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回:怎与你比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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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锦低头抹掉丝言眼角泪水,笑了笑,说:“如果有当初,宋织锦便不会选择到这里来。”

而她心里真正想说的确是:若有当初,她最后选的人怕也只会是十一。

那场雨,大概是自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洛阳城下得最大的一场雨。

那一日,横桥之外,悬崖之间,马车骤然落下。

千丈深渊之下,云蒸雾绕。

丝言从溪畔接来甘泉,可回来之后,却只见到悬崖之畔的一块玉佩,她年纪小不明白,只看见随行的王府护卫们一脸凝重地望着悬崖之下,目中满是悲哀。

就在此时,十一纵马执辔行至清明门外,坐下烈马忽然人立长嘶一声,他堪堪稳住坐骑,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大雨倾盆,天上,浓云翻卷。

接着,随着一声响雷,清明门外伏击已久的禁军护卫们,携军而出。一时间,杀声震天。

马元忠持剑拱手,“平南王,末将得罪了。”他退了出去,禁军早已跃跃欲试,蓄势待发。

十一环顾四周,自气定神闲,脸上无半分畏惧担忧之色。

马元忠拔剑在手,忽然怒喝一声,纵马而来,禁军闻令,立时包围了过来。

大雨浇灌在这座宫城的每个角落,天边云卷云舒,乌云压顶。

战马狂嘶,似乎也有了几分煞气。

“马元忠!”十一大喝一声,猛然挑开他的剑,“今日一战,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君令如此,马元忠不可违背!”

十一冷笑:“这么说,是陛下派你来的?”

马元忠默然不语,只紧紧握住自己手中的剑,冷冷道:“平南王,陛下容不得你,马元忠无能为力,只能誓死一战!”

十一立于马上,环顾禁军,目中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冷声道:“可惜本王不是当年的袁战,所以今天,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战死,要么投降。”十一说完,冷声下令道:“虎贲营何在?”

大雨冲刷着他的脸颊,似是冲刷掉了所有情愫,只剩下那绝对的,不可动摇的权威以及自信。

因为在这一声令下之后,禁军之外,豁然出现一众军队。

这是大齐帝国在当时最为厉害的一支军队,萧王手底下,直至敬帝死后都未能得到的虎贲营。当初刑场上,萧王将唯一能调动虎贲营的令牌交到十一手中之时,他便料到有朝一日,这支军队会在这皇宫之内与禁军一教高下。

只是没想到,惠帝委派的统领禁军之人竟然会是马元忠。

马元忠看着虎贲营这一群虎狼之师,知道自己再没有退路,目中却坚定无比,撕下布帛,一圈一圈将剑柄绑在自己手上。

君君臣臣,他既不能拦截平南王,那么能做的也就只能是以死报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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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雨终于是停了下来,天边露出一丝霞光。

雨水夹杂着汗水,自头顶落下,身下是汩汩而流的血水,马元忠跪倒在清明门外,以手撑地,已没有鼻息。

这一战,禁军全军覆没。

云霞之外,一马撒蹄狂奔,云雾之中,敬轩滚鞍下马,目中是难掩的不忍,道:“王爷,王妃她……”

他满手鲜血,厮杀拼搏,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原因,只是那个女子而已。

“她怎么了?”

“王妃她……”敬轩紧抿嘴唇,终是在压抑之中,颤声说道:“于横桥之外,苦海崖,被禁军逼迫,不幸坠崖身亡。”

鲜血自脸上落下来,夹杂汗水雨水,狰狞可怕。

“这是,王妃坠崖之前,留给王爷的。”敬轩手握玉佩,十一伸手,忍不住有一丝颤抖。

玉佩在手,白洁如初,依稀有一丝血光闪烁。食指掠过那刻着字样的地方,“十一”“织锦”,字还是当初的字,只不过因着日子久了,被磨得光滑了些。

他收囊玉佩在怀,目中泪意收敛,旋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入宫!”

“王爷,陛下既然安排马元忠设伏必定是有所准备,虎贲营虽然勇猛,诸将也尽归王爷指挥,可毕竟这里是皇城,北营还有途安营诸将听信的人只会是陛下。”“王爷切不可逞一时之快。”敬轩说出这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明白在平南王心里织锦是什么地位,独一无二,更是不可或缺。平南王什么地方都好,只是对那女子太重情了。

若要成为王者,必须要挥慧剑,斩情丝。是成是败,就在这个关头了。

“织锦不会死。”他冷冷说着这句,目光寒冷无比,道:“若是她死了,本王发誓,定会竭尽全力,覆灭了这江山!”

“那就,从那高高在上的两个人开始吧。”十一说完,翻身上马。

“王爷此行不仅救不了王妃,连自己的性命只怕也保不住啊!”敬轩痛心疾首,急忙追赶过去。

“爹爹——”丝言看着这些,忽然带着哭声喊了一句。十一闻言,不由勒紧鞍辔,站住了。

丝言下了马,一步一步跑了过来,裤管已被泥水溅湿,脸上满是泪水雨水,哭得昏天黑地,拉着十一的衣服,哭道:“娘不见了,爹爹,娘不见了,你把娘找回来好么?丝言要娘。”

十一心中一酸,忽然仰望天空,长啸一声,下马将丝言紧紧搂入怀中,道:“娘会回来的,她会回来的,丝言放心。”

丝言渐渐止住了哭声,望着十一,“爹,娘真的会回来么?”

“会的,只要我们等,她一定会回来。”

丝言破涕为笑道:“对了,娘跟丝言说过,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爹,娘是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之后才会回来看丝言的?”

童声稚语,如最锋利的宝剑刺中心头。

“那我们去蓟州等她好么?”丝言看着周围的血水,死尸,说:“丝言不喜欢这里,娘不是也说过我们要去蓟州的么?娘要是回来的话,一定回去蓟州找我们的,是不是?”

敬轩见状,目中也有了泪光,仍镇定着,冷静说道:“王爷,陛下的人在前往这里的路上,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走才好。”

“爹爹,我们走好么?”丝言拉着他的衣服。

天边,云霞漫天,煞是好看,丝言终究是个孩子,望着满天璀璨霞光,脸上便就有了笑容,问道:“娘为什么要走呢?这么好看——”丝言扭头朝他一笑:“爹爹,您说娘现在是不是也能看到这么好看的东西?”

有孤鹜划过长空,不是深秋天气,天却寒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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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顶寺,后院。她一身僧服,手执扫帚尽心清理着梁上的蜘蛛网。

佛堂之上,主持正为僧尼行受戒之礼。

“尽形寿,不淫欲,汝今能持否?”主持闭目缓声问道。

小尼姑方才落发还有些许不适,左右看了看,抿唇想了想,心思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主持睁眼,再问:“尽形寿,不淫欲,汝今能持否?”

来自庙堂的高声怒喝,小尼姑被问得紧了,皱皱眉,方才正襟危坐,缓声道:“能持。”

小尼姑未尝情爱滋味,心中颇不以为意,只死死盯着香烛,对之后头顶疼痛倒是畏惧无比。

后院那带发修行的女子望着这一切,手上的扫帚顿了一顿,再抬头时,早已是泪水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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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门外,诸将相随。

彼时张宽已与蓟州方面联络完毕,就等平南王回城。

若是你死,我会尽毕生之力,覆灭了这天下。

三年前如此,三年后,我亦不变。

惠帝元年八月,平南王以清君侧之名于蓟州挥师南下,直取方城、武阳,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不到两月,燕地尽灭,沿黄河南下,直逼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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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洛阳。

金顶寺,女子捧腹,在后院之中踽踽独行。

主持见此,连忙赶了过来,道:“怀着身孕怎么不好好歇着?”

女子一笑,说:“得多走走才好,没事,一点都不累。”

“算日子,有七个月了吧。”主持笑着看着女子腹部,说:“十月怀胎,三月之后就该临盆了,不知姑娘可想好名字了?”

天上起了风,满地黄叶卷杂,纷飞四起。女子微微皱眉,问:“不如就请主持给取个名字吧。”

“这可难倒贫尼了,”主持笑着,目光淡淡的,想了想,问:“不知姑娘对这孩子有何希冀?”

织锦以手抚摸腹部,微微笑了起来:“我只希望这孩子能平安生长,一生平凡。”

“平安生长,一生平凡……”主持思忖片刻,说:“那不如就叫‘无忧’吧。”

“‘无忧’,‘无忧’,”她默念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低首看着高高鼓起的肚子,一脸柔和:“生而无忧,平安和顺,多谢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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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沉香弥漫。

侍女迅速说完,倩儿闻言,豁然睁开眼睛,喜上眉梢,道:“吩咐下去,把她给本宫带来。”“记住,别伤了她,本宫留着她还有用。”

侍女闻言,迅速离开。

同一时间,永寿宫,太后听完云素所言,迅速吩咐完毕之后,瘫软在座椅上,长叹一声,喃喃道:“端妃啊,端妃,哀家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你若是在天有灵,求求你别再来找哀家了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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