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山河无力为英雄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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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之前龙霄在外面大闹时,平宗就已经料到他不会如此轻易罢休。此时见他回转,也并不惊讶,点头微笑:“龙驸马,这一向可好?”他见龙霄全身上下湿透,头发衣角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又说:“这样的天气,龙驸马率领将士守城,实在是辛苦了。”

龙霄嘿嘿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晋王殿下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难受吗?”

“我到这里来,受到寿春王热忱招待,简直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为什么要难受?”

“晋王真是好胆色,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居然敢只身进入敌国,你就不怕有个好歹让家人担忧吗?”

平宗站起来,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我是为了她才来的。”

龙霄面色微变,不由自主后退两步,四处打量,果然没再看见任何丁零人,只有姜子宁正不动声色指挥人向自己围过来。他转向姜子宁冷笑:“怎么,世子要在北朝皇帝面前刺杀我这个驸马不成?”

姜子宁面色一僵,不由自主朝平宗看去。

平宗一直负手看着堂中情形,到这个时候突然微微一笑:“大千世界,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想不到你我三人居然也有汇聚一堂之时,无论怎样,算起来咱们都是亲戚。既然是亲戚,有话就该好好说,世子,让你的人都退出去吧。”

姜子宁面色尴尬,但却对平宗颇为忌惮,听他这样说,便只得挥手让人退下。只是神色间仍然有些不甘。平宗便对他笑道:“龙驸马这人十分奸猾,你父王同他一起出门,却只有他折返回来,世子,你是不是得去看看寿春王殿下现在的处境?”

龙霄哼了一声,冷笑道:“晋王说话可真不留情面。”

平宗淡淡一笑,却仍目视着姜子宁,目光中有一些东西令姜子宁竟然无法躲闪。他也知道平宗其实是想单独与龙霄私谈,心中自然放心不下。但对方抬出了寿春王这个名号,他也却是担心父王遭遇,便只得顺水腿照,笑道:“如此就怠慢贵客了。我派人在外面候着,陛下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唤人便是。”

姜子宁本来还想留人在堂中,想了想知道平宗定然不许,便也不肯多事,只让耳朵尖利的人在门窗处仔细听着,记住里面两人说话的内容回来向自己禀报,这才待人去寻寿春王。

平宗眼看着门窗虽然闭紧,但外面影影绰绰,似乎有不少人,也知道是姜子宁的布置。他也不在乎,只是转向龙霄,问道:“怎么,听说你回了凤都,怎么又在这里徘徊?”

“你孤身到这个地方来,不会是为了听我的那些遭遇吧?”

平宗一哂:“也对,你我之间本就不必这样客套。”

龙霄收起笑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她还好吗?”

平宗摇了摇头,“不好。”见龙霄看着自己露出讥讽的笑意,竟然觉得懊恼:“她病了。”

“被你气病的?”

“你!”平宗被龙霄刺得恼怒起来,正要发作,对上龙霄促狭的眼神,突然意识到险些上了他的当,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龙霄也用不着他真的回应自己,早已经猜到了原委:“因为罗邂称帝?”他幸灾乐祸得口不择言:“晋王殿下,你也有今天?”

平宗讪讪地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肯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龙霄却是个人精,见他如此逆来顺受,益发心中笃定,问道:“原来真的是你扶持了罗邂?那就怪不得旁人了,你这就是咎由自取。”

“罗邂确实无行败坏,但惟有这样才能在他如今已成气候之时轻易除灭。我选他,时也势也,始终都只是出于一时情势,并没有多想。”

“没有多想就是你的错。”龙霄毫不留情地说:“这样的事情,你若多想了或许还不至于伤她如此深。你却不肯去多想想,觉得一切都如此理所当然么?”

平宗有些意外,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怔怔看着他,疑心突起:“你怎么知道她受伤至深?你跟她仍有联系?”

“这样的事情还需要她来告诉我?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却突然只身跑来插手南朝的争端,身边既没有你的贺布铁卫,也没有她,显然是想要私下里解决什么难题。”龙霄说到这里摊手一笑:“到落霞关来,还能是什么难题。”

平宗哼了一声,在矮几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砸吧了一下嘴,皱眉看着酒杯:“这是什么东西?软绵绵一点力道也没有,你们南方是不是连像样的酒都没有?”

龙霄走到他身边,也自斟自饮了一杯,才笑道:“看来你这回麻烦大了。”

平宗低头看着空空的酒杯,叹了口气:“她说如果我不放她走,就是要她死。”

“而你宁愿她死也不肯放她走?”

像是被一支箭刺中了心口,平宗手中那只金杯被捏得咯吱作响,他咬牙轻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要死,我也要跟她一起死。”

龙霄叹了口气,一口将杯中酒饮尽,想了想才问:“你凭什么觉得她该留在你身边?”

平宗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质问过,即使是叶初雪,也没有这么理直气壮地问过他凭什么。他被龙霄问得怔了一怔,反问道:“她有什么道理不留在我身边?我是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她为了我情愿留下银发,我就是她的归宿,她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

“她为你做了这些,甚至为你产下了儿子,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我……”平宗理所当然地张嘴,却蓦然发现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他是个骄傲的男人,不愿意对着旁人历数自己对那女人做出的种种容忍妥协,想了半天,便只好说:“我会把我所有最好的,都给她。她想要什么,就都给她。”

龙霄不屑地嗤笑:“你连皇后都给不了她。”

平宗被他一句话噎得竟然没有话可以回答,恼恨地瞪着他半晌出不得声。

龙霄占了上风犹不罢休,冷笑道:“怎么,你还不服气?你觉得你给得了她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尊崇地位?这些她都不稀罕。她是先帝的掌上明珠,你所能给的一切,都是她自幼就拥有的。”

平宗蹙起眉来,刚才那一瞬间冒出来的怒意被这几句话给生生压了下去,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滋生了出来,“你是说,她不稀罕?”

“对,不稀罕。”龙霄觉得刺激他已经差不多,语气放缓,慢慢道:“你知不知道先帝在时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平宗的骄傲让他想强硬地说知道,但是张了口,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他只知道她是南朝的长公主,心机手腕超出常人,能在先帝身后掌握起天下的权柄,能让她的敌人畏惧她,也能让她的人衷心爱戴。但这都是永德公主,永德的光芒后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却知道得不多。

龙霄其实并不期待平宗的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先帝在时,她是后宫中唯一可以随意出入先帝书房的人。嫔妃不行,永嘉也不行。只有她可以。先帝在书房中接见大臣总是将她带在身边,军中那些老帅,她叫来都是叔叔伯伯;朝中那些旧臣,个个都为她指点过诗文考校过功课。她的及笄大典上,那些叔叔伯伯们和师傅们送来无数礼物。先帝给她的,则是让她能够随意出入书房的许可。”龙霄看着平宗,见他露出惊讶的神色,这才微笑出来:“你以为她天生就能如此厉害么?是先帝悉心栽培了她,甚至将自己的衣钵都尽数传给了她。”

平宗震惊不已,半晌才能摇头道:“我不知道,她从来没有说过。”

“你以为先帝临终对她说的话只是一句随口而说的遗命吗?不是的!先帝本意就是要为她选一个能够替她守护江山的夫婿,罗家覆灭后,先帝索性将江山的一切关要都交给了她。她本就是先帝选定的人。你说你什么都能给她,你也能如先帝一样将江山交给她吗?”

“我所有的,便是她所有的,我能与她共享一切。”

“你以为这就够了?若没有比她本来拥有的更多的东西,她有什么必要,要为你放弃一切?”

“即使她不放弃,曾经拥有的一切也都没有了。”

龙霄笑了起来:“这话说得是没错。便如一个富可敌国的人变得一贫如洗,旁人便以为施舍给他钱财,让他依旧享有富贵便是莫大的恩典。但对这人来说,这一切不过是他拥有过的,于他来说都不新鲜,不足以令他心动。晋王,陛下,你连她原本所有的都无法还给她,还怎么能指望她对你的恩赐感激涕零呢?”

平宗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低头蹙眉,听着龙霄的讥讽,心头一片荒凉:“你是说,我根本留不住她?”

“我是想说,她没有一定要留在你身边的必要。你给的都是她已经拥有过的,只除了你自己和那个孩子。她却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晋王,她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你不能以对寻常女人的想法对她。”

平宗又恼怒起来,哼了一声:“不用你教我。”

龙霄低声笑了起来:“不怕告诉你,当初我一直觉得有机会对一亲她的芳泽……”他话没说完,就见平宗扭过头来怒视他,于是越发得意:“那时候凤都都在传我们俩的私情……”

平宗一下探手过来揪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龙霄却似乎早料到了他这样的反应,毫不反抗,笑嘻嘻地看着平宗面色铁青的模样:“可惜得很,她从来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有一段时间就不明白,罗邂那小子哪点比我强了?怎么就能让她如此付出?直到我在龙城再见到她才突然明白,并不是罗邂有多好,而是罗邂是她最美好的日子里的一部分。先帝去世,带走了那个女人生命里最美好的一切。晋王,你有本事让她找回样的美好,她就会留在你身边。否则,即使你困住了她的身体,也永远不知道她最美好的模样是什么样。”

他说完这一番长篇大论,便站起身向外走去:“好了,战事吃紧,我却在这里同你这个敌酋讨论女人的事,若是让余帅知道,只怕要剥了我的皮。晋王殿下,我知道你到落霞关来,是想要操纵南朝的局势,只是江山美人,你该如何取舍,还是要权衡清楚。”

平宗气得笑了起来,起身大声道:“龙驸马过滤了,只是我北朝后宫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南朝驸马来操心。”

龙霄连头都不回,只是一味地笑:“哦?说了这么多,你还以为她的事情是后宫里的事情吗?可见人家对你一片心意,都是喂了猪了。”

他说着突然打开房门,门外窥听的众人猝不及防,被摔了进来。龙霄侧身看了一眼平宗,突然两步跨到屋外,冲着庭中护卫大声道:“此人是北朝皇帝,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他绑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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