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香莲站在背后专注给她讲解要注意的各项事宜，随时注意她的画眉看到她脸色突变，马上拿出一粒药丸塞到她嘴里。

傅婳就着画眉端过来的温水把药丸吞进胃里，过了会儿，才觉得那股憋闷感消失了不少。

“好些了吗？”秦香莲紧张问道。

傅婳虚弱的笑了笑，安慰紧张兮兮的几人：“没事，已经好多了。”画眉把她扶美人榻上躺下，才埋怨的说道：“姑娘就是心思太重了，你得了这个病就不能东想西想的，你要为自己的身子多想想才是。”

“是呀姑娘，闻老夫人身前就担心你，现在你又这样不爱惜自己，你想让她老人家走得不安心不是。”

听到两人提起已经过世的外祖母，傅婳忍不住扑在秦香莲怀里痛哭出声：“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不想嫁进谢家，要是当初我阻止傅珺，外祖母就不会怎么早早就丢下我走了，表姐表妹们都说得不错，外祖母是我害死的，母亲也是我害死的，现在我又害死我外祖母，我是不是个扫把星？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我。”傅婳越看越伤心，越看越开始自艾自怜起来。

“谁说的？”秦香莲很是生气，她还不知道傅婳有这样的想法，要是让她抱着这样的想法下去，那还得了？她一辈子且不是要活在悔恨和自怜当中了？秦香莲气自己没发现她的变化，更气那个让她有这样想法的人，真是居心叵测。

“是是闻家大表姐和二表姐说的，她她们说母亲是因为我才自杀的，现在外祖母又因为我被活活气死了，我是个不祥的人，舅舅们才一直不喜欢我。”傅婳哭得打嗝，断断续续的说道。

“真是一派胡言，谁告诉你你母亲是因为你自杀的？你要想知道就来问我，干嘛听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说三道四，挑拨是非？难得我还没有她们值得你相信？”秦香莲把傅婳推离怀抱，脸色很是不好看。

傅婳哭得红肿的大眼睛怯怯的望着她，小小声说道：“我怕你不高兴，所以不敢问。”

傅婳一直知道秦香莲跟母亲闻氏的感情非同一般，可以说怎么多年来秦香莲一直照顾自己，都是因为已逝闻氏的原因。虽然好奇母亲为何年纪轻轻就过世，而且还是自戕，可傅婳不敢直接问闻老夫人或者秦香莲，她怕，一是怕又惹起外祖母伤心，二怕引起她们的反感，连对自己那点怜爱都收回了。

以前傅婳以为是因为傅文博跟苏氏的关系，因为苏氏所生的子女都比自己这个正牌嫡女要大得多，但看闻老夫人和秦香莲对待傅府的样子，也不太像，所以听到表姐们说是因为自己，傅婳就毫不怀疑就相信了。

“傻孩子！”秦香莲看到这样的傅婳，心酸酸的，原来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自己却不知道，看来自己对她的关心还是不够的。

“你们都下去歇息吧，这段时间也累坏了，特别是画眉。”秦香莲望着百灵画眉说道。

画眉两人见秦香莲有话要对姑娘说，也很识趣的行礼退下了。

秦香莲给傅婳的身后垫了个大大的软枕，又给她倒了被温开水，因心悸的原因，傅婳喜爱的蜂蜜水被秦香莲强自取掉了，改用温开水代替，傅婳还有段时间不适应。

“好了，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知道的都统统告诉你。”

傅婳望着她，低头喝了一口温开水，才问道：“听说我母亲是自戕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这十多年来一直困扰傅婳的一个问题。

“你母亲确实是自戕的，但不是因为你的关系，也不少因为侯爷或者苏氏的关系。”傅婳的想法秦香莲也知道一点，所以她直接给出了答案。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年纪轻轻就舍得丢下这么多关心疼爱她的亲人?外祖母因为她身体每况日下，大舅舅因为她一直更傅府不相往来。”还有我，我像个没人要的孤儿被丢在这侯府，从小承受傅府众人的冷待漠视、闻府众人的仇恨。几位舅舅的迁怒。

傅婳最后的话没说出来，但秦香莲又何尝不知道？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搬了张凳子坐在傅婳面前，望着一脸紧张、不平、害怕的傅婳，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来。

“你的母亲，闻氏萱宁，在二十几年前那是正真的风云人物，你母亲跟你不一样，她出生武将世家，性格格外爽朗，骑马射箭一般男儿都比不上，现在的贵女们流行办这样那样的诗社文社，那以前贵女们更行事打马球，你母亲伸手了得，马术也很棒，她更当时护国公家的三姑娘四姑娘，还有几位王爷家的郡主县主的关系都很好，她们成立的球社在京里一直难逢敌手。”秦香莲回忆起那段恣意的青葱岁月，脸上不由得露出舒心的笑了。

“可是有一天，她们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恭亲王世子齐鹤然，那是一个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翩翩卓识佳公子，当时的恭亲王世子比现在的谢家公子在京里还受追捧，爱慕他的女儿家不计其数。”

“母亲是不是也喜欢上这个浊世佳公子了？”傅婳脸色平静的望着秦香莲问道。

秦香莲叹气点点头。

“以母亲镇国公嫡女的身份名气不会配不上那位恭亲王世子，是因为那位世子成亲了？还是他对母亲无意？”傅婳接着问。

秦香莲却摇摇头：“都不是，俊男美女，他们俩也不可避免的在渐渐的接触当中产生了情愫，可他们注定是没有缘分的。”

“为什么？”傅婳好奇的问道。

“因为镇国公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闻家女儿不得嫁入皇室。何况，你现在还听到上京有恭亲王这个王府吗？”

傅婳摇摇头，她虽然不怎么关注外面的事，不过京城就这么大，作为一位合格贵女，京里有多少勋贵权臣还是要了解的，这是最基本的课程。

“恭亲王府不会是谋反被抄没了吧？”傅婳惊束的问道。

“是，除了闻府的女儿不得嫁入皇家这条规矩，最重要的是老国公也发现了恭亲王有不臣之心，老公爷那样精明的一人，这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陷入那样的泥潭深渊？所以大小姐跟世子的爱情注定是悲剧的。可你母亲却是个刚强的人，她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就没有人能劝得回头，那段时间镇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老公国气得都动用了家法还是不管有，最后老国公把你母亲锁在屋里，排了一堆护卫日夜看管着。吩咐你外祖母快快给你母亲挑个人家，想着把你母亲嫁出去就没事了。那是去镇国公府提亲的人可不少，文昌侯府也在内，你外祖母考察了考察去就选中了你父亲。文昌侯府那什么哪有现在的荣光？只是一个二流侯府，跟镇国公府的差距不少一般的大，文昌侯府突然被选中，傅老夫人乐得不得了，也不问原因，镇国公府开出什么条件都答应，两家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母亲就被强自送上了花轿。”

“难得那位世子就这样眼睁睁的望着母亲嫁人？”傅婳问道。

“当然不是，说起来齐世子与你母亲也是真心相爱的，你母亲嫁人后他一直没有娶妻，直到恭亲王府大厦倒塌的那一天。说起来也是造化弄人。”秦香莲说起这段感情也唏嘘不已。

傅婳静默没有说话，她觉得心里堵得难受，眼睛热热的。

“你母亲嫁过来后，以你母亲的性子怎可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所以你父母亲一直都是分房而居，你父亲休想踏进安和院正房半步。时间一久，再浓的情也淡了，情淡了怨怼就生，这时苏姨娘就出现了，安姨娘梅姨娘什么的，女人就多了起来，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你母亲嫌烦就搬到闻香院直至现在。”

“后来大姑娘、大公子三公子三姑娘陆陆续续出手，外面的流言也多了起来，说是文昌侯府没规没矩，嫡妻孩子没生，庶子庶女却一大堆，有点脸面的人家确实不会让庶子女出生在嫡子女前面，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那段时间文昌侯府确实让其他人家看了好久的笑话。老夫人是个要面子的人，受不得这样的冤枉气，就悄悄给你母亲下了药，才有的你。”这样不堪的事，秦香莲本不想说出来，但想想还是说了，既然要知道，就要知道全部，也认清自己的立场。

傅婳脸色发白，抖着双唇半天没有说话。

“那母亲为什么还要自杀呢？难得正因为这事？”被让下药跟被人强暴也没两样，虽然对方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但当时那两人连陌生人都不如吧？要是落在自己身上，傅婳觉得她也会自杀的。

秦香莲却给了她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答案：“不，不是因为你，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母亲确实无法原谅傅府的人，但因为你的到来，她还是过了一段时间的欢欣时光的。”

“那是一个风险肆虐的天气，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停过，地上的雪没过膝盖，大家都窝在房里没有人愿意出门，可这样的天气却传来了恭亲王谋反不成满门抄斩的消息，当时我们大家都惊呆了，你母亲直接晕了过去，我很担心她，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可当我撑不住睡过去的时候，她用一只牡丹金簪自杀了，那只金簪她一直小心保存着，平时都舍不得用，因为那是齐世子送给她的唯一念想，不想在他刚被斩头的当天，她就用他送的金簪自戕了，连一句话也没有留。说起来你母亲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从另一方面讲，她又自私的可恨。”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不同的人看同一件事就有不同的看法。”傅婳苍白的笑笑：“看来我一直以来多责怪父亲偏心，责怪母亲丢下我一个人，原来却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责怪他们的，他们都有情有义的人，都有他们最爱的人，他们不是不爱我，只是我没那么重要而已。”

秦香莲望着傅婳笑着的脸，却觉得比哭还难看，她心里酸涩难当，一把紧紧抱着她瘦小的身子。

“别人爱不爱你不要紧，你要学会爱自己，使劲的爱自己，把从其他人那里得不来的爱都统统补回来。”

傅婳紧紧的回抱着她，笑着道：“你说得没错，我不应该太在乎别人的想法，也许人家也需要，从今往后，我只爱我自己。爱我想爱的一却。”用我的生命。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滴落下来，说好不伤心，却还是忍不住伤心不已。

秦香莲轻轻的拍抚这傅婳的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良久才把她轻轻放在榻上，盖上薄丝被，拿起丝帕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凝视了片刻才叹口气站起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