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疑梦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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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城,墨竹林。

盛夏光景,竹影层叠的林子留住了这个季节少见的一点凉意。

竹林深处有一方院落,白子正在那里劈柴。

他还没彻底从昨夜的梦中缓过神来,有些恍惚,一个不留神,手指尖就被木柴上的倒刺划破了。

白子起身,打算回屋找块干净的碎布来简单包扎一下,进门的时候心不在焉地和正从屋子里出来的师父撞了个满怀。

“小时候走路都不见得这样不利落,这么几年真是白长,要不要师父手把手教你怎么走路?”师父打趣着白子,忽而看到白子手上的伤口,“怎的,手也割破了?这心不在焉的架势,小孩子家家的心里开始藏事儿了?”

“也……没什么事儿。”这个梦境困扰白子许久,可白子从来都没跟师父提起过,他觉得这一切过于诡秘,说出来也难以被理解。

师父回身取了点伤药来,嘴里念叨着:“莫不是小白子对哪家姑娘念念不忘……”

“师父你成天取笑我,哪有什么哪家姑娘……”师父这般没正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子倒也懒得认真。

“那还能藏着什么事儿,不会是背地里偷偷编排我吧?”师父不依不饶地问着。

“我哪儿敢编排师父您?”白子没有撒谎,他是真的不敢,按师父平日里这种说话不饶人的架势,白子消消停停的每天还是会被找出由子调侃几次,要是还敢背后编排些什么,师父这碎嘴子怕是要烦得他想要一死以求清净了。

“师父,你有没有重复过什么完全一样的梦境很多次?”白子纠结了一阵子,还是决定问出来,他藏着这事儿藏得太久也太辛苦了,实在是累得紧。

“我么?我连平常的梦都很少做的,重复同样的梦境这种事就更没发生过。”

“为什么会不怎么做梦?”被梦境困扰多年的白子很诧异原来有些人是少有梦境的。

“常常都是心有所念,求而不得的人才会做梦。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大追求,心无他念,求仁得仁,就也没什么好入梦的。”师父难得认真正经地答话。

心有所念么?可我究竟念着什么呢……白子暗自想着。

“师父,我……经常梦见一个女子……”已经话赶话说到这儿了,白子便决心今天就把藏在心里的事儿全都抖落出来,说不定说出来就不会再困扰了。

“我就说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说说看,是洛城城东姓俞的那个还是前阵子在桑城遇见的玉匠家的小姑娘?我觉得小俞姑娘长得倒是很清秀,但玉匠家的那个性格更灵动些,对了她姓什么来着……”师父说起这些来,颇有股子眉飞色舞的感觉,好在长得端正,不易显得眉目轻浮。总之这几句话的内容和语气都很不像是刚才说出“心无他念,求仁得仁”的人说的。

白子忽然后悔自己全盘托出的决定。

“不是什么谁家姑娘,那个女子,我从来没有印象,她好像……死了……”死了二字说出口的那一刻,白子心中莫名涌起很强烈的悲伤,他明明不认识她,甚至连她是否是真实存在的都还是值得疑惑的,而这种悲伤,就像是在梦中听到啼哭声时一样来得突然。

“死了?”

“嗯,死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野上,死之前好像还在……唱歌,调子很奇怪,唱词我也听得不太清楚。”白子极尽简单地描述道。

他只顾得回忆自己的梦境,完全没有注意到师父一直挂在眉间眼角的笑意忽而停滞一瞬,随即又恢复常态。

“这些年一直都在南面游历,连雪都没怎么见过,你上哪儿知道什么叫雪野?”师父转而轻笑道。

“我没见过,但师父你之前提到过北面的大雪,我觉得梦里的场景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连彻骨的寒冷都是一样的,比我感受过最冷的天气还要冷很多很多。”说到这里,白子眼前又浮现出梦里的雪野,甚至觉得有冷风袭来,直接吹到骨头里。

“哪有那么玄乎?过阵子我们往北走走,看到雪了说不定你就发现自己的梦假得不得了。”

“可是我真的……”

白子还想做一番解释,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师父打断了:“无端的梦境而已,竟然也能乱心,杂念过多,可真不像是我从小教出来的。对了,晌午我要去说书,你跟着我去听么?”

白子意识到师父似乎不太想听他讲这个梦境,大概也觉得太过荒谬吧,便不再提,而是接着师父的话头问道:“今天说什么?”

“嗯……就说说京城柳家怎么样?”师父略沉思后说道。

“又要现编?”

“哪个说书的不编故事?”师父像是很不满白子的质疑,“编故事编得好的才叫本事!那些不知道从哪年野史里摘出来的干涩无趣的几行字,再被自称说书人的老头子们瞎改上一改,也算得上故事?”

白子忽然明白了“同行相轻”这个词的精髓。

“他们讲的故事,都是我七岁哄我弟弟的时候讲剩下的……”师父觉得刚才的轻视还是表现得过于柔和了些。

“师父你可从来没说过你还有个弟弟。”白子早就能够熟练地从师父自视颇高的话语中抓住有营养的部分。

“从前确实有个。”师父摇着的扇子滞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平常。

“为什么是从前?”

“从前就是从前,刨根问底问那么多干嘛?”

白子还想追问,师父却逃也似的走开了。白子想着七岁的师父给比他还小的小孩子讲故事的样子,甚至连师父奶声奶气地说着话的样子都想象出来,不由得笑出声来。梦里的阴霾好像也淡了些。

竹影还没等短到遮不住劈柴的桩子,白子就已经把这几天要用的木柴束好了,又回到屋子里,细心地抚平师父说书要穿的长衫的襟摆。

师父说的书当然是要去听的。虽然白子看不惯师父提到别的说书人的时候总是明显显露出的轻视,但也不得不承认,师父说的倒也真是实话,他讲的故事也确确实实甩旁的说书人几条街。

白子甚至不怀疑师父说自己七岁的时候讲的故事,就已经比那些讲了一辈子故事的说书人强上许多。

虽说师父这人时常跳脱还不大靠谱,但是他在说书这一行当的天赋白子还是很服气的。

师父说书之前从来不做准备,连故事都可能是走到台子上临时起兴编出来的,但总是吐字清晰感情充沛叙述顺畅,这倒也没有那么厉害,拉一个准备充分经验丰富的说书人也许也做得到。而师父最独特的一点在于,他讲的故事永远不俗套,连那些成天喝着茶听着书的人都会觉得新奇。

白子从记事开始就没落下过一场师父说的书,整整十几年来,他从没听师父讲过重复的故事,也从来没有听腻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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