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书了几个字，放笔，他淡然道“无妨”。

将薄纸轻轻放在了她的面前，他凝神看着她“这是你要的答案”。

郎若一脸狐疑地看着那书案上静躺着的纸，手腕略略抖动，如玉纤长的指尖在纸张上稍稍拂过，一阵淡淡的墨香由指尖弥散到鼻翼。那淡黄色的纸上，静静地书着三个大字‘轮回镜’。

凌凡不语，回首提笔，他继续整理着生死簿，不再理会郎若。

一脸不明所以，郎若折好了纸，收在了袖中。看着凌凡有些憔悴的背影，一阵心疼蔓上心头，她轻言‘谢谢’。执笔之手一顿，他嘴角荡漾起一抹温镌的笑容，却是无人看到，那抹笑容收敛了多少看不清的苦楚。

抬头，是她逐渐模糊的背影，凌凡呢喃自语“阿若，如果，没有罗修，遇到你的那个，应该是我。如果是我，我愿陪你一同，抗这天劫。呵，我们不是注定错过，是他，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一切。我......”凌凡未说出的话，是‘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爱你’。

提笔，他无法书下的，是属于他的一生。判官可判天下人善恶，却写不下自己一笔一划。

郎若再次踏入了若罔之土，上一次她来到这里，意外地从镜中看到了罗修的秘密。这一次，凌凡要自己来看轮回镜，自己又会从镜中看到什么，他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

轮回镜似是感应到了郎若的来到，镜面漾起了如水纹一般的涟漪。兮夜教过郎若，如何让轮回镜认她为主人。别人要看什么，或许还要本体或尸身，但郎若不需要。

凉指轻轻触摸镜框，那镜面的涟漪漾地更欢了。它的欢快，让郎若的心情稍稍地放松了一些。

凌凡只写了轮回镜，那意思便是让自己来看轮回镜。如今自己来了，那他到底自己看什么呢？

素手一晃，她薄唇里轻吐二字‘斟欣’。

那镜面晃动，水纹岚岚，里面竟真的显现出了斟欣的一生。而当郎若看到，是凌凡带着轮回镜，去找斟欣，再带她出宫之后。郎若吓得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她想要知道的答案，这就是为何自己在生死簿上找不到这段记录的原因。为什么凌凡会带着轮回镜去找秦枫，为何他不直接让自己问轮回镜？难道秦枫做了什么事，引起了凌凡的怀疑，所以他不问自己，取了轮回镜亲自去查。

冷静下来，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轮回镜之前。她犹豫了一下，握紧了拳头，她闭眸吐出了那不愿吐出的两个字“秦枫”。

波纹流澜，里面站着的，是身着青衣长衫任还是紫薇星宿的秦枫。接着便是他下凡历劫，投了个皇帝胎。一生征战，他终于坐上了帝王之位。紧接着，郎若以郎草祐的身份出现了，待郎若离去后，秦枫竟私下派了密探去调查郎草祐。

密探从玉念山回来，一无所获。

镜像里的秦枫像是另一个人，那些温柔，那些他对自己所说的好听的情话，完全不像是从镜中的秦枫嘴里说出来的。捂着嘴，郎若怕自己叫出声来。她眼中的惊恐，她的慌乱都出卖了她的心中的不安。

明明失了心，为何她还会如此害怕。

“不，不，不要再让我看到他！”厉声地嘶吼，她抱着自己头抵在轮回镜镜框上，看着里面放着的她未曾知晓的一切。

原来，他从来就没在乎过自己。从头到尾，他对自己这般，都是因为自己是阴阳师，自己是郎若。

自己竟还觉着亏欠他，竟将自己的最珍贵，交给了这样一个人。

原来他是恨自己的，他竟主动和天帝要求来阴曹地府，竟是为了罗修！真是可笑，竟是为了一个男人。

空洞的眼神，呆滞的目光，她已哭不出来泪了。眼眶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她抱着冰冷的镜框，无言而对。

轮回镜似是感应到主人的痛苦，贴着郎若的肚子，镜面的波纹竟散出了热气。

肚子上传来了阵阵温暖，郎若扯出一丝悲凉的笑容。死物都比人有感情，没有心的镜子，都不会像人一样欺骗自己。

冰凉的呢喃绕在嘴角，她只觉失了心更痛“原来他是恨我的，为什么，恨我为何还要对我这般。恨我为何不告诉我，让我知晓，他心中根本不愿有我。”泪，终归还是落到了镜子里。

镜面的波纹再一次波动，镜子里出现了一只，通体白色额上一撮红的猫妖，郎若被镜中之像吸引。

秦枫提着满满两大袋红豆包，哼着轻松的小调，一想到郎若脸庞上那宜人的笑容，他脚下的步子变得轻快起来。

郎若正与凌凡在忘忧亭调侃孟婆，孟婆那一脸委屈小媳妇的样子，逗得郎若和凌凡哈哈大笑。秦枫找了一圈，才远远看到忘忧亭内笑得正欢的郎若。

小跑上前，他眼中只有郎若。

似是小别胜新欢，他一把就牵起了她的手“若儿，我回来了。”

脸上的笑意骤然间冷却，她楞了一下，僵硬地挤出一抹笑容。看着他眼中的诧异，她抽出了被他紧紧握着的双手，满脸的不自在。她背着手，像是想要打破这样的僵局，随意找了一个话题，再次朝他伸出了手“我的红豆包呢？”。

从腰间解下袋子，放在了她的手上。

像是做了什么事等待奖赏的孩子，他满脸笑容地等着她的夸赞，然而郎若却只是‘嗯’了一声。失落飘在他的心底，她的判若两人，令他措手不及。

俩人之间所有的细节，凌凡都尽收眼底。蹙眉，瞬间舒展，他当初决定写下那三个字之时，就应该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一阵沉默侵袭了四人，郎若见孟婆一脸不自在，也觉着这样干着不说话很不自在。

抱着自己的另一个胳膊，她淡笑“还有什么事么？”

“我......”

郎若还未等他说话，郎若便直接打断了秦枫“如果没什么大事，你就先去罗修那里把近期的事理一理，我看你案台上堆了好些个东西。我的我已经处理了，你不用管我，我再和他们扯扯，你去吧。”

握紧自己的手，秦枫没有察觉，郎若在努力地微笑！她在努力地扮演好一个好妻子，她拼命维持着自己的笑容，不让所谓的幸福在下一瞬崩塌。

望着秦枫远去的背影消失，郎若整个人都松懈了，她一下子就坐在了石凳上。

垂眸，她不知道，这样的戏，还要唱多久。她只知道，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成亲之前了。郎若以为，走过了奈何桥，没有罗修她也爱上秦枫。但，为何他要在她刚刚对他萌芽之时，狠心地掐掉那刚长出来的新芽。

见她萎靡不振，凌凡眼中闪过心疼。

替她续上茶水，凌凡抿了一口茶，垂眸，他尝试宽慰着她“当日说，要知道的是你，如今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便不可如此颓唐，你可懂？”

将杯中所续上之茶一饮而尽，她闭眸“你为何不早与我说，为何偏偏要等到今日，我察觉了？凌凡，我累了，我不想再清楚下去了。”苦涩的笑容飘散在嘴角，她一把扯下腰间的玥媾酒囊，捧着酒囊就灌起自己来。凌凡未曾料到得知真相的她，竟会如此颓废！一阵惊恐闪过他的心中，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玥媾酒囊丢在了地上。

拍了桌子就起，他看到她现在这样，他真的很心痛。若是一巴掌能唤回从前的郎若，凌凡真想给她一巴掌。大声怒喝“郎若，你如今这算是什么！为了一个两个男人，你就变这样了？你的骨气呢，你的傲气呢，你的骄傲呢，一场无端端的战争，这些也被打的烟消云散了么！你这样，你可对得起你母亲，对的起那弱心玄女，对的起那些为你挡劫的爹爹和族人？”

酒水倾洒在她的脸上、面无表情的她，如今看起来像是一只，断了线的木偶。面前的凌凡，像是只张嘴不说话，她木然地承受着他的愤怒，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

孟婆想要上前拉住凌凡，还未碰到袖子，她就吓得缩回了手。她从未见过凌凡如此生气，像是一只被突然叫醒的狮子，张起了周身一直被抚顺的毛。

几次尝试拉袖子都未果，孟婆看着凌凡对郎若的样子，吓得站在那里就哭了起来。

她麻木的样子，让凌凡心疼不已。这样的郎若，像极了被人夺去了魂魄只剩下肉身的凡人。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一般，任还存活着只为了存活而已。

握着她的肩膀，凌凡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像极了小时候，老阎王拍着他哄他入睡睡觉，他轻轻地拍着郎若的背“阿若，这是你命里的劫，熬过去就好了。你这样，你知道我看着有多难受么。我让你知道，是以为，你会承受的了。我从未想过，他在你心中，会这般的重要。阿若，没关系，你还有我啊！”

木讷的眸子猛地闪出了泪光，泪水像是瀑布一下子倾斜了出来。搂着他的腰，她哭得像个孩子“可，我只有他了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为什么啊，要在我终于接受他了，我终于不用觉着累的时候，打破我的梦，为什么要叫醒我啊，凌凡！凌凡，我恨你，我恨你！”拼命地槌着他的背，她发了疯一样地发泄着，一直积压的痛苦。

咬着牙，受着她的打。他握拳，敛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