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极有节奏，三短一长，每次间隔固定停顿数秒。杨守仁起身开门,门外的人是王凡。他冲王凡点点头,指着明琛的房间吩咐道：“看好他。”

王凡代替了杨守仁看守明琛的任务,杨守仁则是换了一身运动服，带上鸭舌帽，匆匆离开。他的步速很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七拐八拐地进了喧闹的交易市场。

简易的塑料大棚围起的交易市场里，四面是整齐的货架，售卖一应日常用品,那是官方名下的商店。正中间的空地上，成片摆着地摊,前来售卖的大多是基地里的平民。

地摊上卖的是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由于官方不收,无法兑换成饭票，只能摆出来碰碰运气，以物易物也好,换点饭票也罢。末世前价格过万的金银首饰,在地摊上标价低的只有一张饭票，那是两个馒头的价钱，却依旧无人问津。

杨守仁穿过吆喝叫卖的摊贩，一路往深处走。正在弯腰挑选字画的许清晏，不经意间瞥到了他乔装打扮过的身影，小声地问系统：“那是杨守仁吗？”

“好像是吧。”系统对杨守仁不感兴趣，而是冲着其中一幅古画，激动地说：“宿主，买这个！里面有道境，还是二品真意，也不知道怎么流落到这个小千世界的。”

摊主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身形清矍，气质儒雅。见许清晏对古画感兴趣，他道：“这是家父生前最的一幅画，如果不是家中小女生病，我也不会拿出来卖。”

画里是大片的留白，道路空无一人，一片苍茫的大雪之中，有一位身穿蓑衣的老者，独自坐在小船上垂钓，江面上水波不兴。

检索过后，系统补充道：“他没说谎，他女儿发烧了，末世前不算什么大病，但现在药品紧缺，他没有饭票兑换，女儿只能喝点清水硬熬着。”

自从买了如意宝箱，许清晏知道系统眼光极为刁钻，被它看上的必属精品。古画标价是十张饭票，许清晏把杨守仁分给他的五十张饭票，一股脑全部塞到摊主手里。

接过古画后，许清晏连忙追着杨守仁的身影跟过去。杨守仁嘴上说着要照顾明琛，却出现在交易市场，这里面有古怪。摊主在身后唤道：“等等，你给多了！”哪里还有许清晏的身影？

周围的人劝道：“刚才那人面色红润，一看是营养充足，不缺吃喝，出手这么大方，八成是一位异能者。既然他给了，你收着吧，赶快拿去换药，你女儿年纪还小，别让高烧给熬坏了。”

摊主的眼里渐渐有了湿意，攥紧了饭票，喃喃道：“谢谢，谢谢……”

事实上，许清晏根本用不到饭票，他这具身体是夺舍的丧尸，内部机能早被破坏了，根本没有消化道。平常吃的东西，都是兑换积分，让系统帮忙处理掉。

杨守仁给许清晏分配的寻找方向是东面，但许清晏的身份是捏造的，他根本没打算找那对夫妇，干脆来交易市场逛逛，消磨一下时间，没想到居然撞上了鬼鬼祟祟的杨守仁！

他尾随杨守仁，越走越深，周围的人渐渐稀少。有一个女人贴上来，胸前的软肉蹭过许清晏，语调轻佻地问：“只要五张饭票，要来一发吗？”

那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散发着劣质香水味。她穿的很清凉，薄薄的米色雪纺裙之下，肌肤纤毫毕现。

她上身没有戴内衣，那两颗樱桃的触感，在一片柔软中显得格外坚|挺。第一次和女性有如此亲密的接触，许清晏被吓得倒退一步。

女人搔首弄姿：“小哥长得这么好看，三张饭票也可以哦。”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打算。”许清晏又退了一步，他探着脑袋看去，因为女人突如其来的纠缠，他跟丢了杨守仁。更加糟糕的是，由于涉及到攻略对象，他没有权限通过系统查询杨守仁此时的位置。

女人笑着的脸冷下来了：“没有这个打算，那你来这里干嘛？”

许清晏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他已经进了红灯区。穿着暴露的女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路边，冲着来人媚笑。在她们身后，只用一层低矮的塑料布隔开的地方，光着上半身的男人快速耸动，女人夹杂着欢愉的尖叫声一阵阵传来。

找不到杨守仁，许清晏转身离开，那个女人却跟了上来，声音尖利刻薄：“占完便宜想走？我的胸你也碰过了，一张饭票！”

不欲和她纠缠，许清晏伸手去掏饭票，口袋里却是空空的。他这才想起，刚才把饭票全部给卖画的摊主了。许清晏和她讲道理：“我没想碰你，是你自己贴上来的。”

看到许清晏掏钱，女人面色一喜；许清晏紧接着说出的话，却让她勃然大怒。她年老色衰，站了一上午都没接到一个生意。衣着整齐洁净，面色红润的许清晏，一看不缺饭票。她挤开好几个姐妹，才缠住他，没想到他看起来好说话，却是个一毛不拔的。

女人扯着嗓子干嚎：“想赖账？今天你不拿出这一张饭票，老娘还不让你走了！”她已经接连两天没有开张了，饿的前胸贴后背，把心一横，胡搅蛮缠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连那些正在办事的男人，都停下了动作，对着许清晏指指点点。系统同情地说：“宿主，她看准了你好说话，你要是一开始表现的很凶，她也不敢纠缠你。”

最初许清晏还解释：“我压根没碰过你，是你非要缠着我。”但大家只是看个笑话，对于真相根本不在意。撞到许清晏这样高高在上的异能者，被一个地位低贱的妓|女纠缠，他们都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那女人力气没有许清晏大，许清晏挣开她的手，不再理她，闷头向前走。女人紧紧地跟着他，嘴里嚷嚷着：“大家快来看啊，有人白嫖不给钱了！”

许清晏解释不通，只能对那些议论充耳不闻，那个女人缠了许清晏一路。靠近公寓的时候，邢威的声音远远传来：“许老弟，需要帮忙吗？”他冲着女人扬起拳头，一米九二的个子，把她吓得瑟瑟发抖。

一路蛮横的女人，忽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扭头往回跑，连声喊着：“别打我，别打我！”她跑得太快，没有看路，一不小心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被她撞到的人是孟曼曼，孟曼曼推开她，目光扫过她的脸时，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娟子？”那女人抬起头，震惊地叫道：“孟曼曼！”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另一个惊呼：“你居然还没死！”

娟子脸上忽然露出癫狂的笑意：“哈哈哈，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她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语调一时疑问，一时激动，到了最后，只是平静地呢喃。

孟曼曼淡淡地说：“我没死，你很惊讶吗？也对，当年你和陈安出卖了我，恐怕以为我早死了吧。”

娟子停下了大笑，神色古怪地看向孟曼曼，“你说我和陈安出卖了你？”

“难道不是吗？不然的话，逃跑的计划那么周翔，我怎么会被抓回去？”孟曼曼反问她。

听到她的话，娟子冷冷一笑：“是，我们出卖了你。”她收起所有表情，和孟曼曼擦肩而过，背影骄傲的像是一只孔雀。

她越走越远，孟曼曼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娟子，别做那个了，在基地里找个正经工作吧。哪怕是刷刷盘子，都能吃饱喝足。”

“你觉得我和陈安出卖了你，还管我的死活干嘛？”娟子的声音里，是颤抖的哭腔。背着身的她，早已被汹涌的眼泪淹没，泪水花了妆容，那套浓妆之下，竟然是一张意外清纯的面庞。

孟曼曼没有回答，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原因。她明明该恨娟子的，曾经最亲密的人，却把她推入了深渊。然而此时她看娟子，心中涌现的却并非恨意，而是十年前，她们缩在狭小阴暗的房间里，互相抱着取暖的那一幕。

娟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和你不一样，孟曼曼，十年前我没想要逃。只是一份职业而已，有人有需求，我靠着身体赚钱，最多再忍受一下旁人的鄙夷。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逃。”

话音落下后，她的脚步迈得更大，身影很快便被淹没在人海中，再也看不到了。只留下孟曼曼，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茫然四顾，双眸中有强忍着的泪水在打转。

邢威上前，拍拍她的肩膀，用他的方式安慰道：“孟曼曼，到饭点了，吃饭去吧。听说今天异能者带回了不少鱼，新鲜得很。”

“好。”孟曼曼跟着邢威向前，低着头走路。邢威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见到她的眼泪簌簌地落下，在脚边溅起灰尘。晶莹的泪珠从高处砸下，地上的尘埃飞溅而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和着风儿轻舞，美得好似精灵。

许清晏佯装吃过了，没和他们一起去餐厅，而是返回了先前的交易市场寻找娟子。他有一种预感，在娟子身上，或许能找到那把钥匙，帮他打开孟曼曼这扇紧闭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