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是非断得自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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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仿佛还在眼前,就好像昨天才发生。可回首看时,才发觉,早已经物是人非……

——水玥颜呓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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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了,天空中浓云密布,更显得夜黑如墨。宁安城中四处张灯挂彩,布置得一片艳红,看起来似乎喜气洋洋,然而所过之处,男女老少莫不脸色沉郁,个个面如死灰,一片沉郁,全无半分喜气。

信成公主在落寞地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她飞扬跋扈的皇兄,“毁了施家,也就意味着毁了日耀的半壁江山。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皇兄不明白么?”

日耀国主冷笑道,“信成,朕也曾年少轻狂,也曾微服私访体验百姓疾苦,可放眼日耀,有多少人只知军神施景禹而不知国有君上!施景禹的每一场胜仗,背后都有父皇莫大的信任,以及不遗余力的支持。而他呢?忝为人臣,却将日耀的军队变为他的私兵。施家军,这个称号每每让朕听来,都是可笑之极!”

信成公主缓缓地叹了口气,“就算如此,又何必命令永昌王兄拦住施老夫人的马车。纵然施家有千般万般的不是,又何必要为难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那你可知,如果永昌不拦住施家那俩在大街上狂奔的马车,又有多少来不及跑开的孩子和老人会意外丧命!”

信成公主心里有了一丝震颤,她侧脸看了眼跌坐那里沉默不语的永昌王爷,然后低低的叹息,“世人皆以为是皇室有心为难,却无人提及王兄之怜悯。”

日耀国主阴唳的冷眸陡然缩紧,“对于这样的存在,朕可以一忍再忍,却不能永远忍下去。”

“问题是日耀只有一个施景禹!”信成公主哀伤而沉痛地喊道。

“信成。”日耀国主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肃杀之气,“不是朕容不下他,是他一步一步将自己逼上绝路。在江山社稷面前,你我都是可以被牺牲他,何况是他!”

“我也是可以被牺牲的……”信成公主的唇上扬起一抹冷笑,为了可以预见的悲惨的未来。

“玉螭的孟玄喆是个不错人选。”日耀国主微微垂下眼,看着眼前的茶盏,嘴角勾起的诡异笑痕。“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主,还是有机会成为玉螭的国母。信成,如果朕看错了你,那么,宗室之中有得是年轻貌美的适龄女子,朕随意再找一个就是。”

“随意再找一个?”信成公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晶亮,只是却快得没让人发觉,“皇兄可以试试。但是信成相信,能让孟玄喆满意并且迎娶的只有我。”

“这才对。”日耀国主的唇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上天赐予你的优势,要好好把握。”

然而,等信成公主回到府中,仔细听着密使的回报。对于与玉螭国的和亲,国与国之间的意义大过她本身的需求。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成亲,因为她的师傅曾经说过,世间难有伟男子可以和她比肩。

骄傲如她,孑然一身。

清雅如她,濯而不妖。

她克制了十多年,温柔、善良、仁慈,百姓口中的美誉不过是统治的手段,生长在帝王家,哪个没有些笼络人心的手段。

只是,信成公主觉得,就让这样将一生献给了日耀国,纵然无怨无悔,也要以她想要的方式。

三日后,武原镇。

信成公主手下的门人通过掮客悄悄买了一个小院,比公主府小上数倍,却清雅幽静,倒有几分孟玄喆府的生机盎然。

然后,她派人给尚在途中的孟玄喆留了口信,约他此地来见。毕竟,客栈那种地方,虽然人流复杂便于隐藏,但是却不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小姐,有贵客到。”

“请他进来。”

孟玄喆迈入小院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满眼的绿色,他觉得心都有些飘摇,在芳草香中,肩头的担子好似轻了许多。

渐渐深入,他看到一名绿衣女子,坐在石桌前,正一个人打谱下棋。风,卷起她随意披散的长发,有些凌乱,有些……让人心神摇荡。

慢慢走近,孟玄喆低头看着棋局,没想到竟然是玲珑棋局。

“世事如棋局,不着得才是高手;人生似瓦盆,打破了方见真空。”信成公主拈起一枚云子,似是在自言自语,“人生如棋,当真是当局者迷。观棋不语,那是旁观者清,并非君子小人之别。人在棋局中,心当在棋局外,不着得才是高手。”

孟玄喆坐定在另一侧,“你身在何处心在何处?”

信成公主抬头看了眼孟玄喆,又低下头说,“身在武原,眼观棋谱,这心……”

“心又如何?”

信成公主放下棋子和棋谱,直直地看着孟玄喆,“王爷以为信成的心在何处?”

孟玄喆拈起一枚云子落下,“祸起萧墙时,唯有玲珑一局来句解。”

信成公主浅浅地又是一笑,“王爷觉得信成美吗?”

“平心而论,不美。”

信成公主一怔,低声道,“那为何还要看我?”

孟玄喆蹙眉望着她,眸光荡漾,像一弯清泉被一颗小石子溅起的涟漪。“你的动人在于芬芳。”

“芬芳?”

孟玄喆笑了,那双温润的瞳孔闪耀着近似回忆的光芒,然后缓道,“初见馥郁盈口,芬芳袭人,细细品读,却是余味不绝,余韵悠悠,余香满怀……”

良久,信成公主双手按在胸口上,笑了。

孟玄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眼里的波纹很静,仿佛暴风雨酝酿前的那一刻安宁。他轻俯下身体,可在信成公主眼中却更显得高高在上,强大的气场从他平淡的语调中漫不经心的渗出来。“孤一路赶来,甚是口渴,不知可否请公主赐香茶一盏?”

信成公主抬眸看着他,勾起唇角笑了,“茅舍简陋,只粗茶一盏,还请王爷宽容。”说完,旋即起身离开。

小楼素帐,帐后一榻一几,几上两盏白云茶,两人相对而坐。

“王爷,请用茶!”信成公主嘴角慢慢勾起愉悦的弧度,柔声道,“不知信成与王爷所提的事情,王爷可有定论?”

“定论谈不上,只是孤有些事情很想和公主谈谈。”孟玄喆举盏饮茶,握住茶盏的手修长白皙,在青釉的映衬下更显秀美如玉。

“王爷请讲。”

“公主可否告诉孤,鼓动日耀国主攻打玉螭的人,是谁?”

“攻打玉螭的……”信成公主微微一笑,显得并不在乎,道,“这是日耀的家务事,也是日耀的国事,恕信成无法回答。”

孟玄喆轻轻的嗤笑一声,“原来,公主也是个看不透的人。”

信成公主脸色陡然苍白,清澈的瞳孔里燃烧着熊熊火焰似要将他挫骨扬灰。“能否看得见和愿不愿意看,可是相距甚远的。”

“孤只是随便说说。”孟玄喆闲适地看着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毕竟,孤手上染了太多的血,公主心有怨恨也是理所应当的。”

“心有怨恨?”信成公主眸光冷冷,原本澄澈无害的眸色此时就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酝酿着呼之欲来的暴风雨。“王爷,你可知那一场凌汛让日耀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日耀的官员有多少因为救灾不利而罢免!”

“那又如何?”

孟玄喆的表情在这样的光线下看不大清楚,一半映着浅淡的光,一半隐在阴影中。信成公主只能瞧见他的唇角是讥诮的撩着的,她喃喃自语道,“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孟玄喆慢慢说道,“如果,公主仍是想不通这层道理,就算孤答应你那件事情,结局也是失败。”

信成公主深吸一口气,“王爷,信成以为我们应该先冷静下来,然后再谈。”不知为何,孟玄喆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她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心跳正以令人发慌的速度加快。

“孤以为,自己现在很冷静,不冷静的是公主你。”

“孟玄喆,没错,施景禹偷袭历城的确是我让手底下的人怂恿皇兄的结果。可你不是赢了么!”双拳紧握,信成公主声音微颤的控诉道,“你的气量就这么小,一直记恨着我让你深陷险境!但是你也别忘了,我可是将日耀的军神都舍出去了,就为了让你一战成名!”

孟玄喆闻言竟是微愣了愣,半晌,哼哼一笑,眼里流转的光似沉黑如墨。“公主之厚爱,孤愧不敢受。”

这个男人!

信成公主顺了口气,平复自己不稳的情绪,抬眸望着他道,“现在,我已经开始相信,就算在你最心爱的女人面前,你都不会卸下伪装。”

就在这么一霎那,她忽觉衣领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她拎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抵在墙壁上。孟玄喆眯起眼睛,一双深黑难测的眸子牢牢的锁着她,勾人而又危险,他就这样看着惊慌失措的她,缓缓说道,“这是孤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尝试用她来激起孤的怒气。”

“啪——!”

孟玄喆神情微愕的望着还未放下高高扬起的手掌的信成公主,俊脸上慢慢出现一块隐约可见巴掌红印。

“孟玄喆!你不要自欺欺人!”她恶狠狠的瞪着他,冷声厉道,胸口剧烈的起伏。

孟玄喆轻轻撩起唇角,长长的手臂并未因她的一巴掌而又些许移动,依旧是撑着墙面的,将信成公主牢牢的困在他的臂弯里。他一双墨如黑玉的眸子紧紧锁着她,语气舒缓道,“自欺欺人?公主从何说起?难道,孤不该爱孤的王妃?”他说话速度很慢,字字咬字清晰,听在耳里有种沙沙的味道。

“不该爱。”信成公主抬眸直视他,慢慢开口,“我一直疑惑,你为何会喜欢那样虚有其表的女人。直到我开始调查,直到我一步一步接近真相,才发觉,占据你内心的那个女人,你真正求娶的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你现在的王妃。”

孟玄喆闻言勾唇,她终是说起了这个话题。

身体一动,他松开对她的禁锢,向后退了几步。“不是她?那又是谁呢?”轻笑一声,他的表情闲适淡雅,语调稀疏平常。

“想要知道答案,其实很简单。”信成公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脸颊的掌痕,柔声道,“天涯咫尺的感觉很痛吧,明明是最心爱的女人,却阴错阳差的成为了你的嫂子。”

孟玄喆看着她,唇角讥诮一勾,“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公主不若再多说一些。”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玉螭国主不惜破坏手足之情也要从你手中抢过她。”信成公主凝视着他,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她被孟玄喆那双黑玉般的眼眸锁住,他眼底幽幽闪动的光芒甚至让她的呼吸滞了滞。“然后,我明白了。真正让你动心的,不是她的美丽,不是她的温柔,不是她的贤惠,而是她的聪慧。正是因为这份聪慧,就算玉螭国主娶了她,也无法让她在天下万民面前出现。”

“哦?”孟玄喆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下,眸子忽闪,暗沉下来。

“但是,相信我,她绝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信成公主轻轻哼笑了声,那笑像暗夜幽深的泉水,又似雪山融冰,凉凉的,勾人心魄。

“瑾妤,李瑾妤……”孟玄喆伸出手,顺势抬起她的下巴,那悠悠的懒洋洋的华丽嗓音响起了,“你以为这样做,孤就会对你有兴趣了么?”

信成公主凝视着孟玄喆,那眉眼似笑非笑的,那模样妖邪却又显得俊雅,看似无意,却足以令有心人心慌意乱。她咽了口吐沫,低声道,“没了水家的支持,你只怕要花上数余年才能掌握玉螭的兵权。而我,可以让你的梦想提前实现。”

唇角轻轻的向上撩了撩,就这样一抹淡笑,为他的黑眸染上星光点点,璀璨夺目。孟玄喆懒懒地说道,“日耀到玉螭何止千里,这样毫无意义的许诺,就算是孩子也不会信。”

“如果日耀所有的军队都归你所有听你调遣呢?”信成公主小心翼翼地说道,她知道,这样的话已经不是试探,她将她隐藏了十余年的野心完全呈现在他的面前,虽然危险,但她不得不冒险一试。

孟玄喆一声莞尔轻笑,“孤已经给了你机会,如果不能善加利用,还是回去做一只被豢养的猫儿吧。”

这个男人的智慧远远在她之上。

而弱者,对于强者,除了仰望,剩下的只有依从。

信成公主僵在他的怀里,觉得浑身仿若置于冰窟,却又有如即将被推入火炉,炙热的颤栗的火焰即将要将她焚烧成灰。“我的力量不够。”

“嗯?”孟玄喆看着她,瞳仁里有隐隐的光,像火,又像粼粼水波。

信成公主的脸不由一热,她垂下头,低声道,“摄政日耀,为君之后……”

孟玄喆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却没有进一步行动。

信成公主仰头问道,“你仍是舍不得她?”

孟玄喆冷笑。

“如果……你想将她留在宫中,我愿意视她为姊妹……”信成公主阖上眼,轻声道,“只求你,能记得瑾妤的心。”

孟玄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信成公主,指尖温柔着抚摩着她的唇瓣。

“给我一年的时间,明年的今日,我就是你的睿王妃。”

孟玄喆低下头,温柔地吻着信成公主,手指慢慢放到她的脖颈上,流连,此刻,他真想一把扼死她。

信成公主眼神迷离的看着孟玄喆,嘴唇被吻得娇艳如花。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地说,“爱我。”

孟玄喆看着信成公主绯红的脸,以及眉眼间妩媚妖娆的春色,直接抱起她,狠狠地扔到床榻上。

“玄喆,你不喜欢我么?”信成公主躺在床上问着。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温柔地笑掩去眼中的冰冷,孟玄喆拥着她,轻声说道。他的吻很凉,但又带着点隐隐的温度,像是刻意而为,细细辗转着,并不深入,也不退开。

信成公主害羞的捂住双眼,娇嗔道,身体却渐渐放松,随着感官的节拍律动。一次次飞入天堂,直到昏迷。

这一天,孟玄喆要了信成公主无数次。而他的心,始终冷如寒冰,甚至在这样的温存与缠绵中,越加无情。如果不是沈星野的棋艺难以敌过薛净杨,孟玄喆根本没有考虑过来日耀。不过,让沈星野回去辅助卫寄远,正好可以和钟离敬诚周旋一番。作为玉螭的两大名将,必然有其可取之处。

然而……

孟玄喆低低地叹了口气,曾经,他和颜儿是这样的近,现在,却又那样的远。毒虽然解开了,可他的心却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因为,无论颜儿活着与否,她既然已经决定放开她的手,那就意味着,从此,他与她只能是陌路人了。

这几个月,他没有派人打探过消息,甚至暗中传信给定疑,只为告诉他,他与颜儿已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他做不到给她幸福,所以,只有放手。

他想一死了之,可上天却像是和他开玩笑一般,让他在死亡的战阵中一次一次的活下来,并且,让他一步一步接近那个目标。

然后呢……

孟玄喆漠然地看了眼依旧昏睡的信成公主,手指动了动,他默默地想着:真想……真想掐死她啊……(←←!)

天渐渐擦黑,信成公主悠悠转醒。她拽着锦被盖住自己的身体,困惑且迷茫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冷风吹过,她慌乱地捋了捋头发。

孟玄喆拎着一桶温水走了进来,淡淡道,“瑾妤,净身吧。”

信成公主红着脸摇摇头,“你先出去。”

“为什么?”

“我,我不好意思。”

孟玄喆慢悠悠地走到床榻边,慢悠悠地抱起信成公主将她放入早已注满温水的木桶中,“我并不是那些长在宫闱之中的皇子,所以,也算是知道如何照顾别人。再说,对于我的女人,我并不吝啬温柔和体贴。”

信成公主点点头,将身子埋在水里。她终于找到了,找到了绝世男子,找到了她需要仰望的男子。而他,也是喜欢自己的,不是吗?信成公主看着身上欢爱的痕迹,羞涩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只是信成公主不知道,在她醒来之前,孟玄喆曾经拼命的洗刷着自己。因为,他觉得脏的要命。他本就是个清冷的人,再加上极强地自控能力,仅凭信成公主那点青涩的挑逗,根本无法撼动孟玄喆冷漠的心。更重要的是,当他抱着信成公主的时候,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会下意识地将她与颜儿作比较。

而比较的结果,除了愤怒,还有绝望。

一炷香的功工夫,信成公主已盥洗完毕,她呆滞地坐在床榻上,似是在抚摩什么东西。孟玄喆觉得心里更是堵得慌,但是仍是走上前环住信成公主,“这朵红梅,就留给我当作纪念吧。”

“夫君……”信成公主靠在心爱的男人怀中,幸福地唤着他的名字。她深信,这样的自己,绝对会被孟玄喆所爱;这样的自己,才是可以站在他身后为他管理后宫的皇后;他,只能选择她!终有一日,他会知道,比起那个商贾之女,她才是最值得他爱的人。

“瑾妤,今日之事,是你我的秘密。现在,你我还都身处漩涡,尤其是你,一定要小心……”

信成公主笑起来,她凝视着孟玄喆,目若星灿,内有千种风情,仿佛世人天生便是要对她膜拜一般,“请夫君放心,瑾妤这边的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那时,瑾妤便可以帮助夫君,多辉煌为,进而一统天下……”

孟玄喆放在信成公主腰际的手指紧了紧,暧昧的气息已经晕然上了她满是风情的脸。信成公主呆滞地看着孟玄喆那双星眸似蒙了一层雾一般笼住,更有一丝情意。

孟玄喆低头吻在莲花公主唇上,辗转,心里叹道:未来的某一日,当他拥有了天下,成为了至尊,就可以让时间倒转,让颜儿回到他的身边么?

如果那时,他失败了,那么,就毁了这个世界吧,让所有人陪着他一起下地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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