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剑门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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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好东西。好酒之人与滴酒不沾之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谁能解忧?唯有杜康。酒中似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接通至某些神秘的去处。剧饮千百男儿事。如果没酒,诗仙李白那“斗酒诗百篇”的千古美谈便是子虚乌有,怀素恐怕永远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罢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酒与李坏有缘,很有缘。还记得那一天,在小镇上的一个酒坊里,偷喝了几两不知好坏的酒后,神游至荒郊野外,遭遇了改变李坏人生轨迹的事,大事。自此以后,酒便成了李坏的最爱,直到他初识男女滋味之时。

李坏在饮光了最后一滴清儿备下的那一壶五斤好酒之后,剑门关终于遥遥在望,耳畔又响起了那董姓老者的话:“剑门关有故人相候,公子保重。”当然,李坏不会蠢到真的以为前方相候之人会是什么故人好友。

李坏只是不明白姓董的最后一句话:“万般事皆有因缘。”但他总算想通了一件事,这群蒙面高手不会帮他去打架。李坏对打架没有兴趣,所以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酒。所以当前第一要务就是要将怀里的空酒壶灌满。

正当李坏心思活跃之际,忽然感觉不远处有一阵熟悉的香气飘荡而至,并迅速地在空气中流淌开来。竟然是酒香,陈年精纯老酒的香气!

李坏一时精神大振。

有各种嗜好的人,对各种嗜爱的事物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而且很准。譬如酒鬼能感觉到三五里外的酒香,色鬼能闻到千百里外美女的香气,书生更厉害,能知晓八万三千里外发生的事,这便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李坏是一个酒鬼,天生的,纯粹的酒鬼。所以,李坏对酒的敏感度要比一般人来得更犀利,更快捷,更直接,尤其是胃里心里缺了这么些天酒的滋润之后。那五斤酒只能苟延残命罢了,远远解不了他心中的饥渴。

李坏再也忍之不住,心中的***已战胜了连日的苦闷和无趣,一时全身劳累尽去,疾步向前循香气而赶,沿着官道向前赶了里许,左拐折入一条羊肠小道,路两旁半个人高的青翠草木掩映,景色十分怡人,李坏心里却无半点欣赏流连之意。

穿过这条捷径,向右一转,竟又走上了原来的官道,向前再行了半里,终于寻到了酒香的来源之处。只见官道右首旁有一低矮小棚,棚外立着一根丈许高的长竿,竿顶处挂一海碗般大小见方,大黄底子锯齿作边的绸锻招牌,上面书着大大的一个“酒”字。

李坏顿时心情大快,满腔烦恼郁闷之气化作清风一股,顺着那个偌大的酒字消逝得无影无踪,一时只觉世上再无其它任何一字能有这个酒字般爽快,称心。

李坏甩开大步,向那酒棚迈去,眼里除了那台上的酒,再容不下其它半点事物。忽然,一声大喝从棚内传来:“李坏!”李坏乍闻巨声,吃了一愣,缓下急促的步伐,心里只觉这两个字实是熟悉之至,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个字便是自己的大名,心中一惊,停下步来,向棚内一张望,只见酒棚东头背光阴暗处坐着一肩宽头硕的大汉,刚才心里在只顾着前去饱喝个十斤八斤好酒,以偿这几日饥渴之苦,竟未发现棚内还有他人。

李坏稳步走进棚内,见那汉子只身一人,身前桌上却摆列着两个大碗,满盛烈酒,身旁地上放置着好几个五斤容量左右的酒缸,分作两堆,一堆十分整齐,另一堆却显杂乱不堪,想必是那汉子不久前喝过的,心中默数,竟有五个之多,心里暗暗钦佩。

那汉子见李坏走近,站起身来,豪声道:“你可是李坏?”这汉子坐着时便显得十分雄壮,这一起身,更如铁塔一般,李坏心里暗赞一声,这定是燕赵之地的好汉,错非北方气候地势,亦生长不出此般粗犷豪雄之士。

李坏清应一声:“正是在下。”那汉子大喜,粗脸绽开笑容,露出一嘴白牙,一股黄土高原上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好极,我等你好久了。”说罢大手一挥,道:“坐!”李坏心里百般疑问,实是诧异之极,想及这汉子的性格,应该会马上见知,便坐下身来。

那汉子也不开口,左手一伸,推过身前桌上的一只酒碗,右手端起另外那碗,略一示意,便举碗一仰而尽。李坏心里惊异之意更浓了,原来那多出的一只碗是为他而备。心下里寻思,管它三七二十几,既然有酒,自是要先喝个痛快,千般疑问万种悬思都要先搁于一边,想罢端起酒碗便干。

那汉子面上喜意更甚,哈哈大笑,道:“好爽快。”长臂一伸,抓起一个酒缸,咕噜噜地又自倒满,端将起来,又是一干。李坏亦喝一声:“好豪气。”举碗便尽。两人一个不问,一个亦是不置言语,只是你来我往的喝酒,顷刻间便将剩下的十缸好酒喝了个一干二净,李坏好久不曾这般狠喝,心中竟只有爽快,却无半点醉意。

那汉子见酒已尽干,将酒碗向天上一抛,跃将起来,向外便走,待走上官道,停了下来,往后一转身,仰天打了一个酒嗝,道:“李坏果然爽快,不管如何,你这朋友孟某是交定了。”

李坏亦起身步了出去,道:“原来兄台姓孟,却不知大名如何称呼?李坏能与兄台交上朋友,确是荣幸。”那大汉豪声道:“实不相瞒,在下乃塞北大汉堂孟高峰。”

李坏心里一震,这汉子竟是塞北大汉堂的堂主“擎天一柱”孟高峰,真是出乎意料。此人威震塞外,一双铁拳,罕有敌手,若论排名,更可轻易跻身江湖十大高手之列,闻此人大名甚久,一直未曾谋面,却不知于何时惹上了这般棘手的人物。

“原来是孟堂主,真是失敬。孟堂主莫非也是为比翼剑而来?”

孟高峰脸现不悦之色,道:“你也太小瞧孟某人了,虽说比翼剑传为异宝,孟某心中亦有所好奇,却不致于如此千里迢迢而来,今次在此相候,是因为故人之托。”大汉堂远在塞外,路程甚远,且并非坦途,行来颇不顺当。

李坏苦笑道:“孟堂主勿怪李坏多疑,只是半年以来,江湖中前来相寻在下之人实如过江之鲫,久而久之便形成习惯,与人照面便是这句话。”

孟高峰一呆,歉然道:“原来如此,孟某错怪李兄了,真是不敬之极。看来李兄真是不容易,孟某人陪你过几招,松松筋骨,以缓解心中郁闷之气。小心了!”

“了”字还未落音,铁拳直出,一记劈空掌力挟风雨般当面击来。李坏心里更是叫苦不迭,要缓解郁闷之气又何须打架?喝喝酒泡泡妞岂不更妙。看来南宫伤的同道中人还真是不少,看这猛汉的架势,不好好的打上一打怕是不肯罢手。心思一转,不敢有丝毫怠慢,这击来的一拳可不是儿戏。当下身形向左一斜,“追风诀”的一式“行云流水”,飘出了五米开外,闪过这凌厉的一拳。

“好轻功!”孟高峰轻喝一声,“砰”的一声,又是一拳击来,这一拳劲气更足,雷声隐隐,空气似乎都顺着这一拳的劲道而裂分作了两处。南宫伤,李坏又想到了南宫伤。

这“一柱擎天”孟高峰,跟那“战神”南宫伤实是太相像,除了相貌之外,如若今日将他换作南宫伤,不知会是什么结果。拳风呼啸而来,于李坏身前几米处竟分作数股,网一般罩将过来,竟是拳法中的至高境界“散花劲气”,李坏吃了一惊,将身法运至极限,一式“飞云揽月”,身形陡然原地拔高数丈,脱离拳劲的笼罩范围,于空中暗里运气,向前斜踏数步,随即向下一落,立于孟高峰身前。胸中随汹涌的拳劲震荡不已,额上已有细汗渗出,刚才躲避之式实是耗力之极。

孟高峰双目内锋芒大闪,道:“李兄的轻功真是绝妙,孟某真是叹为观止。不过李兄一味躲闪,却不出招,实是太不痛快。”

“孟堂主拳劲实是惊人,李坏自忖不敢硬碰,只有避开一途了。”

“李兄实是谦虚。”说罢右臂一伸,迳直向李坏前胸抓来,此时两人相距不及三米之遥,这一招突兀而至,李坏实是再也无法躲过,只得出手。李坏身形微向右一侧,同时右手疾变成掌,迎上当胸这一记巨抓,未料这一抓却是虚招,还未接实,巨爪便收了回去,李坏心叫不妙,只听得孟高峰大喝一声,左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击过来,李坏脸色一变,忙聚起真气,右掌向右方一横,双腿同时用劲向下劲挫,借势向后疾退。

拳掌于短道相接,轰隆隆的震天作响。李坏只觉体内一时血气翻腾,幸好那一退之势化解了部分劲道,不致于吐血当场,却也被震得连连后退,肚内酒气涌上头来,竟有晕眩之感,再也立将不住,全身一软,跌坐在地。一丝怪异的真气竟由印堂而出,于体内乱窜一气,越窜越快,并带动全身真气,俱动荡起来,只觉体内如万蚁穿行,痒痛难当。李坏心里大叫一声惨极,忙运转心法,以纳乱窜之真气于正轨,却气不由心,一时浑浑噩噩,几已近散功边缘。

忽然,一股清凉之气由背后灵台穴传来,且沿督脉而行,一时李坏只觉暖洋洋般好受。李坏心知是孟高峰出手相助,心中暗暗感激。现在真气涣散,不可抑制,有外力可借自是再妙不过,更何况这“一柱擎天”的真气精纯浑厚,见效更著。忙引导其于全身经脉流转,逐步同化体内乱窜的真气,不知过去几时,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待李坏醒将过来,只觉通体舒泰,默运真气,竟发现又精进了一层,真是大喜过望。

抬眼望处,孟高峰一对精目大睁,满是关切之色,见李坏醒转,面露喜色,道:“李兄真是好福气。”

李坏一跃起身,连连称谢。孟高峰一摆大手,道:“这是李兄福泽深厚之故。与李兄初见之时,孟某便发觉你眉心微暗,隐隐有真气郁结之象,推测可能是由于某次聚功之时未曾全然消化吸收,李兄可能未曾感知。孟某便大胆出手相试,先用烈酒作引,再用真力相逼,以激出潜伏的真气,一试之下,果然不错。若此真气郁积过久,恐非良事。”

对此李坏自然深为所知。真气郁结当然不是什么良端,更是天大的祸坏。轻则功力无法再精进一步,重则于不知不觉中蚕食体内其余真气,实是练功大忌。李坏只是不解,这大汉堂主此次前来固然不是寻仇生事,亦无须费心劳力地替自己导气。

孟高峰似乎看穿了李坏心底疑问,道:“我与李兄一见如故,至于故人之托,已于刚才的酒中全然消失,再无半点隔阂。李兄前途甚艰,若是内息不畅,实是不易应付,所以孟某便略尽薄力,这亦是我们的缘分。”说至此稍微一顿,又道:“依时间推算,剑门关上贵友目前恐怕有险,孟某虽然有心相助,但却不便现身,以李兄的修为,再加上超卓的轻功,固然难有胜算,但要脱身却是轻而易举。我们他日再纵情相聚。”说罢哈哈大笑,转身扬长而去。

李坏长啸一声,一如龙吟九霄,虎吼深山,将身法运至极限,望剑门关飞驰而去。

经过多日来的结伴同行,擒凶却敌,李坏觉得自己与南宫伤、清儿已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如若他们受到伤害,实是心中永远的痛,何况此次变故因他而起,李坏更是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

由于翠云廊密林之夜的炼化,再加上半刻之前孟高峰的倾力相助,李坏的功力修为又精进了几层,这时施展起“追风诀”来,直如风驰电掣一般迅捷,身形已化作白影一道,于官道上飞逝,道路两旁的树木景物向后倒倾,直如长河倒泻之象。

心里一时三分畅快,却有七分焦急,李坏仰天又是一声长啸。啸声尽处,正前方约莫三五里处亦传来一声呼啸,啸声沉闷而急躁,就如困于笼中的巨兽一般的怒咆,显是心里很不痛快,正是南宫伤。接着又传来一声娇吟,声音清脆,一如黄莺,却十分慌乱,毫无半点出谷之时的婉转悠扬,隐隐还夹含着几分欣喜之意,正是清儿,想必是听到李坏的啸声,心中有了一丝希望和期待。

李坏精神大振,知道他们尚无性命之忧,放下三分心来,心里却更为着急,再次催动全身真气,向呼声来处狂奔。不过盏茶工夫,打斗之声已然入耳,翻过一座山头,低谷处的战场已然在望。只见场中分成两堆正作惨烈厮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五具尸首,东首南宫伤浑身血液浸透,殷红片片,不知是敌人亦或是己身的鲜血,当然更可能是两者俱有之。南宫伤双拳呼呼生风,余勇尤在,但一旁围攻的三人功力似是不弱,所以打得极是辛苦。围攻之人当中一个使刀,其人独臂长发,一把长刀舞得滴水不透,余下两人使剑,其一细瘦身材,右手持长剑一把,剑锋极细,剑柄处不知装饰何物,似是标志之类的东西,剑法颇显大气,却挥得不紧不慢,有一剑没一剑地劈砍,显然是在恢复体力,另一人青衣瘦身,此人攻得甚紧,手中之剑正没头没脑地砍刺,白面紧绷,于秋风中竟显出几分悲凉之色。这几人俱是手持武器,想必这鲜血大部是由南宫伤身内流出。

不远处清儿披头散发,衣衫零乱,手上动作虽然不慢,但一看便知已近油尽灯枯边缘。围攻的亦是三人,其中二个蒙面,似是秦淮故人,另一个浑身红得发紫,满面悲戚之色,手中一个长爪似的武器正死命的抢攻,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口里还一边不清不楚地骂骂咧咧,就象刚死了老子或老娘一般。

李坏审时度势,知道南宫伤尚无大碍,清儿这边却已是危急万分,半点也怠慢不得。当即大喝一声,一式“长风破浪”,伤情剑应声而出,凌空而飞,直袭向南宫伤身旁围攻的那个使细锋长剑的长瘦汉子,同时身形一展,扑向清儿身侧。那两个蒙面人无声无息地拦截过来,李坏双手作掌状于半空中虚切向此两个蒙面人,身形随即拔高数尺,越过此二人,右手成爪,迅猛无俦地抓向那个紫红汉子的井肩穴。

那汉子向右一闪,避过一抓,右手向上直举,钢铁长爪向李坏下身顶至,后者向左一斜,左足速往下沉,正踏中这汉子的头顶,那汉子大惊,身形一矮,左手上袭,向李坏左足击来,后者身子向后一倒,右足疾踢向此汉子的肋间软麻穴,此人应足便倒,李坏左足一收,顺势一踢,将其踢至一丈开外。

身后只听得一声闷哼,李坏回头望处,却是其中一蒙面人折了左臂。也活该此人倒下此霉,以为自己还是昔日秦淮河畔功力一般甚好欺凌的李坏,竟敢用肉掌去挡击自己的“掌剑”之势,以致断臂之祸。

那边伤情剑至处,啸声尖锐,剑气凛然,那双手持细锋长剑的瘦长汉子右臂向内一合,长剑于胸前一横,挡向伤情剑,“铿锵”声响,剑身应声而断,裂开之剑尖向内横飞,击向那人的上身。此人大骇,忙向后跃身闪避,侥幸避过断刃,性命得保,却再也躲不过伤情剑的锋芒,惨叫声里,此人右掌齐根被剑气斫断,伤情剑余势未竭,向李坏倒飞回来。

场中几人俱是惊呼出声,未料到现身之李坏身手如此强横,一击之下便生擒一人,折人一臂,断人一掌,真是骇人之极,作为主角的李坏亦是始料未及。刚才盛怒之下,全力出手,才发现功力实是飙升猛进,再加上这几人打斗良久,劳累非常,身法劲力打了折扣,遂成全了这雷霆一击。

李坏来不及大炫特耀一番,以展现自己绝世的英雄气概,忙抢身抱住摇摇欲坠的清儿。清儿环手绕住李坏的脖子,长呼了一口气,娇面一片惨白,半点血色也无,看得李坏又是怜惜,又是心痛。正待出声安慰,清儿灰暗的双唇轻启,一对朦胧的大眼紧盯着李坏,细声而断续地道:“你这小。。色。。鬼,终。。终究还是来了。。我等得你。。。好。。。好苦。”说罢娇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李坏心里怜惜之意更甚,忙用衣袖拭去清儿唇角的血迹,左掌贴住清儿的背心,渡出一股真气,右手细细地***着清儿白得不太正常的脸颊,道:“辛苦你了。”说罢垂首轻吻向她的双唇。

清儿臻首似要向外一偏,却不知是力不从心,亦或是心不从力,玉首并未偏转半分,被李坏吻了个正着。一时,李坏感觉嘴里一股芬芳之气中夹杂着一股咸咸的血腥味,心中顿起万般怜爱之意。暗地里庆幸来得不算太晚,否则以后便要大书一篇李坏永久的悔了。

清儿不知是因为李坏输过的真气,还是因为害羞,惨白的娇面上涌上一股艳红之色,红白相间,十分瑰丽而诱人,李坏强忍色心不住,再次俯首吻了下去。清儿欲拒还迎,嘴里咿咿唔唔,双臂却抱得更紧了。

李坏抱着清儿,立起身来,向右首不远处的一处岩石走去。走近岩石之前,将清儿轻放于其上,道:“好清儿,看为夫李公子加大侠我打发这一路杂碎,再跟你好好诉一诉离别之后的思念之苦。”

清儿脸更红了,娇羞无限,娇骂一声,道:“什么为夫李公子大侠,什么离别思念之苦,乱说一气,也不怕烂了舌根。”这一串话语通顺之极,显是气息已有所缓转。

李坏哈哈大笑,向场内走去、由于李坏刚才狠厉的霸气,几人已然罢斗,汇成一队结成联盟,严阵以待,此时见他走来,俱都不自觉的向后退去,李坏心里得意非常,实是从未有过这种豪气。李坏右手入怀摸出酒壶,向南宫伤抛去,口里大叫:“南宫兄,看酒!”

酒壶“呼”的一声向身前一群人飞了过去,一帮人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低头闪避。酒壶向后边的南宫伤飞去,南宫伤伸手抓过,咬下壶塞,“咕咚咕咚”地一仰而尽,半点也未洒出,饮罢一抹嘴唇,大喊道:“真是好酒!知我者,李兄也。这些天未沾酒气,打架都使不出力气。”

李坏哈哈大笑道:“我亦是比你幸运一点,之前半刻才有机会喝了几斤好酒。”“看李兄刚才的风采,似是又有所奇遇,真是可喜可贺。”南宫伤喝了几斤酒,似乎体力已全然回复,声音底气十足。

“说来真是幸运得紧,待我们先打发了眼前这帮仁兄再叙不迟。”李坏应声道。“是极是极,这帮人实是惹人厌恶,竟将这一路的酒都搜刮了去,简直是岂有此理。”

两人相对而行,一东一西,向中间这帮人夹了过去,这几人面现惊惧,畏畏缩缩地向内聚堆。那断掌汉子满脸怨毒,不时地回首向剑门关内张望。

李坏调笑道:“在等帮手吗?慢慢等,你家少爷我不着急。”

此人细眼中流出一股狠毒之色,道:“李坏,你休要卖狂,一会方总堂主前来,有你好看。”

“总堂主?逍遥门?霸刀方雷平?荣幸哪,荣幸之极,你们逍遥门倒挺看得起我李坏,竟派这老不死前来相会。”李坏嘴里仍然是一付轻松之态,心中却暗暗吃惊,听闻霸刀这老头平生未尝落败,却不知是真是假。

那人哼了一声,不置言语,李坏又道:“你是何人?”那人将头一偏,不再答话。南宫伤于东首道:“此人是逍遥门中金风堂主闪电剑雷罡。”

李坏哦了一声,道:“真是可惜,不小心砍了你的右掌,你雷老兄如今只剩一只左手,闪电之剑想必变成了不闪之剑,这金风堂主的位子怕是再也坐不稳了吧。”

“闪电剑”雷罡顿时满面死灰。逍遥门内一直奉行优胜劣汰的原则,能坐到堂主之位实是不易,更何况是五堂之首的金风堂。逍遥门内中人要想往上爬,明里相斗,暗中栽赃使坏之技无不用其极,这人爬到金风堂主的高位,不知曾得罪过多少逍遥门中人,如今失却右掌,堂主之位固然不保,更会有性命之忧。此人今次随霸刀前来,以为能稳操胜券,坐拥一功,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却不料适得其反,这天道之数,实是奥秘而不可预料。

南宫伤于另一边大摇其头,口中喃喃道:“唉,可怜,真可怜。”

“闪电剑”雷罡怨怒至极,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声,扑了上来,毫无章法。想必此人受此大难,又遭到李坏、南宫伤两人的热嘲冷讽,更想及自己灰暗的前景,心神终于大乱。

李坏轻叹一声,道:“雷老兄真是冲动。”说罢左足向前一伸,绊了“闪电剑”一个狗吃屎。右手中指微屈,向外一弹,劲气一冲,点上了他的晕睡穴,道:“好好地睡一觉罢,醒来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其时日正当午,昏阳当头而照,懒懒散散的实无半点生气,秋风阵阵,抬眼望处,近山遍地金黄,剑门关于不远处森然屹立,见证着这岁月的黯淡与辉煌。

忽听得尖锐的一声哨响,四围一时悉悉作响,李坏放眼四顾,但见东南西北四向树木杂草丛中、岩石山堆之后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皆金衣金面,粗略一估,约莫百余之众。俱手持武器,或长刀,或弓剑,或枪矛,步调一致地由四方向场中圈了过来。李坏伸足一踢,解了横于地上“闪电剑”的晕睡穴,顺便一脚将他踢了出去,道:“你的金子金孙来了,睁眼瞧瞧罢。”

“闪电剑”雷罡半坐于地,苍白的脸上一付惊惶不解之色,显是犹在梦中,茫然的眼光四处游走,发现自己堂内帮手现身,顿时来了精神,于地上一跃而起,腰板一硬,细瘦的关颅猛地一昂,道:“李坏,你倒是故作大度,这释身之德雷某决计是不会忘的,雷某倒要看看你要张狂得意到几时。”声音底气十足,有恃无恐,脸露狞狰,细长如竹竿的身材如同枯竹逢春,断却的右掌也似再无丝毫痛苦,声音咬牙切齿,自然不会是想要报什么释放之恩活命之德。其余独臂刀诸人亦是面露喜色,不再后退。

李坏朗笑一声,道:“想玩人海战术吗?就算你们将剑门关团团将我围住亦是不惧。”东首南宫伤也大声叫道:“是极,要想一尽性情,对手自然是愈多愈好,刚喝了好酒,正该痛痛快快的打上一场。”

“闪电剑”雷罡嘿嘿冷笑,道:“不知死活的狂徒,一会将汝等几人乱刀分尸,直卸成几百几千块,教你等家人友朋寻不到半点安魂之肉。”声音阴森,语意更是狠毒,显是心中怨忿之极。

李坏心思电转,那真正的敌手“霸刀”方雷平并不现身,其目的显而易见,先遣派这群贱命的帮众来送死,以消耗己方两人的体力精神。这死老头也忒地小心翼翼,此等时刻尚不出手,怪不得传闻此老向无败绩,偌大一把年纪仍活得逍遥自在,声名威震武林,原因却是于每场战事踩着别人的脑袋赚下来的,实是老奸巨滑,心狠手辣,半点廉耻亦不知之辈。

李坏心里暗暗盘算,如今形势实是不容乐观,南宫伤已激战半日,体力显是损耗不少,虽仍有一斗之力,但暗中之敌人源源不绝,斗到最后自是不免吃亏受伤。清儿则更为不妙,依她的状态,虽然还未身疲力竭,但战斗力却已是半点也无。如今之计,首要是须将清儿救脱至包围圈外,再以自己之身诱敌,南宫伤与清儿便可伺机脱身,余自己一人便一切好办了。想斗便斗,要走就走,任他包围到何等程度,高手堆积到了天边,自己亦能窃得良机,逃脱出身,至少亦可保得小命一条。计既已定,当下便传音向南宫伤授以机宜,南宫伤于对首轻微颌首。想必是这“战神”虽然好斗,但如今之势,确不是打架的好时机,敌人愈来愈多,情势益加凶险,还是避却眼前锋芒保命要紧。毕竟好命只有一条可享,生命若是不在,万事便已成空,更遑论去寻人喝酒比武纵意人生了。

四围金衣人越圈越紧,场中空处随之越变越小,不知何时,“闪电剑”等人已混入包围圈中消失不见,只剩下“长江三杰”中的老二张铭豪及躺于地上的“雁荡双杰”之一蔡扫光。前者刚死了大哥小弟,想是已被无边的仇恨冲破了头脑,见援手得至,自是要再拚个你死我活才算,后者眼珠乱转,不知心里作何想法。

李坏走近西首清儿所在的岩石,俯身抱起其娇躯负于背后,只觉清儿浑身上下细软绵绵,就如没有半点骨头一般,心里怜惜之中更添几分伤感,微侧头颈柔声道:“好清儿,我们又得暂时分开一阵了。”

清儿睁着一双俏目,东瞧瞧,西望望,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垂臻首,面上阴沉不定,似是心事重重,忽然猛地抬头,坚定地道:“如今形势是有一点点紧张,但……但你……你休想藉此而抛下我。”

李坏苦笑一声,扫视一下周围杀气腾腾的金衣人,摇头道:“一点点紧张?嘿嘿,这一点点紧张倒是大不寻常,就算我们消灭了眼前这么一点点,后头三点四点五六七八点紧张就随之而来了。更何况,我……这一路与你同行,心里更是愉快,若未至此险要关头,我又岂会忍心与你分别。”说罢将想定之计轻声说了出来。

清儿道:“你——你当真会脱得了身么?”语音低柔,大是关心。李坏反手***清儿细滑的秀发,道:“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人在别人眼里,恐怕是已经坏到脚后跟了,当然是不会轻易升天的。”何况逍遥门是为比翼剑为来,万一不慎,总可保一时之命。这句话李坏却没说出口,怕增加清儿心里的担心和忧思。

清儿咭地一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倒是有点歪道理,历史中大奸大恶之辈,如曹操等人,确是活得逍遥自在。你这小——小色鬼虽然及之不上,但遗上个百八十年却是问题不大。不过,嗯,不过升天你倒是无须再想,你的色名恐怕早就让阎罗王记上备忘录了。”这些话说得既长且快,颇费心力,一时间清儿俏脸红霞飞满,娇媚异常。

忽地里,尖哨声再度响起,四围的金衣人嗬嗬的低吼出声,擎刀举枪,攻上前来,一时刀影弥空,剑风劲呼。

李坏低声道:“好清儿,抱紧了,若是打斗中掉了下去,可不能怨我这大侠护花不周。”清儿低骂一声,看着形势危急,不再出口,双手紧紧环住李坏的脖子,柔软的前胸与前者后背贴了个严严实实。李坏心里大感香艳刺激,却不敢再动色心。东首南宫伤大吼一声,冲上前去,双拳如雷,轰向四围的金衣人,顷刻之间,冲在前头的七八个金衣人便如枯枝败草般倒了下去,不知是死是活。

李坏抬眼望天,口里喃喃自语道:“老天啊老天,你可要睁眼看得仔细了,如今之势,可不能怨我大开杀戒,上干你的天和。”声音极轻,于这嘈杂的环境中更显飘渺,清儿听不明白,奇怪地道:“你这小色鬼,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李坏调笑道:“我在说,霸刀啊霸刀,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饶过我李坏的小色命罢,我便将背上百媚千娇活色生香的美人双手奉上。”

清儿“呸”了一口,道:“就算你将我献上,却又要何用,你肚子里还装有多少坏水,一古脑的倒出来好了。”说罢狠狠地扯着李坏左耳垂往下猛力一拉。李坏大叫一声:“谋杀亲夫啦——”纵起身形,挥动伤情剑,一式“风起云涌”劈空而划,剑气起处,啸声不断,当之者无不披靡,直如砍柴切菜一般。

由于李坏近日功力大增,如今背上负着一人,脚步却仍是轻盈自如,毫无负累之感,心里虽然打的是逃跑的好主意,但杀上一阵却是大有必要,先将这群喽罗们杀个七零八落,免得这些人等于逃跑之时碍手碍脚。心思一定,便劲跃至金衣人群之中,行云流水一般在敌群中穿行,直如栽柳插花,右手持剑,左手成掌,一时左攻右击,上刺下斫,前突后进,只听得清儿在背后轻轻地数着:“一,二,三,四,——十七,十八——三十五”,李坏心里一惊,这么一会便戮了三十五条人命,自己手下何时变得如此狠辣了。心里慈心一起,便松了一把劲,只是将金衣人打晕打倒无再战之力便算,却不再取人性命。清儿数不下去,“咦”了一声。

金衣人见同伴纷纷毙命,却攻得更紧了,全然不计身家性命,先前约莫估算这群金衣人有百余之众,现在看来,却似越打越多一般,李坏心下惊奇,照这种打法,何时算完?就算平常里担水砍柴,担得多了,砍得久了亦会觉劳累,就算手脚仍然轻松无碍,但心底下却是没劲得很。

蓦地里,一把刀由身后攻了过来,角度刁钻之极,很是老到,攻击对象却是背上的清儿,待李坏感应得到,刀锋已近在咫尺。心里一惊,这金衣人群中竟隐杂着好手,想必是独臂刀等并未远去,却伏于暗处玩阴耍险。

由于李坏负着清儿,虽然身法不打多少折扣,于招式之精妙及攻击防守却略有碍处,背后更是弱点所在。若是平时,又岂会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将刀舞到李坏的身旁几尺之内?背上隔着一人,对身后的攻击便有点感官偏差,刚才一时未曾顾及,予背后之人以可乘之机。

四下里都是敌人,李坏避无可避之下,只得将身子向左上跃起些许,顺势一撞,顿时将左围几个金衣人撞飞出去,身法受阻,右腰侧已然中刀,只觉火辣辣的生痛,幸好一撞之下缓解了不少攻势,伤得不重,心里却甚是恼火,不待背后之刀收回,剑转左手,右手得空向后一探,抓住此把阴刀向前一拖,中指贴刀背一弹,将内劲由刀身传将过去,只听得背后闷哼一声,右手一轻,此人竟撒刀不顾,李坏劲力一吐,刀柄向后反身而飞,“砰”的一声巨响,却不知击中了何人。

忽然,南面树林内劲气激荡,转眼望处,竟又是几十名青衣蒙面人冲杀过来,李坏心里连连叫苦,真他妈的见鬼,这逍遥门也太是过分,如此没完没了,霸刀这老头也真是沉得住气。心下无法,忙抖擞一下精神,以迎击这群蒙面生力之敌。

清儿低呼一声,道:“小色鬼,你——你受伤啦?你还是将我献了去吧,否则可不太妙。”李坏豪情满怀地道:“清儿何出此言,水儿将你托付于我,我自当誓死护花到底,不让你掉下半片花瓣。”“原来——原来你是因为小姐之故,若不是小姐,你便再也不会来管的半分生死,对不对� ��”声音沉重,伤感之极。

李坏心里一惊,暗骂自己笨得要死,怎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说出这般半点水平也无的话来,简直是有损情场老手的光辉形象,忙道:“清儿休要多疑,我李坏虽然,虽然——”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清儿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出神之际,青衣蒙面人已然及近,却是攻向金衣人!李坏心里一喜,原来竟是帮手,脱身良机便在眼前!心里却大感奇怪,想不出这群蒙面人是何方神圣。凝神一望,只见这群青衣蒙面人竟十分狠毒,逢人便杀,连原来被自己打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的金衣人亦要补上几剑,半个活口也不留,心里更感怪异,却来不及细想,忙打倒身前几名敌人,招呼南宫伤护清儿先退。

由于青衣蒙面人的出现,片刻之间,金衣人已然死了大半,再无先前的凌厉攻势,南宫伤左一拳,右一腿,冲出包围,向李坏所在之处聚来。后者将清儿轻轻放下,道:“清儿,你与南宫兄趁此良机,先行去吧。”清儿一言不发,转身向南面树林便走,李坏心里暗叹一声,示意南宫伤跟上前去护送,南宫伤点头应允,一个纵身,携起清儿之手,几个起落,已隐入树林深处。

李坏提剑步向战场,却发现场内又起变化。只见几个灰衣蒙面人不知何时而至,大刀阔斧一般杀向青衣蒙面人,竟是昔日秦淮河畔故人,场面一时混乱之极,先前一边倒的形势一解,双方顿成胶和之局。

李坏脱离战场,望北而行,却无人理会,此时他这主角竟似成了身外之人,再也无人关心,而李坏心里却暗暗感知,“霸刀”这老头定然就在前方不远。转过一座小峰,一股慑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抬望一眼,只见三尺见方的一块大石旁,立着一个满脸络腮大胡的彪形汉子,一双厉目电射,正是“霸刀”方雷平。

适当的时机是制胜的关键。说得好听一点,亦即书面斯文的说法是“应运而生”。放眼历史的滚滚大潮,一些所谓的英雄大枭,于一些不知名的小山头小村镇之类的地方揭竿而起,一时之间,四围好汉勇者纷纷响应,或持菜刀,或握耙子,誓死跟随。其中的“揭竿”便是关键。你无须去管他揭的是深山老林里的青翠竹竿,亦或是竖插于某个城头的飘扬旗竿,总之它是一根竿子,能让人分辨得出,不致于误解便是。更重要的是那个“揭”字。为什么偏生是“揭”,却不是“举”,或者是“持”,或者是“拿”,“抓”——?

李坏曾经苦苦思索其中的道理,试图解开玄妙,冥思苦想一段时日之后,终得出一些结果。原来,这其中的神秘之处实与生活中的重要事物、情感等隐隐相关。

譬如,人生大事之新婚。幸福的新郎满怀憧憬心胸激荡地,轻轻柔柔不急不徐地揭起羞答答端坐于床沿的新娘的大红盖头,这个“揭”字在此时此刻便有十万魅力,百般诱惑。

可以想象一下,就这么一伸手,接着那么轻轻一揭,对,就是揭,只能是揭。不轻不重,不缓不急,这新郎的心里便存着三分着急,七分期待。

若是用力过甚,便成了掀,味道便就变了,变成了抢人家的新娘;若是动作不当,便又成了抓,在此种情景,此种时刻,你竟然用抓!实在对不起,这位老兄,看来你应该去孔老夫子门下去好好听几天课,再启蒙一两下,进化三四点,这对你十分必要。

又如揭榜。无须提揭的是皇榜,英雄榜,美女榜,就连恶人榜,无赖榜,催帐要命榜,这个揭字仍是把持着一切,魔力四射,夺人心魄。

最重要的是揭锅。这里的“揭”字更是道尽了人生的个中三味。能不能揭得开锅,决定着人的生死存亡。

什么?你揭不开锅了?拜托,早说嘛!给你块豆腐,寻个四下无人之处自个向老阎报到去吧,这个青青白日,朗朗乾坤想必你是不会再留恋的了,一路走好,请代李坏向老阎问好,说他最近比较忙,待得到空闲再陪他打牌。

我靠,你把豆腐吃了?景仰,景仰啊,景仰之极!真是滔滔兮若江水无穷尽,渺渺兮如沧海无止休。

“民以食为天”。这个揭开的锅里装的就是天。其实这个道理完全可以横向辐射,纵深扩散。

不用说是民,就是一只懒狗,一株小草,亦深知饮食是天。虽然不是唯一,却胜似唯一,虽然不是一切,却凌驾于一切。不过这懒狗小草揭的是不是锅那请恕在下浅薄,未能深知。

兴许它们揭的是烂碗破盆,腐竹碎石,但这都是不可确定之数,诸位大可纵情想象,肆意猜测,我李坏大人大量,自然是不会有意见的。

一个人揭不开锅,你说他还能揭什么?

当然是揭竿。

揭竿还是为了揭锅,两者之间互为因果。

李坏想清了这些道理,便感觉自己已如庄子般神秘高深,孔子夫般博大宏渊,于是便去找赵大公子炫耀。

一个人最大的悲哀,不是一直一事无成,亦不是跟斗连连,而是明明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些光彩的事,想出了一些高明的招数,却无人喝彩。

李坏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便发誓,不管赵大公子如今是在跟皇帝老儿喝酒吃菜,亦或是跟“隐雅居”的凤蝶畅谈风月,都要将他抓了过来,好好地与他阐明了这关于“揭竿”的深刻哲理。

能跟皇帝老儿对面而饮,一直是赵大公子的夙愿,而与“隐雅居”的凤蝶聊天,更是他的心中理想。

孰料,李坏寻遍了京城内大大小小千百家**,踏遍了城中好好坏坏百千家酒馆,却连赵大公子半片衣角都没抓到。

李坏十分泄气,百般不忿,心道,这猫儿什么时候改吃素了。

李坏心下暗想,莫不是赵大公子冲进了皇宫去一睹天颜,又或是爬上了“隐雅居”前的杨树上与鸟儿共眠?皇宫实在太大,不易找寻,但“隐雅居”却相距不远,倒可以前去探上一探。

李坏想及便做,当即动身赶往城东的“隐雅居”,由于心情激动,脚下的步伐便已跟着急了起来,不一会便已赶至,却被告知,赵大公子正在城东护城河畔钓鱼。

李坏耳里听着凤蝶慵懒诱人满蕴笑意的声音,眼中看着窗外万籁俱寂的无边夜色,便知道赵大公子又受到了凤蝶的调戏。

李坏心里暗叫一声:可怜的赵大公子,我来救你!

当即望城东便赶,一会便至,但见护城河畔树影婆娑,一轮新月,凄凉清淡的静静洒下,洒在一平如镜的河面,洒在河畔半分不动的赵大公子身上。

赵大公子满面虔诚,双手紧握着一根细细的长约丈余的鱼竿,两眼在不清不楚的月色里散放着***的光。

李坏一见到赵大公子手里的“渔竿”,心里便再无其它想法,尽是关于“揭竿”的道理,迫不急待地跃到赵大公子身旁,一屁股坐定下去,也不管赵大公子是否听得进去,开口便是自认为深刻的“揭竿”之理,一时源源不绝,抑扬顿挫。

赵大公子满面怪异地盯着李坏,又伸手摸了摸李坏的额头,道:“没发烧啊,怎么一天不见,好好的一个色鬼便成了一个疯子。”

李坏大怒而起,心中一时饱受失败和挫折的摧残。大声道:“那依你之见,揭竿又是什么意思?”

赵大公子望了望神秘的月色,神秘地道:“揭竿之所以是揭竿,就是因为它是揭竿,而不是别的。”

李坏顿时无语。讥笑道:“就算我是疯子,却也比不过你赵大公子此时的疯劲吧。你明知道这护城河里并无半条鱼虾,就算有个一条两条,如今深更半夜,却又如何能钓得上来?去夜市买上个十七八条又有何难处?怪不得凤蝶不肯见你,你如此愚蠢,换作街边乞讨的丐婆,亦不会瞧上你个一眼半眼罢。”

赵大公子痴痴的道:“你这色鬼,日日于万花丛中穿行,向是来者不拒,闻弦歌而不知雅意,你又岂会明白,当一个女人心里认为一个男子愚笨之时,却正是这女人动情之时。”

李坏一时哑然。

在赵大公子处碰了钉子,李坏心里暗骂自己误交损友,便去想找方巧手“一诉衷肠”。

方巧手做的烟花很有意思,本人更有意思,李坏一直这么觉得。可方巧手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李坏只好望护城河而叹。

李坏看着眼前的“霸刀”方雷平,不知为何,心里竟又想起来关于“揭竿”的哲理,眼前又似乎浮现出当日长安城东护城河畔那一轮寞寞新月。

于是,李坏开口了,“你们逍遥门的竿子呢?”

“霸刀”心里一愕,实在没有想到李坏会问出这般奇怪得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来,一时瞠目以对。

自上届武林大会惨淡收场之后,逍遥门异军突起,率门下之众征战南北,发兵东西,半年之内,黑道各门派望风归顺者已十之七八,逍遥门一时势力大增,俨然已成为江湖中第一大派系。

李坏当时默默无闻,自然未逢此盛事,不过,有一点他倒是记得很清楚,逍遥门初战江湖时的标志,是一个招牌,顶在竿子上的招牌。

逍遥门,顾名思义,打出的招牌自然与逍遥相关。他们的招牌便是“群雄聚义,逍遥江湖”八个大字。

这八个字实在是带有强烈的诱惑性,蕴含着深刻的煽动本质,尤其是对长期处于不光不彩,十分压抑之境的黑道之众,更是如枯柴烈火,一碰即燃。

李坏一直对逍遥门的做法持赞赏态度。将一众黑道乱党聚于一起,好好地加以管制和约束,大家没事喝喝酒,聊聊天,打打牌,这自然是江湖之福,何况,自逍遥门一统黑道之后,确实是没干出什么惊世的坏事。

可是,李坏自上次于秦淮河畔与逍遥门中人短兵相接之后,却发现逍遥门不对劲,很不对劲。逍遥门之人哪里是什么逍遥江湖,根本就是嚣张江湖。

所以,李坏很失望,就如同见到秋日满树金黄的树叶没被秋风吹落却被秋雨淋了下来的失望,又很痛心,就如同见到一个孩子好心扶起跌倒在大街上的老妪后却又将其摔了出去一样的痛心。

李坏道:“你们逍遥门不是提倡群雄聚义,逍遥江湖吗?”

“霸刀”方雷平心里似乎有点明白了,道:“当然,这是我们的宗旨,我们的目标。”

李坏又道:“可你们现在的行为跟强盗何异?”

“霸刀”嘿嘿地笑了几声,道:“我们逍遥门的大志,又岂是你李坏这等色鬼酒徒能明白。”

李坏道:“狗屁大志,还不是想称霸江湖,你们逍遥门的那点诡计阴谋,早就是那个司马什么之心,是不是人都知道了。”

“霸刀”沉声道:“李坏,你可知道老夫横行江湖数十载,靠的是什么吗?”

李坏道:“面厚心黑,如是而已。”

“霸刀”道:“在江湖上行走,日日刀口舔血,剑里含仇,这个脸自然是要比旁人厚上几分,心当然也得多长上几个眼。不过,最重要的是,老夫从来都不说自己不该说的话,不做自己不该做的做,不拿自己不该拿的东西。”

李坏道:“不愧是老不死,做人做到这份上,李坏实是不想佩服都不行了。不过,我虽然说了不该说的话,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却也照样活得很好,还能听你这老乌龟的大道理。”

李坏心想,今日之事无法善了,先痛快地骂骂这老头,出出心头的恶气,最好能激怒这老头,如果他再患有心脏病,一气之下升天而去,那更是再妙也不过了。

“霸刀”冷冷地道:“你想用激将法吗?就算你骂得再难听十倍百倍,老夫也当作耳边风,况且你李坏喝酒的本事不赖,泡妞的招数也是不少,只是,骂人的功夫却不太高明。”

李坏一时英雄气短,这老头此前想必是已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摸透了,再加上脸皮之厚,连自己都瞠乎其后,要在嘴皮子上沾点便宜,实是有如那个蜀道之道。要是清儿在就好了,李坏想,这个古怪刁钻的清儿应该能在唇舌上与眼前这“霸刀”针锋相对。

意识到了此中关节,李坏便闭口不言,以免激不到人,反将自己气出个诸佛升天。

于是,李坏便缓缓地拔出了剑。

剑名伤情,伤的自然是别人的情。自伤情剑诞生之日至如今,确实是从来没让李坏失望过。

李坏觉得,此剑已是自己的一部分。

可现在,伤情剑能伤得了眼前这“霸刀”的情吗?

李坏没有把握,在这个世上,大部分事情,在你做之前,通常都是没多少把握。

预料,计划只是一种需要。

李坏出手了。出手便是一招“风雨飘渺”。无边风雨,渺渺飘飞,雾蒙蒙的一片飘向“霸刀”,一时间方圆一丈之内尽是雾蒙蒙的剑气,风气,雨气。

李坏很想知道自己现在的修为究竟高到了什么程度。

眼前的“霸刀”自然是很好的测试对象。

“霸刀”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自三年之前黑道一统之后,他便很少动刀了。不是不想动,而是没有机会。

每个人都有自己相应的高度,处于相似高度的人之间的比斗才称得上是较量。

而眼前的李坏显然已值得自己动刀。

“霸刀”向后略退半步,不知何时,右手上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刀,此刀已跟随他几十年,他对自己拔刀的动作一直很有自信。

“霸刀”左手斜向内握住右手腕,喝了一声,薄如蝉翼的刀由上而下舞动,舞出了一片刀气之墙,刀势向外一推,这片刀气之墙呼啸而前,如巨浪一般冲入了雾蒙蒙的剑气之内。

一时“咝咝”之声如利刃一般钻入耳膜,随即巨浪轰然一声暴响,炸将开来,似乎是巨浪于剑气之内碰上了岩石。

李坏只觉心潮翻涌,疾向左掠出几步,伤情剑向右上空劲劈,正是“风起云涌”,一时风雷隐隐,乌云阵阵。

“霸刀”大喝一声,道:“来得好!”,向前抢过半步,踏进中宫,长刀向前直砍,一道笔直的刀芒,就如同天上闪过的一道惊电,破空而行,迎上漫天的狂风乌云。

李坏脚下一晃,“追风诀”的一式“云间漫步”避过满天呼啸的劲气,右手一挥,一式“长风破浪”,就如一尾流星,与惊电一般的刀气迎面撞到一起。

只见得“蓬蓬”的巨响不绝于耳,李坏顿被涌回的刀气,剑气击得倒飞数丈开外,喉头一甜,一股热血便已冲口而出。“霸刀”亦迭迭后退,一张紫青脸庞涨得通红,显然是在极力忍受体内澎湃不已的真气。

“霸刀”沉声道:“李坏,看来老夫还是低估你了。依你的修为,若是你肯献出比翼剑,老夫便既往不究,保你入逍遥门,做老夫的副手。”

由于李坏刚才已激斗许久,真气实是损耗不少,而“霸刀”却以逸待劳,眼前之局,虽然“霸刀”稍占优势,但“霸刀”以生力之身迎战疲惫的李坏,却只是让李坏吐出一口鲜血便了,心里实是不太满意,却起了爱才之念。

李坏摸出怀中的酒壶,拔盖欲喝,却发现壶内已是滴酒不剩,才想起一壶好酒刚才已被南宫伤享受光了。

李坏心下失望,收壶入怀,道:“你先去弄几斤好酒来,不用说比翼剑,就是双fei剑我也给你。”

“霸刀”一惊,道:“双fei剑?莫非与比翼剑是一对么?”

李坏道:“这还有错?比翼双fei你不会不知道吧,有比翼剑,自然就有双fei剑。”

“霸刀”电目熠熠,扫视着李坏的脸,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心里有百分疑问,却又有千万私心。若是有双fei剑,那岂不是可当场据为己有?

“霸刀”心思电转,蠢蠢欲动,道:“要喝酒还不容易,老夫现在就陪你去剑门关喝个痛快。”

李坏道:“去剑门关喝喝倒也无妨,不过那比翼剑,双fei剑,单飞剑什么的就没了。哈哈!”

“霸刀”怒道:“臭小子,敢情你是在消遣老夫。”

李坏道:“眼前只你一人,不消遣你,难道让我去消遣大石头吗?不陪你玩了,老头。”

架打完了,修为检验成功,李坏十分兴奋,便想去喝酒,此地便一刻也不想再呆了,什么金衣人,蒙面人,都让他见鬼去吧。

“霸刀”阴阴地道:“你走得了吗?”

李坏道:“腿长在我自己身上,自然是我说了算。”

“霸刀”忽地拍了拍手,掌声响处,但见“胖尊者”从不远处一块巨石背后走了出来,手里擒着一人,竟是清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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