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弓着腰，背着手，手里攥着牵马绳。这匹公马高大，毛发棕色，发亮。走起路来很骠悍，四蹄“咯噔咯噔”的。当公马嗅到了母马的气味时，一仰头，一声嘶叫，马的缰绳一下子就把老莫扯了个跟头。老莫站了起来，骂了声“急你妈个球”。母马见到公马时，四蹄扒扎扒扎地，很温顺的样子。公马很熟练地就上了母马的身，身体一颠一颠的，每到这时候，老莫眼里就冒火。

老莫十几岁，父母就去世了。苦难的生活很难让老辈人长寿。老莫是东一把，西一筷的总算活了过来。家里穷得除了墙就是石头。这里不把孩子当回事，特别是女孩子，说送人就送人，说丢弃就丢弃。但家家对牲畜很在意，谁家养几头牲畜显得很金贵，很富足。老莫渐渐地也就大了。穷则思变，老莫也想改变自己的生活。开始老莫想买一匹母马驹养，母马驹长大了可以下小马驹，这样循环，生活会得到改善的。一位叔辈叔叔说：母马慢，母马有孕期，况且你还不会伺弄月子，你买公马，公马的*率高，几天一次，收入快。老莫就买了匹公马驹，一晃公马驹变成了种马，老莫也四十几的人了。

自从那年的大水以后，人们都把家搬到了半山腰，老莫家原来荒凉的景象没有了，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房子。老莫院子下面的那家，离老莫家就十几米远，女人在厨房里晃来晃去的影子清晰可见。这家的女主人叫小翠，男人顺着山下的那条土路去山西挖煤了，一年回来几趟不定。孩子养得不多，就一女一男，白天都去沟口那座小学上学了。

由于是邻居，女人时常来向老莫借点什么的，女人遇有重体力活，老莫也争着上前。这日老莫正在配马，大公马正在母马的身上欢实着呢，母马有点挺不住的样子。老莫就听身后有“咯叽咯叽”的笑声，回头一看是翠站在那，手里端着簸萁，空簸萁。当老莫再转身关注马的时候，公马已经从母马的身上滑落下来了。

老莫问：“小翠有事？”小翠说：“我想撮点包米棒子喂喂小鸡。”老莫说：“在屋里，你自己撮吧。”翠什么时候走的老莫不知道。老莫栓好马，站在院子里看着翠家，翠家挡了一半的窗帘，现在比以前盖的房子大，大窗大扇的，明亮。老房子不是这样，小方窗，监狱似的。

老莫站着看着，从上半窗户看，只能看翠的上半身，见翠扭曲着身体，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老莫莫名奇妙地想，翠是肚子疼？以后的日子里，翠经常来看配马，马配完了，翠就挂窗帘。

这日天高气爽，庄稼拔出了穗苗，翠挂着窗帘。老莫想：翠肚子又疼了，老毛病吧，去看看。男人不在家。邻邻居居的应当照应。老莫走进了院子，鸡，鸭，鹅“咯咯”地叫。门大敞。老莫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见翠不是上身在动，而是全身在动，翠躺在炕的中间，腰上下左右地扭动着，手伸在肚子的下面，裤子里像有条蛇在游动，痛苦的脸，吓了老莫一跳，老莫轻轻的挨到炕沿边，问翠：“肚子疼吗？”翠“唬”地一下就坐了起来：“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进来？”“我怕你病了。”“用你管！”翠说。老莫无奈地蹲在了炕沿边，卷了一支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翠你没事，那我走了。”老莫站了起来，翠扯着老莫的胳膊一下子就把老莫拖上了炕。老莫是稀理糊涂地上去，稀理糊涂地下来的。翠可是爽了个全身，强子有小半年没来家了，翠三十多岁，需要这样。

转眼间春节到了，强子回了。强子带了一身的黑土，也带回来被煤灰涂抹的票子，翠再没在白天挂窗帘。一晃已经三月份了，暖暖的风吹过，大地有了绿意。万物复苏了，马的*季节到了，老莫总在场院里走动，公马也在场院欢实呢。

强子又走了，还是那条土路，还是那个方向。自从强子走了以后，翠也没来看配马。老莫等不得，溜进了翠的房间。翠正坐在炕头上纳鞋底，见老莫来了，也没言语。老莫说：“翠，你怎么不看马了？”翠说：“我看那干啥？”老莫没吭声。老莫也靠炕头边坐下，两条腿斜着丢在了炕沿下。老莫把手伸进翠的屁股下，炕热呼呼的。翠一只手拿着鞋和纳鞋的锥子，另一只手把住老莫的胳膊肘一下子把老莫的手从自己的屁股下*。老莫愣了一下，翠又纳她的鞋。约莫几分钟以后，翠说：“老莫，你要是想长期和我好，你得答应我的条件。”老莫“嘻嘻”地说：“你说吧。”“强子不在家，我一个女人家家的，家里家外忙不过来。地里的，你得帮我干。”老莫说：“行！”老莫不怕出力，农家汉子，不怕出力。翠又说了：“孩子要上学，强子一年下来也拿不回几个钱，你得帮我。”“怎么帮？”老莫说。“每年你给我500块，我给两孩子交学费。”老莫没言语。老莫有他的心思，有他的难处，一年就春季是*的旺季，平时十天八天的见不到一匹母马。一到这个时候不但老莫急在心头，就那匹公马也撕心裂肺地暴躁。冬季是马的休息季节，一年吃用下来也光了，吃还没个好吃的，用也没什么可用的。老莫说：“我没那么多钱。”“没钱，没钱你想什么好事，真是的。”一个冬天了，公马都欢实过了，可老莫年都过了，还没体验过欢实。“行！”老莫狠狠地说。“用嘴说的不行！”“那还怎么？”“立个字据！”“字据？”老莫困惑地问。“恩”“我不认字。”老莫喃喃说。“我写。”翠说。“那你就写吧。”

字据

我和老莫好，老莫要把屋里家外，地里的活都包下，每年给我500元，供孩子读书。

孙翠

莫生

某年某月某日

字据写好了，老莫见翠折几下，跪着爬到了炕梢，打开了炕柜。柜子是黑色的，年久了，退色，斑斑痕痕的，翠把头都伸进了柜子里，鼓捣半天，盖好了柜盖，理了理头发。这次老莫没放过翠，把翠折腾得够呛。老莫发泄够了，穿上衣服，衣服很简单，一条单裤，一件单衣，里面没穿裤衩。老莫一年四季都这样。

这一年大旱，旱得石头都咧开了嘴，地里东一个口子西一条缝缝的，庄稼还没小人高。叶子像落水的鸡毛，绺绺着。村上的那口大井，仅剩碗口那么大点水了，一口水渗出来，要等半个多小时。原来是挑水吃，现在只能提水吃，水少人多。

翠在后窗喊着：“老莫，老莫，老莫，去提担水。”老莫没吭声，提起自家的水桶下了沟岔。自从有了字据，翠把老莫当自家人用，白天用，晚上用，老莫有点烦了。

大井很大，能供全村的人用。全村的人都挤在井边等水，老莫等了一个多小时，等了一桶水上来了。拎着水桶，老莫顺着路往回返，远见山梁上下来一个人，不是一个人，身旁还跟个小的，看不清楚。那人走得很快，像风吹起的破抹布，飘飘落落的就从山梁上下来了。老莫好奇，放慢了脚步，干脆停下来休息休息。一阵风就把人送到了老莫的眼前，是个女人，领着个女孩，背着个男孩。女人看不出多大年龄，蓬头垢面的，穿着短袖背心，是淡色的背心，背心已被汗水湿透了，贴在了身上，两只隆起的一颤一颤的。“大哥给口水喝吧！”女人说。老莫没多寻思：“喝吧！”女人像饥渴的母狼，头伸进了桶里，“咕唧咕唧”地喝了个饱，喝完了，孩子们喝了个够。

女人让老莫领回了家，女人说：“我们都三天没吃东西了，我还行，可孩子还小。”央求老莫好人做到底。老莫把剩下的半桶水送到了小翠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小翠在屋里喊：“你不进来了？”“不进去了。”“不进来拉倒，还得我去请呀！”

老莫把女人安顿下来了。女人说自己的丈夫死了，挖煤，煤洞塌方了，没出来。窑主黑心，说她丈夫偷钱跑了，死不见人活不见鬼的，家里旱得颗粒无收，为了孩子活命，逃荒过来的。

老莫有几日没去小翠家了，小翠好纳闷，怎么从后窗看，老莫院子里多了几个人在晃动，是老亲亲吗？从没听说老莫有什么亲亲啊，只听说在太原有个远房的姑姑，但和老莫从没谋面过啊。

那女人被水一洗刷，不但干净了，还水灵了，不比小翠差，却比小翠温柔。老莫不去小翠家，小翠可急了：水没人提了；鸡舍，猪舍没人清理；地里虽然旱了，也要能收尽收啊。

“老莫，家里来亲亲了？”小翠推门进来。老莫“呜了呜”说：“哦。什么亲亲呀？”呦！还是个俊亲亲呢。那女人见小翠，愣了愣，赶紧拎起了条帚扫了扫炕，让小翠坐下。其实老莫捡来个媳妇全村人都知道，小翠能不知道吗？小翠是来问罪的：“老莫你找不找媳妇我管不着，但你得记住我们是有字据的，你要按字据里说的做。”老莫蹲在墙角里，“吧嗒吧嗒”地抽烟。我家里几天都没水了，猪圈里都生蛆了，地里的包米秸子都晒糊了，孩子要开学了，你看着办吧。说着一阵风似地走了。那女人听得一头的雾水。

老莫被小翠挠了，脸上一绺一绺，像刚从战场下来的勇士。老莫驴了，发誓要整死小翠。事情惊动了村里，村长出头调解，字据还是要生效的，考虑到老莫的情况，钱减了200，家里的活不用老莫干，地里的活老莫要全包下来。至于睡觉的问题吗，村长说了，你们自己商量。可以一三五，二四六的。村长的话就是圣旨，在这穷乡辟壤的地方，村长就是包公。

老莫真的就一三五，二四六了。自从老莫有了自己的女人后。老莫就不太愿意再和小翠混了。小翠反而变得狼吞虎咽了起来。那女人像水一样地流淌在老莫的心田里，那样的舒坦，那样的畅快。

这是个周六，老莫起得早。天刚放亮，没太阳，也没有月亮。老莫走出了小翠家。老莫想；太便宜小翠了，花钱了出力了，凭什么？想着想着来到了房檐头，好久没顾得上马了，说来也巧也没有要配的母马来。老莫来到了马舍，心“咯噔”一跳，马没了，马从来都是站着过夜的，人要能站着睡觉就好了，就没这么多故事了。当老莫走进马房时惊呆了，公马四蹄朝南，头在马槽下，槽子里被马添得干干净净。马瘦得皮很松弛，马尾巴摊散着，*那往日的雄风不见了。老莫“哇”地哭坐在地上。老莫哭了，哭得很伤心！马死了，小翠的钱怎么给？那女人和孩子怎么办？哭着哭着，老莫站了起来，老莫来到了屋里，老莫家就一间通常的大屋，在炕头那砌半截墙，墙的这一面是炉灶。那女人还在睡觉，搂着孩子，和孩子盖一条被子。女人的头发长，长发散落在炕檐下，松散的头发让老莫想起女人的好。老莫*起一把刀，就返回了小翠家，这刀是前几天在集市上买的，是小翠要买的，说是今年猪养得大，以前用过的刀短了，刀尖够不着猪的心尖。刀买回后，老莫没送给小翠，离年还远着呢！买刀的钱是老莫出的，一旦家里要用刀也方便些。

老莫摸进了小翠家，南屋是孩子，北屋是小翠的房间，老莫只一刀下去，刀尖就够到小翠的心尖，血喷了老莫一脸，老莫像红了眼的疯狗，奔着村长家就去了。

*5年，老莫被送上了断头台，是用刀剁下的头。

强子回来处理翠的后事，和老莫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了，那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