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千丝万意无时已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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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初雪终于停住脚步,狐疑地打量着他:“你知道?你跟我同样在深山里,你是如何知道的?”

睢子略带得意:“我自然有我的法子,只是问你想不想知道。”

叶初雪嘴角的笑意愈发冷清了起来,目中隐隐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出人意料地说:“不想。”

睢子一愣,见她又转身往回走,大步过去一把攥住她:“你真的不想知道他现在的消息?”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现在一定从河西牧场发动了大军。”叶初雪看见睢子露出惊讶的神色,心中愈加笃定,语气也就愈发刻薄:“怎么,你很吃惊么?我怎么会知道呢?因为这是既定的策略,我与他一同商议制定的。只要没有什么意外,定然会按照时间施行。”

她抬起头来望向天空。银河已经转移到了天空一角,夏天转瞬即将离去,叶初雪心头微微惆怅,她曾经那么盼望夏天的到来,却无法与那人一起共度。

她将一腔的烦闷全都撒向了睢子:“我不但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我还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以他的习惯和目的,再联想到龙城之前的动态,他一定不肯功亏一篑,所以要保证万无一失,就会要对龙城做合围之势。所以他现在一定是分兵行进,而他本人会吸取龙城之失的教训居中调度,以防再发生诸部之间不同音讯被人分别击破的事情。”她看着睢子,眼角眉梢都是不屑,“怎么,你要不要我再说出他现在的准确位置?”

睢子几乎有些目瞪口呆。

他只知道叶初雪是平宗带出来的人,胆略见识非同凡响。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叶初雪竟然会干预到军事上去,而听她所说,竟然是平宗首肯的。甚至是她参与了制定策略。

“晋王竟然如此信任你?”睢子到底不是汉人,做不到城府深沉,心中所想,也不屑于藏着掖着,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但语气中仍然有着不可置信:“让一个女人参预军机?我看他也是昏了头了。”

“我看你才昏了头。”叶初雪脱口而出,说完愣了愣,却也不肯反悔,只是冷笑:“晋王什么样的人物,也是你配臧否的么?”

睢子倒是从没有见过她这样激烈地与他对抗,一时间甚至顾不上恼怒,反倒歪头打量着她,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晋王知道吗?”

这话问得突然,叶初雪愣了愣,随即一阵慌乱,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什么?”

她的手像是有自己的主意一般,已经护在了腹部。

睢子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问:“晋王与你完婚是在那件事之后吧?那时他知道你已经怀了我兄长的孩子吗?如果知道,他为何还肯娶你?”

“他……”昆莱那件事情始终是叶初雪的死穴,只要一想到便会没有来由地慌张起来,“他当然……”

就在她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撒谎时,睢子已经替她做了选择:“他不知道?”睢子笑了起来,“我猜就是这样。晋王那样的人物,如何能受得了你怀着别人的孩子?”

叶初雪咬着牙硬挺:“晋王那样的人物,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揣测的。”

睢子突然大笑了起来,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是个男人,晋王也是男人。就算你知道晋王会如何行军布阵,如何去攻取龙城东山再起,你也不可能像我那样了解一个男人在这种事情上的想法。”他发现自己在这场交锋中占了上风,便上前一步,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叶初雪在月光下被映得如羊脂玉一样的面颊,声音却温和了许多,“那么他离开你的时候知道这孩子了么?”他唇边挂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是你告诉他这是他的骨血?”

叶初雪悚然而惊,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真是聪明人,难怪晋王如此倚重你。”睢子笑了起来,“我想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叶初雪微微抬起头,倨傲凌厉地瞪视着他,用眼神逼他不得不回应她的问题。睢子嬉笑了一下,“我不过是在想,如何才能从你身上获得最大的好处。”

叶初雪微微笑了一下,这才将目光挪开:“连我他都不会来救,何况是一个来历可疑的孩子。晋王并不缺子嗣……”

“他的世子可是他最大的敌人。”

这话意外地令叶初雪有瞬间失神。原来除了她,平宗还有一个敌人就是平若。原来他身上一直经历着那么多的背弃离心,却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过。那男人是个果断得可怕的人,从不曾因为这些爱恨纠缠而陷入两难中,他总是试图将所有人的裂痕弥合在自己的手里。

叶初雪微微回神,突觉疲倦。怀孕令她时常感到精力不济,而且与睢子这番斗嘴也无聊得如同儿童之间的争斗。她轻轻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打算再纠缠下去,绕过他往回走。

然而就那声轻哼和她面上既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失去耐心的神情却激怒了睢子。他不依不饶地追上两步,拦在她的面前冷笑:“怎么,怕了?”

“怕?我跟你在一起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睢子一愣,拧起眉:“你把我当什么了?”

叶初雪没有吭声,看他一眼,想继续离开。步子刚一迈开,就被睢子一把攥住了手腕:“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叶初雪被激起了怒气,额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光洁,眼中现出恶意的挑衅的光来:“做敌人你不配,做禽兽你也不配,我也不知道你是何处而来的恶鬼托生,也不知道你究竟算是什么。”

“你!”睢子从未被人如此口出恶言攻击过,狂怒席卷,举起手来就要打下去,然而她却在这个时候毫无惧色地仰起了脸,似乎在等他失控出手,讥讽的笑意益发明显。

他那一巴掌却突然打不下去了。她的笑容带着刺,带着刀光,令他突然有一种那一巴掌如果打下去,其实是打在自己的脸上,羞辱的是他自己的感觉。

睢子猛地放开她,有些狼狈地后退了一步,这才能将憋在胸口的气长长呼出来,“你想让我打你?你是想说我和昆莱是一样的人?”他惊出了一背的冷汗,咬着牙苦笑:“我不是。我跟他不一样。”

这女人就像曼荼罗一样,随时会勾引出人心底最畏惧黑暗的隐秘,令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她想要的样子。但是睢子知道自己不能如她的意。他不是兄长,不会因小失大,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放弃多年的隐忍和努力。

突然一道光从脑中闪过,睢子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盯着仍立在原地,刚刚长舒了一口气的叶初雪。

他的目光中带着如梦初醒的震惊,瞪视着她,如同看着鬼怪:“你知道了?”

叶初雪只是凭着一股孤勇意气在那场较量中虚张声势地略占上风,见他自己退走才放下了半颗心,却因这平白扔过来的一句话微微震动了一下。她将微微的惊慌按下去,面上不动声色,反问:“知道什么了?”

他却不答,又走近她,目光如刀光,一寸寸地从她面上刮过。

她太过平静,虽然在问着问题,无波无澜的神情只说明四个字:明知故问。

“你果然知道了!”他一旦确定,便震惊得无以复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倔强地装糊涂:“到底知道什么?我怎么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跟我来这一套。”他的手探上她的领口:“你既然知道了,就应该明白,对方根本没打算留你的活口,也不会让晋王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只有我才能保你安全。”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你敢吗?”

这话果然激怒了睢子,令他口不择言:“他不过是一介残疾废人,我有什么不敢的?”

“若真只是残疾废人那么简单,你又为何为他效命?”叶初雪这些日并没有闲着,她冷眼旁观,看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其实你根本不是回来报仇的,你与你兄长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这些年你都在什么地方?”她在问出问题之前就已经说出了答案:“你一直在龙城,你那些手下也不全都是步六狐的人,还有贺布部的人,对吧?”

睢子虽然已经不再对她的无所不知感到震惊,却还是十分意外。他瞪着她,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是个妖怪!”

“这又不难猜。”如果不是处境太过艰辛,她几乎要笑了出来,“一旦确定了你是为谁做事,所有的谜题都迎刃而解了。”

睢子一怔,“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叶初雪又露出讥讽的笑容来:“如果不是你说出残疾废人四个字,我还不敢确定呢。”她说到这里,又变得惆怅起来:“简简单单四个字,倒是解开了许多谜题。我曾经因为对他的信任而错去怀疑了不相干的人,惹得晋王生了好大的气。他这个人呀,许多时候不言不语的,但比谁都明白透彻,深明人的本质,绝不会被迷障所误,坚定而清醒。倒是我小人了。”

她说到后面,语气渐渐柔和温暖,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却又带着刻意让人看见的柔情。既像是故意说出来激怒睢子,又像是不由自主地沉浸了进去。面上笑容温柔,全然沉浸在美好的情绪之中。

睢子看着五味杂陈,自然知道她后面的话头牵在谁的身上,只是仍然不解:“那你究竟是怎么开始怀疑是那个人做的这一切的?”

叶初雪看着他笑了笑,却摇头:“不能告诉你,这个秘密我要留在面对他的时候,吓唬一下他。”

睢子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来:“你都说到了这一步,我会让你见到他么?”

“你不带我去见他,如何能够完成任务。”

“我说过了,我可以拿你去跟晋王谈条件。”

叶初雪最怕的就是这句话。平宗做完他该做的来找她是一回事,但如果大事进行之中,突然有人带着她去要挟提条件是另外一回事。她冷笑一声:“晋王不会为了我做任何妥协。”她顿了顿,心有不甘地说:“他都不肯承诺放过南朝。”

睢子笑了:“晋王是个男人,当然不会为了讨女人高兴就放弃自己的目标。不过如果是为了孩子就难说了。”

叶初雪冷笑:“为了昆莱的孩子更不可能。”

“为了他自己的呢?”睢子觉得还是要把话说透,不然这女人太过嚣张,以后有漫长的路要走,不能任她为所欲为,“其实这孩子根本不是我兄长的,对吧?”

叶初雪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睢子便也笃定了,“你说起我兄长时咬牙切齿满眼愤恨。但对腹中孩子却小心呵护。刚才你在河里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你抚摸着腹部的神情,那满眼的爱意和柔情,只在你说起晋王的时候才有。这就是晋王的孩子。你看,我也是猜谜的强手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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