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伴君如伴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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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要么做武松,要么做驯兽员。但前提是,好酒量,好胆量,好功夫,三者缺一不可。

——水玥颜呓语录

柳天白最近过得有些陶然。

每天,去点卯前,都有热呼呼的早饭;晚饭,虽清淡却样样精致;打谱时,更有一壶清茶放在手边,化去了初夏的溽热,只留下满齿余香。

对于妻子厨艺的突飞猛进,他也曾试探性的问过。当时裴惜言正在研究怎么把晒好的布条和在一切纳成鞋底,所以她头都没抬就回答道,“你做梦能和周公下棋,自然有人做梦和周公学做饭。”

还有这么一说?柳天白莞尔,心道:要是想什么梦什么会什么,那所有人都去睡觉好了。

只是,今个,他可笑不出来了。

因为裴惜言很认真很诚恳地问了他一个问题,“北方院子里的竹子都是什么品种?我想在新家种些。”

柳天白很坦然地看着她,眼中甚是茫然。

“不是说‘可使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竹子不就是竹子么?还好,柳天白没有问出口,他依旧很坦然地看着裴惜言,眼神继续困惑。

“反正房契也拿回来了,而且租金正好下个月到期,索性时间充裕倒不如先把那边布置好,我们再搬回去吧。”裴惜言抬头的瞬间,目光犹带笑意,黑白分明的一双眸子,如水清透。她转而问道,“要是竖个架子,种点紫藤花、丝瓜、葫芦、葡萄什么的,你介意么?”

柳天白摇摇头,心想:绿意融融倒也悠然。

裴惜言见状继续道,“墙根底下种些爬墙虎,到了仲秋,风过处犹若丹霞流火,如何?”

柳天白想了想,突然问了一句,“要不要在小池塘里再种些芙蕖?”

“夜听枯荷落残雪……”裴惜言抚掌笑道,“景致好,意境更好,却不知该种哪种最合适?”

柳天白微微蹙起眉头,这些事情,他倒还真没关注过。

“如此想来倒该再栽一些风兰,挂到屋檐……”裴惜言突然长叹一声,眼中多了些许泪意,唐代的生活虽然简单闲适,却不是她习惯的生活。除了种一些风兰,她真得不知道还能用何种方式纪念她已经失去的生活。或许,她又开始矫情了,因为,不是已经和自己说好了么,将水玥颜埋葬,只作为当下的裴惜言而活。蓦然,她想起那位情深不寿的纳兰公子的一阕小词,“别样幽芬,更无浓艳催开处。凌波欲去,且为东风住。忒煞萧疏,怎耐秋如许?还留取,冷香半缕,第一湘江雨。”

柳天白略微一怔,目光悠长,黑色的瞳眸如流云一般染了月光的晶莹,天青色的衣袂在夜风中轻颤。抬手替裴惜言斟了一盏茶,他脸上的微笑像温玉一样光润,“这才夏天,好端端的,怎么又悲秋起来?惜言,真情看似简单,可这天下间,又有几个能做到相思刻骨,冰心一片。”

“冰心一片……”裴惜言念道,脸上闪过一丝怅然,稍纵即逝。

柳天白却看出了她眼中的隐忧,是怀念还是忧伤,他无法出言询问。太多事,不是语言能够说清的,太多话,不是说出口就是情意绵绵的。他起身将窗户阖上,道,“早些休息吧,你身子才好些,别让自己太过劳累了。”

裴惜言微微一笑,替他将铺盖搬到外屋,“以前府里可曾雇着什么人么?”

“原本福伯是跟着咱们一起进京的。只是他年纪老迈,又常思念儿孙,今春便由我做主放他回家颐养天年去了。”柳天白端着棋盘跟在她身后来到外屋,神情温和道,“既然决定要搬回去,你看着再雇些人。家里虽不富裕,却也不能让你事事动手,事事费心。”

“好。”裴惜言声音柔柔的细细的,有些慵懒的慢,“你也早些睡,别误了明日的点卯!”

内屋的灯,过了许久才熄灭。

小小的陋室,越发静谧。

夜正阑。

书案上清茶依旧袅袅,更漏如常,墙外螟蛉继续着浅吟低唱。窗前摇曳着细碎的青枝绿叶,漏进流泻如银的光,洒满棋枰。柳天白的心底蓦得泛起一圈涟漪,轻轻的,浅浅的,淡淡的,带着一丝柔软,漾荡。

“啪。”

“啪。”

“啪。”

……

落子声,犹在。

裴惜言的梦,悠哉。

说实话,柳天白在翰林院是出了名的五不先生。

“不恃才傲物,不阿谀谄媚,不挑拨离间,不招惹是非,不顽固执拗。”字普贤奴,时为礼部尚书刘少素听完徐有岚、莫励晟的叙述如此评价道。“此子棋品又是如何?”

徐有岚道,“子清如大海巨浸,含蓄深远。”

刘少素闻言心中略定,淡道,“既然如此,就让他好生准备吧。”

“大人的意思是?”莫励晟惊愕道。

“陛下赐弈,也就这几日。你们要好好教导其仪礼,切莫在陛下面前失仪,平添祸端。”刘少素别有深意道。

莫励晟徐有岚二人连忙道,“属下明白,请刘大人放心。”

送走刘少素,徐有岚手捋长髯,叹道,“如今已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愿子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子清虽老成,奈何不懂变通,唉,与陛下对弈,岂是寻常输赢能论的。”莫励晟为人甚是务实,所有,偶有杞人忧天之举也不为过。

徐有岚点点头,“子清棋力已达入神初境。他虽对胜败之事不甚看重,奈何,入神对具体,输难赢亦难。”

“说的就是,这个度若是掌握不好,引来雷霆之怒,那就是祸及满门……”

这两位老棋士在翰林院的角落里嘟嘟囔囔,心里的水桶,别说是七上八下了,就差扑通扑通,全体掉井里了。

“二位老师,不知唤学生前来,有何事吩咐?”柳天白刚从宫里的花匠那边取得真经,满脑子都是花花草草,倒也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莫励晟抿了抿唇,“方才刘大人前来传旨,过几日,陛下会召你赐弈,你要好好准备,切莫在陛下面前失仪。”

“赐弈?”柳天白心中一凛,有些困扰地看着莫励晟,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学生愚钝,还请两位恩师不吝麈教。”

徐有岚问道,“子清,老夫问你,与陛下对弈,你是输,还是赢?”

“当输则输,当赢则赢。”柳天白理所当然地坦言道。

“错了。”

“这……”柳天白蹙眉,“莫非该输?”

“还是错。”

“难道要赢?”

“那就不是错而是死了。”

“老师若如此说,学生就有些糊涂了。”柳天白颇为困扰地叹了口气,“既不能输,又不能赢,那就只有平手了。”

“平手?”莫励晟昂首大笑,倏忽低下头,轻道,“这天下,能与陛下平分秋色者有几人?子清,你要明白,你是与陛下对弈而不是与寻常人,但凡走错一步,一人之死犹算小事,若是株连九族,那就是多少人的命,多少人的血啊!”

“这……”柳天白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他没想得太远,只要想到他那喜欢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小妻子,他就觉得,赐弈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子清,事本是好事,也不要想得太多。心里要稳,若是战战兢兢将一盘棋下的漏洞百出,让陛下以为你棋艺不佳,莫说是申饬,只怕从翰林院逐出也大有可能。”

柳天白垂下眼眸,认真地思考起来,似乎正在做这严峻的思想斗争,数秒钟后抬头,沉声说道,“学生明白。”

明白?!

嘿嘿,要知道,世上有这么一种人,明不明白是一回事,自己的本心过不过得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到了掌灯时分,裴惜言和柳天白一个在里屋琢磨新菜式,一个在外屋打谱,似是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却又有那么些些违和感。

裴惜言一开始没察觉出来,左右都是落子声,“啪……啪……啪……”的,总不能出个“砰”吧。又没到年夜,上哪儿找二踢脚呢?

等她写完菜谱,褪下外衣躺倒炕上,却是翻过来复过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这元熙年间咖啡是肯定没有的,她又没喝烧死人的大浓茶,怎么可能会出现失眠的情况的。裹着被子,辗转反侧,反侧辗转,终于,她撩开被子,嗖得跳下床,走了几步,软帘就在眼前,她却微微踟蹰了,似乎有些苦恼,又有些犹豫。身体的反应却比思维的停顿要迅捷得多,手指缓缓掀开软帘,直愣愣地对着正瞅着棋谱发呆的柳天白发呆。

打个比方吧,这就像是座钟的钟摆,正常情况下是每分钟六十下,耳朵习惯,大脑习惯,所以就算有个几千几万分钟,还是小呼噜照打,小梦照做。问题是,如果有一天,座钟抽疯,每分钟就来那么一下,还时不时地偷个懒,罢个工,她能睡着,才怪!

烛火摇曳着,滴下的红泪唏唏簌簌的,落得人心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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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到关键之处,眼泪盈满眼眶,啪,广告……

好的,总算是奶粉饮料

差得,什么频,什么不尽

你说到底是爆笑好,还是换台好?

罢罢罢,二更完毕,某看盘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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