊跷的事情。”

“讲。”

“柳裴氏的身上……隐隐带着咱们文家独有的蛊香。”

“嗯?”文谦一怔,“不会是你的错觉吧?”

“如果是巧合未免太过离奇。”文沐雪微微蹙起眉头,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极为奇怪的感觉,“可是,父亲大人,您不是曾经和我说过,只有当子蛊遇到母蛊的时候,子蛊的寄存体才会散发出那种奇异的香味么?”

文谦看着儿子脸上的表情,微微笑道,“不必觉得奇怪,如果你的母蛊足够强大,必然会影响到他人在寄存体上种下的子蛊。这也是为何,文家嫡系一脉的男子,每一辈能活下来的只有一人。”

“柳子清与文家不可能有任何关系。柳裴氏虽与月清远相识,但月清远的年纪还不足已驾驭双生蛊。更何况,双生蛊只有在室女身上才会散发出蛊香,可柳裴氏早已嫁为人妻……”

“尚未圆房吧。听说,柳裴氏的身子极不好,这也是常事。”良久的沉默,文谦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等柳子清去青州之后,让苏寄瑶亲自去柳府一趟将柳裴氏请过来,你只需……”

“是。”

许久之后,文谦坐在竹林之中,执起青釉银扣素面酒壶将面前的酒盏斟满。凝视着杯中清澈的液体,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香,脑海中闪过无数人影……会是谁呢?

那个该死而未死的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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