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老掌柜，那个大大的笑容早已凝结在脸上，妖人轻描淡写的“唐家堡”三字可冻煞他了。

“大爷，您这不是……这不是……”说着老掌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狠拍了自己的头一下，然后慢慢挪到了妖人身边，两膝酸软，差点就给跪下了。“唐公子，都怪我这个死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见怪。小人哪敢跟您要银子啊，您肯来我这小店，是小人的福分。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妖人貌似对这个效果很满意，捏了个兰花指，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并不理会老掌柜。倒是他旁边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开了口：“咱家少爷的乐意来就来，乐意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老掌柜低眉顺目，“是是是，您教训的是，小人不敢多嘴。”

“要不是这附近就你这一家小破店，小爷我才不会踏入半步呢，脏。”妖人低语一声，放下酒杯，“阿亮，休得与他多言，走人！”

“是，少爷。”被唤作阿亮的人应道，然后向近在咫尺的老掌柜道：“结账！”眼神邪恶。

“岂敢岂敢，这顿算是小人请的，您请慢走。”老掌柜看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疼啊，心疼，可惜没办法，这尊神他惹不起。于是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来冲着妖人频频颔首。

妖人斜他一眼，并不领情，大摇大摆走向门口，阿亮还有同桌另外的三人一同跟在妖人后面。

待走至连、萧二人身边，妖人放慢了步子，盯了韵蓝一眼，附在她的耳边低语：“小——大爷，这破店里哪有什么西湖龙井啊，要想喝改日来府上，定当让您喝得满意。”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韵蓝气极，意欲开口，连城拉了拉她的袖子将其制止。韵蓝只得作罢。狠狠地跺了跺脚。

清远这时才姗姗归来，刚进得小店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蓝儿，谁又欺负你了？”

听了清远的询问，韵蓝没好气：“还不是刚刚出去那个妖人。”

“妖人？”清远纳闷儿，想想自己刚才在路上确实是碰上了一拨人说笑着离去，当先那个白衣人是有些那个，于是笑笑：“丫头，你不会是又胡闹了吧？”

“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人家最近还不够乖的吗？”韵蓝的大眼睛闪啊闪，里面尽是委屈的光芒。

清远看了看这位据说很乖的小师妹：头发凌乱——她束发的绳子刚刚在与妖人打斗时断了；满脸灰尘——人家为了打探唐家堡的消息，奔波了一天所致；胡子歪歪——这个嘛刚刚拳脚生风，假胡子没贴牢，一半起来了；衣着邋遢——纯属为了营造男子汉的效果，不过貌似不怎么成功，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哦，你现在这样子是蛮乖的。”清远绷着脸说完，然后与连城相视一眼，捧腹大笑。

“你你你，你们！”看来萧大小姐今天着实被气得不轻，本来挺伶牙俐齿的一人儿硬是被气成了结巴。

韵蓝看着狂笑不止的两人，彻底无语，一双小脚跺啊跺，却是跺醒了打从妖人走了之后就一直犯痴的老掌柜。

老掌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再次跌坐于地，老泪纵痕，不过没人怜惜。其实也不能怪大家心太狠，不懂得尊重老人，而是他这个样子大家实在是看烦了。甭说是一矮个子驼背小老头了，就说是一美女也能给大家整出个审美疲劳来。

韵蓝气嘟嘟地坐在一边看着这大名鼎鼎的、向来以稳重著称的二位少侠笑得完全没有体统，心里暗骂：“笑吧，笑吧，可劲儿地笑吧，笑傻你们算了，看你们以后还怎么能娶到媳妇儿，哼！”

神了，连城和清远二人像是感应到了她不良的诅咒一般，终于止住了笑，坐下歇歇气。不消要说二人已经奔波了一天了，只刚刚那阵笑就够他们受的。

“连兄，刚刚那所谓的妖人怎么惹着咱家蓝儿了？”

“这个只能问当事人了，我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吃了亏了。”连城嘴上说着，眼睛却看着韵蓝再度拉长的小脸。不行了，不能看她，不然还得笑半天。

“哦？那个妖人当真那么厉害？竟然能在蓝儿手中讨到便宜？”

“清远，依我看来，那妖人来头不小。”连城一语重重砸了出来。

清远也收起了戏谑之色，“哦？连兄有什么发现？”

“刚刚他自称是唐家堡的人。”

“唐家堡的人？巧了，我刚打听到唐门锻造堂执事唐空欢的儿子要去剑阁。”

“锻造堂执事唐空欢的儿子？”连城重复一遍，心想：这家小店所靠正是去往剑阁的必经之路，难道清远所指就是刚刚离去的那个所谓妖人？

想到这里，连城四下一看，经刚刚那一折腾，小店里面只剩下他们几人，于是走至老掌柜的面前，“掌柜的，快别哭了，起来回答我一个问题，这顿饭的钱就算我的。”

老掌柜眯起浑浊的双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吭声，白他一眼继续哭。

“我说真的，不骗你。”连城循循善诱。

“别骗我了，看看你这身打扮，还不如我这老头子呢。你睁大眼睛瞧瞧这桌上的饭值你吃好几个月的了，你能付得起吗？”

清远和韵蓝见状在一旁偷笑。

这老头子啊，连城无奈，只得自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在老掌柜面前晃了晃。别说，还是这招管用，老掌柜立马笑嘻嘻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两眼冒金光，伸手就要去取。

“哎？我刚刚明明说好了是先回答问题才给银子的啊。”

老掌柜缩回手，咽了口唾沫：“嘿嘿……客倌，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我老头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嘿嘿……”

老掌柜看到了银子那叫一个激动啊，对连城说话的语气恭敬了不说，还用了一句文话。

韵蓝对清远低语：“看看，这就是银子的力量。”

“刚刚出去的那位带扇子的公子你可认识？”

“不认识，不对不对，认识认识，嘿嘿……”

“你这老掌柜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什么叫不认识，又认识？看来没诚意。”连城作势欲将银子收起来。

老掌柜急了，“别，别啊，我刚刚说的是实话。那位爷我的确没见过面，不过看他那气势，定是传说中的唐二公子。”

“唐二公子？怎么讲？”

尽管客栈里没旁人，但是老掌柜还是附在了连城的耳边，小声地讲：“客倌您有所不知，唐二公子乃唐门锻造堂执事的公子，也就是少主唐离的亲表弟。唐门中人素来极少与我们市井之人来往，但是这唐二公子是个例外，常常带手下的人出来瞎混，做些仗势欺人的勾当。之前也有反抗的，下场均很惨，久而久之，大家惧他的背景，也就敢怒不敢言了。”

“哦？有这等事？可是你既没见过他，又怎能断定他就一定是唐二，而不是唐家的其他公子呢？”

“客倌，您这样问就外行了，谁人不知唐门这一代只有唐离和唐二两个男丁啊。且那唐二还是出了名的有点……有点那个，大家只是明里不敢说罢了。”说罢，老掌柜暧昧一笑。

有点……那个？呵呵，这老掌柜也真搞笑。不过那个也真就是唐二的一大特点了。绝城山庄鲜少与唐门有所交集，且唐门素来独断寡行，所以他知道的关于唐门的事情倒是很少。

连城呵呵一笑，将银子交给老掌柜，老掌柜大喜，连连鞠躬，将之视为圣人，心下告诫自己，以后断不可以貌取人。

连城过去在清远耳边交待了些什么，清远点头，然后连城顶着夜色绝尘而去。

“咦，那位客倌这是……”老掌柜好奇地过来问。

“呵呵……没什么，去探望亲戚去了。”清远笑笑，“掌柜的，上些酒菜来吧，饿坏我了。”

“对的，对的，多上些好吃的，我也饿了。”韵蓝附和。

“这位小爷，你这是？”老掌柜凑近前来观察韵蓝掉了一半的胡子。

韵蓝这才察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与胡子，尴尬一笑，“嘿嘿，那个……那个……谁在那边！”她灵机一动，突然大喊一声，老掌柜应声看去。韵蓝连忙趁其不注意将乱发束起，贴好了胡子。

“什么人也没有啊。”老掌柜擦了擦有些昏花的老眼。

“嘿嘿……我看错了，应该是只猫。”

老掌柜又凑上来看了看她，怪了，刚刚明明像个女的来着，怎么一会儿功夫又恢复了。难道自己由于得了银子太开心，看花了眼？老掌柜摇摇头，慢慢离开，吩咐小二上些酒菜来。

清远摸摸韵蓝的头，无奈笑笑，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贼了。

虽已是深秋了，在蜀中却仍随处可见绿色的树木。

连城跟踪前面一行人已经大约一个时辰了，由于他轻功绝佳，又有林木的掩护，前面几人全然不查。

一路上几人隐约说着什么醉香楼的姑娘之类的，他也懒得听。

“二少爷，为什么偏要让我们连夜去剑阁啊？”那些人的话锋转了，连城向前紧跟几步。

“还不是老爷子的主意，想讨好那个人。”一个很不悦的声音想起，该是那个唐二少了。

“二少爷此话怎样？”

妖人四顾，然后低语了些什么，连城刚好处在逆风处，一点都听不见。

“哦”，随从几人恍然大悟。

“那将来唐家堡岂不就是二少爷您的了？”

“小子，以后不许再叫我二少爷，我讨厌这个称呼，叫少爷就好了！”妖人生了气，用扇子打了那人的脑瓜。

“是是是，少爷。”那人唯唯诺诺，“小的愚钝。”

“哈哈哈……你们几个好好跟着本少爷，以后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妖人意气风发。

“少年真是人中龙凤，小的们必定鞍前马后孝敬少爷，能在少爷身边是咱们的福分。”微胖男子又开了口。

连城识得他就是小店中后来讲话那个，冷哼一声，马屁精！空有一张好嘴，只可惜，有眼无珠，你们注定押错了宝。

“好说好说。”妖人愈加得意。“不过眼下还是把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再说。”

“对对对，少爷说的是。”

几人不再多言，脚下生风，埋头赶路，不多时就到了剑阁。

不知唐家派他们来干嘛，连城心下疑惑，藏在一块石壁后静观其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