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纵将人长留,无奈成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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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佛儿见窗外细雨仍旧淅淅沥沥的不停歇,天色逐渐变暗,便让身边的侍女将灯点亮,定南王妃端着参茶过来,看到婆婆的背影有些萧索的味道,笑道,“母亲若是舍不得玥颜妹妹,不如就让她搬来与母亲同住吧。”

程佛儿回首见是自己的儿媳,也笑道,“舍不得是真得,可也不用劳烦你亲自奉茶吧。你啊,太惯着那些丫头了。”

定南王妃将参茶放到程佛儿手中,言道,“以前都是颜儿妹妹给母亲奉茶,母亲却从没说过颜儿纵着珣玗她们。所以说啊,还是女儿好命!”

程佛儿浅浅地啜了口茶,放下茶盏,才笑道,“难道我不疼你么?每次和颜儿混闹,她都是跑得快得,你都是留下来挨说的。为此,我这个做娘的可是教训了颜儿不少次呢!”

定南王妃也笑道,“母亲大人,快别提那个没义气的丫头了。到现在,我爹我娘都说把我错生成女儿家了,竟是生生比小子还顽皮。哎呦呦,想想都觉得冤。说白了,我顶多是个锦上添花的,火上浇油的。”

“噗……”

一旁服侍的侍女们见王太妃被定南王妃逗笑了,心里的那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否则,这沉闷的气氛真是让她们都觉得压抑。

“你去芙蕖苑看过玥颜了么?她住得可惯?缺不缺什么?可曾派人一一送去?”程佛儿想着水玥颜容颜清瘦,再加上纤纤弱弱的身姿,又想起她是个孤女,如今虽然得陛下圣谕,成为了她的义女。可到底是寄人篱下,难免受人欺负。所以,程佛儿对水玥颜,反倒比自己的女儿更加上心。

“送去了,都送去了。”定南王妃笑嘻嘻地回应道,“虽说玥颜妹妹出身商贾世家,但通身的气派,真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她去了芙蕖苑,当真是心里喜欢的紧,只是看着那些奢华的陈设,倒蹙起了眉头。我在一旁问了许久,她才勉强说,平日里简陋惯了,这样的富贵荣华日日看着实在让人心惊胆寒。”

“哦?”程佛儿点点头,叹息道,“难为她了,小小年纪竟也懂得富贵荣华能几时,不易,不易。后来呢?”

定南王妃答道,“我就和她说,原本这芙蕖苑摆了一堆书架,只是后来夕颜妹子不爱看书了,才扯了去,又添了些摆设。谁知,玥颜却笑道,‘若是不麻烦,还请嫂嫂将这些宝贝搬走,换回书架吧。否则,我实在是住得不安心’。”

程佛儿听着儿媳的话,对水玥颜心中更是爱了三分,“都换好了么?”

“换好了,换好了。柳色玉色交杂的罗幌,雨后新荷的绣屏,楠竹书架,绒翠毯,古鼎、茗器、笔筒、各色文房四宝,就连窗边那张乌木嵌镶玳瑁软榻,也放了回去。”定南王妃说着说着,神色却有些怔忪,半晌之后喃喃自语道,“一番布置下来,倒像极了颜儿住惯的芙蕖苑。”

而在芙蕖苑,珣玗见水玥颜看着棋谱久久不语,不知是进是退,只得微微抿嘴一笑,款款上前几步,低低柔柔地唤了一声。“小姐。”

“嗯?”水玥颜放下书对着珣玗淡淡一笑。

“方才,王太妃那边派人传过话来,说是小姐今日刚返家,难免舟车劳顿,所以就不必过去一同用饭了。待明日王爷回府,再行接风洗尘之礼。”

水玥颜点点头,对珣玗道,“真是烦劳母亲大人费心了。既然如此,就随便吃一些,清清淡淡得就好。”

珣玗轻轻击掌三次,琳琅和璎珞将早已备好的晚饭端了上来。一碗新笋天花汤,一碗鸡腐燕窝、一碗驼峰清炖火肉、一碗用全乌鸡肉拧汁清煨的松瓤黄芽菜、一碗野鸡生片汤、一碟燕窝莲米粉松糕、一碟核桃酥蘑菇素馅,其余小菜也都精雅。再一两碟腌鹅、糟鹌鹑,也有参药酒,也有清淳松子仁酒。

水玥颜见状笑道,“这么多,只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淳儿那边的饭够不够,要不你们拿走几碗给他送去。”

珣玗回道,“淳儿公子那边的饭都是按照小姐的吩咐备下的,还请小姐放心。”

“既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水玥颜在桌旁坐下,对璎珞道,“你们也别忙了,把红绡和绿珠叫过来,我们几个一同吃也就是了。”

“这怎么使得!”璎珞连忙道。

“各家有各家的规矩,我这里的规矩是——不许浪费粮食。再者说,大家都累一天了,早早用了饭,早早休息,明儿个还有明个要忙的事情呢。”水玥颜心里存满了事,慕兰玄喆的事,汝嫣错的事,独孤静辉的事,淳儿的事,红绡和绿珠的事,孟玄胤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让她头痛欲裂。

璎珞看了眼珣玗,退了出去,将在侧室休息的红绡和绿珠扶了过来。

几人用罢晚饭,水玥颜命人点一盏铜灯,又用小镜屏遮着不许它分着月色,这才拿起棋谱,继续纹枰打谱。

……

第二日清晨,水玥颜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朝霞被晨曦的光打散,仿佛如烟似雾的绮罗。晴云如擘絮,三三两两的金光从云间的缝隙里射下来,照得纱窗洞开的房间里通体透亮。

“叮叮当当……”眉心微微地怵起,水玥颜低低唤着,似是喃喃自语一般。

侍立在一旁的珣玗却是一怔,眼中顿时含满泪。她掀开月白绣银莲的床帏,轻声道,“小姐,我们的名字明明是你亲自起的,为什么又要叫我们叮叮当当?”

水玥颜看着珣玗,视线却仿佛透过她,在看着一个年纪不过七八岁满脸好奇的小女孩,“笨哦,珣玗、璎珞、琳琅、瑶环加起来,就是八块玉。这么多玉碰到一起,自然是叮叮当当了。”

珣玗闻言却是松开手中的床帏,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倒把端着铜盆进来准备服侍水玥颜洗涮的璎珞三人吓了一跳。连忙斟茶的斟茶,扶人的扶人,卷帘子的卷帘子,各司其事,忙的不亦乐乎。

水玥颜被瑶环扶起来,半靠在垫高的软枕上坐在床头,就着琳琅的手低头将水喝下。清洌甘美的茶如清泉般滑过咽喉,顿觉身上多了几分绵长的力气。这才半睁了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疑惑的目光在几个侍女脸上来回扫视,半晌,目光茫然地问道,“刚才怎么了?珣玗好端端的为什么摔了一跤?”

珣玗拿起素帛手帕细细在水玥颜唇侧拭去茶渍,一面微露轻笑,乖巧地答道,“方才是奴婢不小心,还请小姐不要担忧。”

水玥颜依旧茫然地望着她,乌黑的眼珠子蒙上一层水雾般的疑惑,臻首半偏,似乎用力在想,却始终不曾回忆起自己为何要说什么叮叮当当。

珣玗将水玥颜扶到靠枕上,轻声道,“红绡姐姐和绿珠姐姐本也要起来,奴婢见她们脸色都不太好,便请她们多休息几日再服侍小姐也不迟。”

“辛苦你了。她们俩的事,你们多照应一些。过会儿,派个人请大夫过来再给她们看看,免得落下病根。”水玥颜靠着软枕幽幽一笑,“说来也奇怪,平素里,但凡换张床我必是好几夜难以安眠。没想到,搬进这芙蕖苑竟是一夜好眠……”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地方就是她的家吧。

珣玗柔柔一笑,软言安慰道,“这里是小姐的家,小姐自然睡得好。”

“说得也是。”水玥颜浅浅一笑,忽又问道,“这香是什么?悠悠袅袅的,虽然浅淡,却怡神的很。”

“此香名曰落红尘。”

水玥颜默默地想,好奇怪,竟与她自己做的“世若浮云”相似,只是多了些氤氲的甜,仿佛对人生还有着无限的希望和梦想。

时间静如止水,只有落红尘的香气不断缭绕开来。卧房外,万里碧空如洗,池水澄净如练,一波一波往回荡漾着,如若风舞。

主仆几人说着话,忽听瑶环进来回道,“郡主来了。”

水玥颜眉头微微一蹙,红绡、绿珠、璎珞正倚在窗边做着针线活,琳琅和珣玗也在一旁打着络子,听了瑶环的话,皆是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就见水夕颜带着珍珠和玛瑙掀了帘子进来了。

看着那几个侍女都是神色淡淡,又想到平日里她们对她也从没有什么殷殷切切,水夕颜冷冷一笑,“好漂亮的风兰,清雅孤傲,倒是和你们那位不知来路的小姐甚是般配!只是再好也比不得花团锦簇雍容华贵的牡丹,说白了仍是上不得台面的野草。”

水玥颜听她说话,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淡淡一笑,“夕颜姐姐怎么过来了?昨个刚下了雨,地上还是挺滑的,难违夕颜姐姐还记得我,特地过来!”

水夕颜哼了一声,示意珍珠上前几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水玥颜,“母亲见你身上不大好,正巧有人送了些上好的燕窝,便让我给你送来。反正喂牛喂狗都一样,既然是能补身子的,也不算是糟蹋了。”

小堂妹诶,这话说得未免也太不经脑子了。难不成,王太妃,定南王妃,再加上你这位夕颜郡主都是牛啊狗啊?水玥颜莞尔道,“多谢夕颜姐姐的关心,托母亲大人和嫂子的洪福,我如今倒是好得很!”她说着话,却看红绡和珣玗都对她摇了摇头,便继续道,“这燕窝我倒是不能收的,谁不知道这吃人手软拿人手短的,我竟是辜负了夕颜姐姐的好意了。”

听闻水玥颜并不受,水夕颜心中有些焦急,却怎么也拉不下脸,便从珍珠手里拿起燕窝硬是塞在了水玥颜的手里,“难不成你还记得上次的摩擦?心眼未免太小了吧。我知道是我误会了,所以,这赔礼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再者说,我们姐妹之间还说什么拿人手短的,不过就是一些燕窝罢了,妹妹也不必如此的在意。”

见她如此坚持,水玥颜反倒觉得这些东西一定是有问题的,转念一想,似笑非笑道,“既然是姐姐的好意,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姐姐费心了,来日里必定也是会还给姐姐的!”水夕颜并没有听出水玥颜话中的深意,反而一甩衣袖,扶着珍珠的手走了出去。

水玥颜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将手中的燕窝放在案上,兀自坐在一旁看着那燕窝并不言语!

红绡虽不会医术,但见识还是有的,便上前看着那几包燕窝,闻了闻味道,脸色大变,看着红绡脸色不对,绿珠也忙上前,问道,“怎么了?”

红绡冷笑着将燕窝全部都倒出来,查过之后,丢到一旁,怒道,“这位夕颜郡主未免太过狠毒了。毒药的分量不重,却足已让人缠绵病榻。而且服用时间久了,且不说无法生育,只怕连命都没了。”

水玥颜心道:看来,她这位小堂妹还是有些心计的,若是再稳重些,只怕得逞的那一日并不遥远。

珣玗心中却另有计较,她将那些燕窝又收了回去,对水玥颜道,“小姐,这药虽是从王太妃那里得来的,奴婢却以为此事与王太妃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如何处理……不若小姐再等候几日,想来,必有后续的发展。”

水玥颜想了想,虽然怀疑珣玗等人的态度,却也点头道,“红绡,把这燕窝收起来,来日里也是要用到的!”红绡答应了一声,小心地将那燕窝放在不用的废弃箱子里。

而水夕颜回到红藕榭却是气愤难当,想那水玥颜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就算家业再大也掩盖不了她卑微的出身。就算是嫁与睿王爷,保不齐哪天就被休了或是降为侧妃。只是,水玥颜之前为何会住在陛下的旧邸,难道真得只是一场误会?

她看着镜中自己如海棠般艳丽的容色,心中暗想:真是可惜,若是能借着那几次春风暗度结下珠胎,母凭子贵也是大有可能。不过,来日方长,终有一日,她会站在最高点,俯视众生。而阻碍或是有可能阻碍她的人,都得死!都得死!!

思及此水夕颜更是心中得意,想到那种金尊玉贵,想到所有人皆跪在自己脚下的时候,抑不住得意竟是哈哈失笑出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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