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4、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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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也累了, 先吃点儿东西吧。”晏畅从后面走上来,低声劝道。

甩脱了身后的追兵, 大雪越来越厚, 继续赶路不利于马匹,晏畅禀报了秦诺,然后一行人在这处山洞停歇了下来, 做短暂的休整。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刚才一路高度紧张, 秦诺完全没有感觉到疲惫, 此时松懈下来, 立时感觉累得简直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他也算是武道中人了, 而且功夫据方源鉴定, 也算不差。

但比起晏畅, 陈长安这些久经沙场的真正精锐比起来,意志力还是差得远呢。

坐在山洞内的石头上,秦诺看着晏畅他们驱赶着马匹到了避风的山壁下面。同时凑在一起, 商议着下一步的路线。

山洞空间其实不小,但因为秦诺在,他们都不便进来了。

只是不知是否错觉,晏畅几个人,好像频频回顾自己,隔着风雪,也可以看见那眼神很不对劲儿。

其实不对劲儿的何止眼神,晏畅和姚星旭几个直接整个人都懵逼状态。

一路奔逃, 来不及说话,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刻,几个人询问了一下陈长安,为什么皇帝会突然出现在战场上,还有前线说好的和亲,为什么会打起来。

秦诺制定的这个战略,是严格保密的,甚至连横刀城的守将李祎都是最后才知晓战略布局。

陈长安一脸严肃的说完。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姚星旭声音都因为过于激动结巴起来了。

“这是大捷啊……几十年里都没有过的大捷,连北朔的皇帝都……天啊!我朝历史上,好像还从来没有过吧?”

陈长安冷静多了,但脸颊依然发红,骄傲地点头道:“从北朔建国以来,就未曾有过这种惨败!”

不仅皇帝被人所杀,那一战所斩获的北朔骑兵,少说也有十几万。北朔王庭引以为傲的神兵利器,硬生生被折断了一大截。

晏畅喃喃说着:“比十几年前裴大将军的那一场大捷,还要功勋卓著。”

毕竟裴翎当年歼灭的十万前锋,大多都是各部族的兵力,虽然也大幅度削弱了北朔的国力,但同时也促进了穆氏皇族的中央集权。而秦诺这一战所剿灭的,实打实都是穆氏王庭的最精锐骑兵。甚至还包括最精锐玄奇的铁浮屠。

这支曾经在北部草原塑造无数神话,让北疆兵马损失惨重的队伍,竟然就这样憋屈地折戟沉沙了。

实际上听到这个消息,比起辟东营的士兵来说,霹雳营的士兵,心情更加复杂,因为他们北疆驻守和历练的时间更久,非常明白这支北朔铁骑的精悍强大。

这一切,都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筹谋布局。

坐在山洞石头上休息的年轻皇帝的身影,徒然无比高大了起来。

晏畅却想得更深一层,等这个消息传开,皇帝在军中和民间的声望,只怕将要大幅度地提升。之前南陈战场上败退的那一点儿小谣言,与之相比,马上就会被碾压地灰飞烟灭……

还有,皇帝的这个布局,似乎连裴将军都不是完全清楚吧?

过了片刻,晏畅和陈长安几个人商议好了后续路线,才来到山洞内禀报,一边取出干粮给皇帝。

“叫大家都进来避风吧。外面山壁底下太冷了。”秦诺说道。

“那帮家伙皮糙肉厚,吹不透的。”晏畅笑嘻嘻说着。

再皮糙肉厚也是血肉之躯好吧。秦诺摇头,正色道:“叫人都进来,是朕的命令。”

晏畅怔了一下,躬身行礼,然后跑去外面。

不一会儿,除了留下两个人轮流在外面看守马匹之外,其余人都走了进来。

御驾之前,众人明显比较拘谨。都紧贴山壁站着,没有任何人坐下歇息。

秦诺也无奈,他们在这里只是歇息半个时辰,马上还要继续赶路。

因为怕引来追兵,众人也不敢点火。晏畅取出的干粮只是普通的干面饼。

秦诺摇摇头,“你分给其他人吧,朕并不饿。”累得要死,他是真吃不下任何东西。

但是晏畅却不肯放弃,劝道:“皇上,身体疲乏的时候,就算没有食欲,也必须吃点儿东西,否则无法支撑后续的道路。”

秦诺只好接过来,咬了一口。

平心而论,味道比想象中还要强一些,面里撒着芝麻盐,有种天然的麦香,只是太过干燥,这一口在嘴里含了半天,秦诺都咽不下去。

晏畅心细,立刻将随身的水囊递了过去。

秦诺接过喝了一口,险些喷出来。

里面的是酒,而不是水!而且味道极重,直呛喉咙。

不是说军中禁酒吗?而且裴翎治军尤其严格,晏畅一个军官,公然带着酒水合适吗?

对秦诺的疑惑,晏畅笑着解释,军中是禁酒没错,但那是怕误事,这个天气,在外面带着水囊,会结冰的,只能用酒了。

秦诺恍然大悟。滴水成冰的季节,带着水直接成冰坨了,根本没法喝,带酒还好一些,而且烈酒也可以暖身活血,帮助驱寒。

刚才一口酒下去,果然身上舒坦了不少。

他抬起来又喝了一口,不经意看着后面几个士兵垂涎欲滴的表情,他忍不住笑起来,这帮人带的酒只怕不多了。

他将水囊递还给晏畅。

晏畅接过,笑道:“酒水还是有的,那帮家伙们都带着呢,只是臣的这一壶比较稀少,是臣……呃,比较稀罕的美酒。”

姚星旭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不就是从医务官那边偷来的嘛,最近只有你小子成功了,别得意。”

秦诺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刚才喝的是酒精,这家伙就是之前裴翎跟自己开玩笑提起的医护兵最头痛的酒精贼吧。”

晏畅被揭穿老底,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谁让你蠢,偷了那么多还不舍得喝,都藏在宿舍里。结果上次季将军大搜查,被翻了个底朝天,都乖乖送回了医务室,还挨了二十板子。”

说起这件事,人群中浮起一阵低低的笑声。

提起自己心痛不已的经历,姚星旭脸涨得通红,他有些仓鼠症,越是好东西越喜欢留在最后享用,几次得手的酒精,都小心翼翼藏在壁橱里,结果被一朝抄了老底。

听着他们说的有趣,秦诺心情也慢慢松懈了下来。

这些年轻人,纵然刚刚经历了残酷的厮杀,却很快能调整状态,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

真不知道裴翎怎么教养的这些人。

当然,也是因为霹雳营接应的队伍并没有太大折损。

而陈长安的表情就没有那么松懈了,一路护驾走来,身边的同伴战死的,失落的太多了。尤其他还忧虑着落在后方的本部主力。

秦诺也在忧虑着,算算时间,后方的北朔援军应该已经到了,崔骞带着的平西营应该也到了,詹子平他们是否已经退回横刀城呢?自己这个皇帝离开了战场,他素来爱惜士卒,应该不会死撑着到最后吧。

心里沉甸甸的,他并不后悔执行这个战略,也不后悔假装秦芷亲上战场。

这一场大胜,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在民间的声望,还有在朝堂上的权威,任何权谋布局手腕争斗,都比不上这样直白的一场大胜来的刺激。慢慢收揽权柄,那个过程太磨人,他索性选择了这一条快捷的路。既能解决边境的大患,也能提升自己的权威,将来便于推行改革新政。

为了保证这一场大胜完全属于自己,整个战略计划,他甚至没有让裴翎插手。

当然,军中大规模的调派筹谋,不可能完全瞒得过他的大将军。但裴翎这个人的贴心之处就在于识情知趣,硬是冷眼旁观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

不过心中还是惦记着吧,不然不会放裴拓他们过来查探了。

这一战,基本达成了设定的目标。唯一遗憾的,就是之前贪狼营被辟东营和横刀城北军压制的时候,自己没有及早退回城内。

片刻间的蹉跎,一念之差,天堂地狱。

只是事已至此,后悔无用,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路。

咬了一口手中的面饼,他笑问道:“酒精太烈,有淡点儿的吗?”

姚星旭将他的水囊递了上来。

果然滋味清淡些,只是带着浓重的涩味儿。姚星旭已经是级别不低的军官了,北疆的酿酒技术,看来还处于落后状态啊。

趁着短暂的休息时间,众人都在快速补充着体力,因为接下来是旷日持久的奔逃。向北再折向东,沿着规划的路线到昌龙观,快马不停也至少要七八天路程。

自己人倒是没问题,也不知道皇帝能否支撑下来,晏畅忧心忡忡地想着,一边低头看秦诺。

也许是喝得多了,秦诺脸颊上浮动起红晕,泼墨般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散在肩头。

之前外面的雪青色斗篷被裴拓穿走了,身上披着原本裴拓的素色披风,开合之间露出里面金色的裙摆。

皇帝真是好看……晏畅脸颊浮起红晕。他强迫着自己转过视线,但是内心的翻涌根本压抑不住。

仔细回想,皇帝日常的模样,俊美温润,从气质到举止,并不显得阴柔女气的,为什么穿上女装,这样……晏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简直……浑然一体,毫无破绽。

难怪裴拓认错,实际上根本没有人能认出来吧。

晏畅甚至怀疑,就算十三公主本人,都没有这么……妩媚可爱。

他也见过很多容貌俊俏的男子,比如平西营的崔骞,单论容貌的阴柔程度,还在皇帝之上,但是,晏畅敢打赌,崔骞若是穿上女装,绝对没有这样天然风流的姿态。

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崔骞穿女装的模样。晏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将这可怕的画面驱逐出脑海。

***********

遥远的横刀城内,崔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伸手揉了揉鼻子,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生性洁癖,但此时此刻,他半边身躯都被血污和泥土浸透了,那张让无数女子梦萦魂牵的脸庞,全是血迹黑灰,

他也顾不得擦拭,从马上翻身下来,感觉腿脚都僵硬地不听使唤了。

旁边一起出征的晁阳成等人也累得够呛。可能只有方源比他们都强一些,但脚步也轻浮踉跄。

刚刚他们带着平西营五万精兵踏上战场,将辟东营和北军接应了回来。

平西营也算征战沙场数年,残酷的战事也经历过很多次,但从没经历过如此残酷血腥的一场仗。

就在方源护送着秦芷返回函谷关之后,他立刻找到崔骞,会同平西营,前往横刀城支援。

这是原本就制定好的战略。不仅北朔一方有援兵,秦诺也安排了平西营为后续支援。

崔骞带着五万兵马,一路向北抵达横刀城,才听闻战场剧变。

皇帝竟然将北朔的皇帝给硬生生轰死了!

这个消息直接将人震惊地彻底失神。

那位英武过人的北朔皇帝,可是这些年名震天下的霸主啊,竟然就这么憋屈无比地死在在这里。

来不及感慨这些,扑面而来都是无比艰难的战事。

辟东营和贪狼营的厮杀还在继续,明明已经两天一夜了,可双方那不死不休,状如疯狂的劲头儿,让崔骞这个血腥杀戮中沉浸了多年的人都感觉头皮发麻。还有后续赶来的铺天盖地的北朔大军。

平西营全军出击,崔骞和方源他们各自统辖兵马,从数个方向杀奔战场,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终于成功将辟东营和横刀城驻军接应回了横刀城内。

疲惫不堪地从战马上翻身滚下来,崔骞跟方源几个人匆匆上了城头。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遥望着下方,辽阔的大地被积雪覆盖,素白的底色上,那些黝黑的身影显得更加狰狞。

“横刀城能撑住吗?”崔骞忍不住喃喃说着。

在这样雄伟的兵势围攻之下,还有刚才出阵时候,北朔兵马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撕咬。毕竟将人家皇帝给弄死了。

自家这位皇帝表弟也够呛,制定这种战略,没想过接下来会是北朔报复性的全面进攻吗?

“雪天不易久战,北方粮草艰难,而且万里城又崩塌了,他们无法久留的。”对接下来的战事,方源更加冷静。

悲恸和复仇,都不能克服残酷的自然环境。

而且皇帝驾崩,北朔内部朝政不稳,不可能全力攻打横刀城的。

这也是之前他同意秦诺战略的原因。

两人并肩站在墙头,崔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原本对这个南陈降将的种种意见,此时在城外黑压压铁骑的重重压力之下,早就灰飞烟灭了。

回想刚才的那场大战,正是他指挥得当,才硬生生让只有五的平西营精锐,纵横开阖,将辟东营的人马从敌人眼皮子底下救了回来。

这样的本事,让人不得不佩服。

崔骞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来,北朔大军南下多次,甚至有比这个规模更强大的,不也没有攻破城池吗?

他为自己刚才的失态冷哼了一声,同时暗暗攥紧了拳头。回去之后还要好好操练啊,无论是自己,还是平西营。

比起崔骞迅速恢复冷静,方源心情却是一片黑暗。

刚才他已经见过詹子平,知晓了一件事情。

皇帝陷落在了战场之上,刚才突围一路向东、突围,也不知道生死如何!

如果皇帝有什么闪失……方源简直不敢相信接下来的画面。

只是在大多数人眼中,皇帝都已经提前一晚返回函谷关内了。而十三公主的生死,比起这残酷的战事来,并没有太多人关注。

方源的目光遥遥向东,内心充满了忧虑。

*********

崔骞预料之中的猛攻横刀城的战事并没有发生。

陈兵城外两天之后,北朔退兵了。

两天时间里,他们将万里城清理了个干净。废墟都被扒开。似乎皇帝的尸体被找到了。

那是第二天的半夜,对面响起狼嚎一般的痛哭,声震九霄,响彻天地。

彼时,大雪刚刚停歇,孤月悬在天际,照彻这一方冰冷清冽的世界。

天地间一片寂静,这样的背景下,那骤然响起的声音无比惊悚,动人心神。

李祎还有方源、崔骞、詹子平他们原本都没有安睡,闻讯立刻冲上了城头。

发现北朔士兵并没有攻城的打算,崔骞松了一口气,冷哼一声:“三更半夜鬼哭狼嚎,看来是找到尸首了,真是难得他们还能辨认出来啊。”

万里城的惨状有目共睹,之前辟东营罗信带着士兵也入城搜罗过一遍,据后撤回来的人说,整个城内遍地残破,几乎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砖石。被炸死和烧死的士兵更是凄惨无比。

李祎长年驻扎北方,对这位北朔君王的陨落却心情复杂。

这位北朔历史上难得雄才伟略的君王,如今死得如此憋屈,

也难怪他们受不了。北朔的风气,向来敬重英雄,若是此番北朔皇帝是在沙场之上,被辟东营战士硬生生砍下了脑袋,他们绝不会如此憋屈。甚至如果是他轻敌冒进,在横刀城中了埋伏,被伏兵乱刀砍死,北朔的战士也不会如此愤恨。

但这种死法……回想起那一整夜的雷霆轰鸣,李祎情不自禁升起了十二万分的同情。

但是如论多么憋屈愤恨,怒火万丈。北朔大军也只能后撤了。

这是无奈的选择,暴雪的季节,在城外根本无法安营扎寨,而万里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立刻攻城也不可能。李祎指挥着士兵,将冷水从城墙上浇下去,寒冬腊月的天气,整个横刀城的城墙上都浮了一层冰,滑不留手,任凭北朔兵马再精锐,想要攀爬,就算上面没有任何攻击,百分之百要跌下来。

万般无奈,他们也只能选择后撤。

但是这个撤退,也并不是全部退兵,而是后撤到了乐陵山脚下的城镇附近。

哪里是北朔南部的边界城池,距离横刀城快马不过两三天时间。之前的援军也是从这里潜伏出发的。

确认了北朔兵马暂时没有攻击的可能。平西营开始后撤到函谷关内。横刀城这种军事要塞,空间有限,不可能长期屯驻太多兵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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