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让我唱歌给你听吗？”

伊利亚关上门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在他身后问道。

他扬起眉毛,转过身。

一个穿着红绿色拼接毛衣和红色背带裙的女孩站在台阶下，编着红色丝带的枯草色金发，蓝眼睛，被冻得僵硬的表情。有些局促地攥着森绿围巾下摆的流苏。

“你是谁？”伊利亚问。

“阿什莉,先生。”女孩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眼睛盯着围巾上的白色几何花纹。“您想听我唱歌吗？”她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的雀斑似乎更明显了。

“我可以试试。”伊利亚把握着钥匙的手收回大衣口袋。

女孩短促地笑了笑。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吗？”她说。

“如果你希望的话。”

他跟着女孩走向铺着积雪的街道，雪刚下没多久,积雪不算厚,他们的靴子踩在积雪上时没发出一点声音。当雪花落进阿什莉的衣领里时，她微微哆嗦了一下，缩起脖子，从背影看有些佝偻，像个单薄的影子。

一个小偷。伊利亚想。

……

钟梓星放下书，从结满霜花的窗口望出去。

淡紫色的薄暮笼罩着森林，积雪的山坡闪着银光，天色渐渐暗淡,转眼夜幕翩然降临。

……西斯还没回来。

钟梓星现在真是有点方了。

起初她以为西斯带着手机找地方去看电影,因此没太在意，随便从书架上找了本小说，坐在窗边，着雪野的反光读了几页。

读着读着，她的注意力很快从文字上转移，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起来。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她设下的限制，西斯不能离开她很远，一旦她远离，西斯会身不由己地被拖到她身边——当时钟梓星是这么以为的，因此没把他留给托尼，自己带回家了。

不过等回家之后，钟梓星有了新想法，放松了对西斯的限制，翻整了一遍家把他关进去……从结果来看也没出什么事，她也安心把西斯扔在家里每天照常上学。

所以算算看，之前她从来没有将西斯置于她的控制之外。

他才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

指甲轻轻敲了敲硬质书壳，钟梓星放下手里的小说，掀起门帘从帐篷里钻了出去。

帐篷外已经完全黑下来，雪地在微弱的光线中呈现出明显的白色。

虽然感觉不到冷，钟梓星还是保持着哈气的姿势，双手拢在唇边，凝望着冷山的轮廓。

背包在她这里，没有手机也不是没办法，只是会麻烦点，回去之后换一台好。这里距离温泉旅馆也不算远，只不过她现在不知道方向，不然还可以去那里吃晚饭。但回小镇的路她还是隐约记得一些，天亮之后摸索摸索总能找回去，实在不行，森林里那些指示牌总不是凭空出现的。

钟梓星顺着思路一条条捋下来，渐渐镇定下来，发冷的手脚也开始回温。

她呼了口气，转身钻进帐篷。

来之前钟梓星在小镇上买了罐头，现在热了下罐头，胡乱解决了晚饭。帐篷里连厨房都有，要不是没水，她真的蛮想试试煮锅汤尝尝的。

反正只要食材搭配好再少加调料，怎么也不可能难喝到哪里去。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钟梓星是被帐篷外的声音吵醒的。

帐篷外似乎有很多人，吵吵嚷嚷地在用英语对话，带着点奇怪的口音。

钟梓星望着帐篷顶的星空彩绘发了会呆，才慢慢清醒。

应该不是自己占用了地方……？

她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完毕，拉开拉链踏出帐篷，一低头，看见了一地的小矮人。

钟梓星：……？？？

是真的小矮人，地精形象的那种，红帽子白胡子，脑袋上长着手脚。

她一个哆嗦，差点踩到一个。

“注意点女士！”领头的一个小矮人抗议。

钟梓星张了张嘴，看着小矮人生气的样子，小心地后退了一步。

瑞切尔说得没错，这个地区……奇奇怪怪的东西果然不少。

保险起见，她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女士，我们昨天看到你在山下的树林里漫步。”为首的小矮人收敛怒色，一本正经道，“我们都被你吸引了目光。”

“……然后？”钟梓星还在懵逼。

小矮人清了清嗓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戒指盒打开，露出里面闪闪发光的戒指。

“长话短说，我们小矮人在寻找一个新女王，我们一致认为你很适合我们，所以你愿意和我们结成夫妻吗？”

……等一下？

这是什么神展开？

钟梓星木着脸问：“我能拒绝吗？”

“ahh！”小矮人们立刻发出了泄气的声音。

“我说了，”小矮人跺了下脚，沮丧地低下头，“我们不应该这么直接的。”

钟梓星：“呃……”

另一个小矮人无视了她，问：“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没有选择，”被问到的小矮人不耐烦道，“记好了伙计，下次要做点伪装，先骗骗女孩们答应再说。”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看向钟梓星。

“——不过现在，我们会绑架你。”

钟梓星：……卧槽。

等等等等？？？

她愣了一秒，那些小矮人已经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钟梓星脸色都变了。

没有一丝犹豫，她飞一般调低像素，踩上一块马赛克，控制着临时坐骑飞快冲向森林深处。

以小矮人现在这个疯狂冲上来的劲头，她根本找不到机会用空气把他们关起来，只是怼出去的话立刻会被赶上，她暂时还不想让他们都碎碎平安。

这都什么事啊？？？

钟梓星欲哭无泪，她边跑边咬着牙想，腹黑一点她完全可以直接答应，然后指挥他们帮她干活，找找西斯打打小怪，等没有利用价值再把他们骗到冰雪城堡，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想归想，现在后悔也没用了。钟梓星一路飞驰，没等回头看一眼，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她偷了个空回头一看，差点吐血。

一千个——一千这个数字应该没有水分——小矮人像是乐高一样，一个接一个互相拼接，组合成了一只数米高的巨型矮人，大吼着伸手来追赶她。

“你逃不掉的！”位于矮人最上方的位置传来一道声音。

钟梓星看得脸都木了。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思考起现在能不能速度砌墙把他们堵进去——

在这时，一道红色的身影撞进视野。

西斯？

钟梓星怔愣。

她迅速调高像素扫了一眼，红色卫衣牛仔裤板鞋——她随手抓的，很好人没错，只是和她以为的不一样，西斯不是趁机逃跑了，而是在森林里窝了一晚上不知道干嘛。

她还没出声，正在低头翻看地图的黑发青年听到动静，迅速向身后看去，看见钟梓星快速向他的方向冲来，身后是滚滚而起的雪尘。

“别看了快跑吧！”钟梓星督促。

伴随着一声咆哮，路边的雪松被连根拔起，划过天空向他飞来，没有抖落干净的积雪一路飞洒，哗啦哗啦砸了西斯一脑袋。

“……”西斯还没调整出来的讥诮的表情都碎了。

“跑跑跑！像小马驹一样跑起来！”钟梓星指挥他。

不用她说，西斯已经闭上嘴，深一脚浅一脚地转身跑，边跑边把地图折好揣进口袋，健步如飞。

跑了几步，他忽然皱了下眉，奔跑的动作骤然停止，一个急刹停下，因为收势不及，身后溅起飞雪点点。

西斯转身看向身后追来的巨矮人，伸出右手手掌，掌心对准矮人。

暗红砂砾汇聚成流体，如同条条锁链，缠绕着西斯的手臂盘旋，气流鼓满卫衣衣袖，随即锁链一拥而上，游龙般化作一道道赤光，迅速冲上去——

“等等！”矮人忽然叫起来。

西斯没什么表情，雾流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然而在这时，巨大的矮人忽然半跪下来，伸出手掌递到西斯面前。

——一枚戒指在戒指盒里熠熠生辉。

……钟梓星忽然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不出她所料，下一刻，小矮人期待地看着西斯：“女士，你愿意嫁给一千个小矮人吗？”

西斯：“……”

钟梓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限宝石几乎都有着超越性别的美貌，里瑟是典型的例子。西斯原本相貌还算偏男性，奈何他在家里宅久了头发噌噌长，发尾几乎要垂到肩上了。

瞥了眼快要笑傻的钟梓星，西斯眸光晃动，藏起自己的不明所以，右手蓦地攥成拳。

雾流呼啸而至，像是瘟疫一样迅速扩散，吞没了巨矮人。

“不！”矮人不甘地挣扎起来，一只只小矮人从主体上脱落，尖叫着向西斯扑来。

西斯微微眯起眼，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空气仿佛产生了震荡，隐约的扭曲波纹无声荡开，飞扑而来的小矮人撞上无形的扭曲空间，一个个消失在空气中，毫无反抗之力。

只是片刻，追了她一路的矮人被西斯干脆利落地一波带走。

钟梓星：……

精神系发动能力时基本都是悄无声息的，不然教授也不会说他们擅长阴人……呸是做好事不留名了。

作为一个日趋娴熟的精神系，钟梓星一眼看出来，西斯刚刚那些帅气的动作……都毫无必要，没有实际意义，只是看着好看。

换句话说，只是为了耍帅装逼。

解决了疯狂的小矮人，西斯才放下手，回头扫了钟梓星一眼。

“你昨晚过得不错。”虽然是疑问，但用的是平铺直叙的口气。

“……”钟梓星感觉自己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怨念。

她咳了一声，轻描淡写：“手机没电了？”

西斯摇摇头，把手机递给钟梓星。

他没提自己为什么没回来，只是嘴角一贯的讥诮笑意没了踪影，一脸平静抬头看天，好像他是突然兴致大发，在树林里呆了一晚上，还顺便解救她于人海。

……考虑到刚刚他伸出援手的举动，钟梓星决定不揭穿他。

她低头点亮手机屏幕，一眼看到t.0图标右上角的“”的消息标志，点开看了一圈，挑几个重要的回了，顺便回复小蜘蛛例行的问安，才收起手机，抬起头看向西斯。

西斯原本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机，她一抬头他迅速移开目光，只不过技术不熟练，钟梓星一眼发现了。

指尖敲了敲手机壳。

“回去吧。”

走了几步，钟梓星没听到西斯跟上来的声音，只能停下回头看他：“快点？”

沉默半响，西斯扬起下巴，冷冷道：“把路线再说一遍，我不想下次迷路。”

西斯迷路的地方无论离溪水还是营地都有一段距离，钟梓星此前没见过路痴，对于西斯是怎么迷路过来的感到万分不解。

“从这里往左拐……”她指着前方的分叉小径，边说边走。

西斯站着没动。

“那是左边？”他的语气满是怀疑。

钟梓星：“……不然呢？”

“……”西斯沉默了一秒，慢慢移开目光，在左侧和右侧之间犹豫不决。

过了会，他低声说了一句：“没什么。”

钟梓星：……你可长点心吧。

离营地不远时，地面不知为何开始隐隐震动，经过的树枝上不断震落积雪，一不小心会被砸个劈头盖脸。

钟梓星倒是无所谓，西斯却已经中招好几次了，现在头发上全是雪——他本身没什么体温，身上沾的雪基本上不会融化，冰晶一样凝结在发梢和睫毛上。

走了一段，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甚至能听见野兽的吼声。钟梓星越走越觉得不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西斯不吭声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冲出树林，抬头望向营地的方向——

惊人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一只浑身覆盖着雪白长毛的雪怪站在山崖上，粗壮手臂高举起一块巨石，愤怒地砸向对他来说渺小的帐篷。

……这又是什么鬼？

伴随一声让人牙酸的沉重巨响，巨石被狠狠砸下，撞上帐篷表面，然后被帐篷布面弹飞了出去，甚至连压弯支架都没能做到。

“……”

钟梓星咳了一声，对着西斯谦虚摊手，“走之前我把帐篷和山崖一起加固了。”

西斯凉凉地吐槽：“猜猜在打碎帐篷之前它会不会离开。”

钟梓星：“……”

背包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帐篷里，钟梓星不可能撂下它们离开，于是他们只能站在树林边缘，看着雪怪单挑帐篷，百无聊赖。

眼看雪怪越砸越愤怒，大有和帐篷杠上的意思，钟梓星深吸一口气，调低像素，让意识与帐篷接洽。

“准备好了？”她问西斯。

西斯点点头。

钟梓星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工。

随着她放开意识，固定在山崖上的帐篷忽然嗖一声拔地而起，向钟梓星飞来，正在和帐篷较劲的雪怪被撞得一个趔趄，茫然地看着空中的帐篷，随即意识到什么，怒吼着奔向他们的方向。

“快快快！”

帐篷一落地，钟梓星飞快地钻进去，西斯紧随其后。两人刚一扑进去，怒吼声追随而来，钟梓星立刻一个骨碌爬起来，指引着帐篷重新飞上天，将雪怪远远地抛在身后。

飞出去一片森林，吼声依旧连绵不断。

露营地不能待了。钟梓星非常确定这一点。

重力泉怪兽数量果然名不虚传，换个普通人在野外一晚上能扑街，钟梓星虽然不怕，也不想天天和怪兽搏斗——

而且移动电源快没电了。

西斯还在盯着电脑看，眼巴巴的样子看得钟梓星实在不好意思不充电。

最近的人类聚集地是那家温泉旅馆，钟梓星之前去看过，但是几经犹豫后，还是选择了露营。

一方面，如果小蜘蛛他们选择来重力泉的话，很可能住在那家温泉旅店里，虽然打算后期会合，但在旅馆里碰上还是蛮尴尬的。

……另一方面。

在温泉旅店外偷偷收好帐篷，钟梓星背着背包，站在旅店门前深呼吸。

温泉旅店，雪夜，荒原，这几个异象组合起来，总给人一种——

她推开旅店门。

一声破音的尖叫声冲出门缝，钻进钟梓星的耳朵里。

“他死了！！！”

——会发生杀人案的感觉。

钟梓星：……

门后，旅馆里已经乱成一团。旅店主人爬上楼去查看犯罪现场，大厅里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女佣在哽咽，断断续续地讲述她的经历。

“我，我一打开门，闻到一股像是猪内脏的气味，”她神情激动地攥住纸巾，“然后他倒在那里！穿着那套红色的紧身衣！头已经不翼而飞了！我想后退，鞋底发出了踩到水的声音，然后，我低头一看——”

女佣说到这里，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啜泣，将脸深深埋在纸巾里，肩膀一耸一耸。

周围的客人们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纷纷出声安慰她。

大厅里气氛太过压抑，女佣还在一抽一抽地哭泣，钟梓星站在门口踟蹰不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想了想，她悄悄溜进大厅，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静观事态发展。

西斯安静地跟着她溜进来，在背包边上端正坐好，手搭在背包上，时不时轻轻地拍一拍。

……钟梓星觉得他在保护电脑。

过了大概十分钟，旅店店主从楼上走下来，神情和脚步一样沉重。

“布兰特先生？”女佣抬起哭红的眼睛，“他，他真的……”

布兰特先生勉强地笑了下。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