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7章 138、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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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好久,期间我再也没碰过那架电子琴,好像它被谁施过魔咒,我只弹得出伤感与心酸;不待我仔细咀嚼个中滋味,已经听到上头有人在找我:“咦,阿沅跑哪儿去了?”

我冲上楼,见花园里已经收了局,大家挪动开桌椅,支了两个大的烤架在中间,下头炭盆已经生了火;谈姐正走近向地下室探看,我与她眼光一碰,神态夷然:“我在下头眯了会儿,结果居然睡着了。怎么样?谈姐今天你赢了没?”

“我们几个打得小,差不多,没什么输赢。”小渝姐边说边把肉串往烤架上撂,我忙过去帮忙刷油。

竟仁哥笑嘻嘻地蹲着扇火,总结他们那桌的战报:“今天严哥厉害,就从你错了那几把之后,他手风顺得吓死人,杠上花自/摸不说,还整出一把双龙会来,我们几个,包括就打了一个钟头不到的久哥在内,不仅把上半场赢的全给吐了出来,连前几次的都还给了他。”

严总正洗了手出来,他顺手就甩了竟仁哥一脸水珠子,“这两个月里头,我可是头一回赢你。”

虹姐端了一大盆子串好的菜朝这边走,听见这句,就接话道:“以宽你是一直没赢过?这下好,新年赢钱,好彩头,等你赚了大钱记得要请客。”

飞哥则又开始挤兑我,“等什么赚钱呀,反正我哥他很快就要摆酒的,是不是,小嫂子?”

我忽然瞄到严总侧过身去,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一黯;一恍神,他朝我探看。

我假装在跟虹姐商量该刷多少蜂蜜在鸡翅膀上,对飞哥的话充耳未闻。

不想多心——或许,我觉得自己还是呆笨一点的好,敏感纤细未必是好事,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向来如此。

晚上大家边吃烧烤边喝酒,久哥拿了些包装很精美的外国酒出来,说是别人送的,走私货,正宗荷兰杜松子酒,市面上还买不到,让大家尝尝鲜。这种酒要加冰块喝,严总喝得高兴,我实在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阻止,只能悄悄扯他的衣袖,希望他就此打住。

别人喝都无所谓,他们要不就是住得近不需动车,要不就是有夫人可以代开,只有我们,住得远不说,我还只会开车门。

我的动作幅度虽小,可耐不住一而再再而在,久哥看出了门道,他拿手肘捅了捅虹姐,虹姐于是对我笑道:“阿沅,你让以宽喝,没事的,晚上就住我这儿。”

面对虹姐夫妇的热情,我却是无法消受。刚才我参观过这间别墅,虽然不小,可是只有四间卧室加一间保姆房,他们夫妇自然住主卧,静心清心合住一间,我事先知道玲玲姐晚上要住这儿,她一个人可以睡正心的那间,正好有一张小床,唯一空着的,只有客房。

我不相信,久哥夫妇会让他或者我中的某一个,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就算我小心过度,也不能再冒与严总同处一室的风险——我想着,即便他们已然知道我们的关系,甚至严总已经炫耀过他将我的“拿下”,我也不会再放任自己身体的欲/望,亦不能让别人嘲弄我的轻浮。

纵然这在他们眼中,已经成为一桩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向虹姐婉言谢绝:“虹姐,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必须得回去。要不一会儿吃了饭,我就先走一步,这个时候还应该有车。”再不济,还可以叫个出租。

他们显然没料到我会拒绝留下,都去看严总的反应,而他的反应十分古怪,似乎早已预料到我的这番说辞,有些怅惘却又有些释然,我觉得出。

“让她回去吧,良飞你们帮我送一下。”他这样吩咐。

烧烤的时间拖得比平日晚餐的时间要长,饭后甜点跟水果吃完,顺理成章地就该返程。我钻进飞哥的车子,他老实地坐在副驾上,谈姐把着方向盘,我摇下车窗再次跟大家挥手道别,脸上维持着这一天都不曾淡化过的笑容。

严总走到车边,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私密的话,一丝儿亲热动作都没有。隔着车门,他只说了五个字:“回去早些睡。”是关心口吻,但没有热度。

我很想告诉他,我买了情人节礼物,看他能否猜出包装的含义,我还有一盒甜蜜的巧克力要送给他,我盼望他晚上可以陪我走走,就我们两个人,单独地。

但是我什么话也没有出口,只是垂下眼睑,嗯了声,表露出的是那种心不在焉,同样没有热度。

在一瞬间,我以为,他会看出我的不甘心与失落,他会拉开车门跳上车来,就此陪我回去。我可以偎着他,就算怕飞哥谈姐他们笑,忍住不说一句傻话,但我可以一路握紧他的手。

我以为,他至少会伸头进来,附在我耳边,轻声跟我说“情人节快乐”,甚至,会平空变出一朵玫瑰花来塞到我手中。

——只是,这一切都是我幻想。车子还没有开出小花园前的那个弯道岬角,严总就已经转身跟久哥说笑着往回走了,我忍不住从后窗里观察,他半分流连于我的意思都无。

坐正身子,我悄声叹气,心中酸楚弥漫开来,竟是难以抑制。

“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脑袋里突然冒出来朱淑真的这两句词,接着泛起的便是她写的另两句:“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上天若要逼我占尽这一个“独”字,从身到心,那从任何一刻都是开始。我冷笑,脸上有着不为人知的自嘲,人心若隔天涯远,纵使断肠也枉然。

***

过完新年开工的头一天,严总只露面了一个钟头不到,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自我手里接过红包,从八点十分开始,站在门口,给每一个没有迟到的同事派发开工利市,同时说一句“开工大吉”。

这纯粹是两广跟港台的习惯,至少我在内地时从未听闻过。开工利市就是开门红包,这“利市”二字在《易经》中便有记载,带有本少利多的含义,自然好口彩,深得老板心。

我们公司的红包,当然是由我亲手准备,里头包的是十二块钱,喻意“新年月月红”。我那天被谈姐送回来不久,严总就打电话给我,第一反应当然是欣喜,以为他终于避了人,要跟我说几句情人节的体已话,结果,却只是被他嘱咐道,准备好这项开门利市,红包外头就有现成卖的,不用裁红纸这么麻烦。

说完这个他就挂了机,这之前,听到小渝姐的笑语:“快点儿,今天通宵啊,谁也不许下桌子。”

麻将牌与好朋友陪他过情人节,胜过我。

礼盒套装我还是给了他,既然买都买了,那就送吧,这么贵的东西,我也不可能转送给旁人,包括我哥在内。只不过巧克力是已经过了时节的礼物,他既不看重这节日,我就无需做媚眼给瞎子看。

拆开来自己吃,进口的费列罗,外头果粒碎浓香,里面巧克力丝滑,还包着整颗榛子,原该是我最爱的那款,可我吃在口中,居然觉得心口烧灼,继而疼痛起来,接下来连头也疼得有如刀挫。

后来我查过医学书,这是因为巧克力含有酪胺,这种活性酸会导致机会产生收缩血管的激素,而血管本身又会不停扩张来抵抗这种收缩,因而会产生头疼;同时巧克力还含有一种刺激胃酸溢出的物质,吃太多的话,会让有心口疼症状的人病情加重,这是蛮危险的。

但那时,我跟自己说,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忍着痛接着吃。

至少,在我狂吃巧克力的这短时间里,我觉得没那么沮丧与抑郁。

九点钟以前,简短的开工大会已经结束,公司里的人一个不少,统统都回来了,包括年前初到的王涵在内;元宵节一过,匆匆他们又要奔赴郴州。

严总跟大家宣布,晚饭他请,开工饭要吃好,让我选一家好些的馆子,档次要有,还不能太远。于是众人马屁之声大起,皆称赞老板有情有义,个个表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忠心耿耿。

我没有附和,当然更不会有异议,只是响亮地答应着“是”,让大家各就各位,我演示给大家看的那个角色,是心无旁骛的、高度职业化的标准办公室主任。

严总出去前并没有特别交代我什么,他是正经八百的老板,我是正经八百的职员。

晚上的聚餐,他准时回来参加,与大家亲切交谈,一视同仁,总之是鼓励大家好好干,今年收入要给大家增加,公司要扩张,职业生涯要往上走……诸如此类的套话。

餐毕,各自归家,与大家一起目送他开车离去,我慢慢走回宿舍。

一宿清静,我总醒着。

第二天他人没来,电话也没有一个。我知道港乐也已经正式开工,他作为总经理,肯定一样会去发开门利市,也多半会跟下属一起聚餐。只是,那边有那么多人,组织起来得多麻烦呀,我平白地替他们行政部的职员担着忧,真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已经找过陈敏了,她前几天就已回来。我便跟她说,港乐想请一位总经理秘书,她可以去试试。

“小沅你自己怎么不去呢?”陈敏略有些怀疑地问我,“论条件你比我强多了,怎么着你也是正牌的大学毕业生,以前又跟他们打过交道,熟门熟路的,这种机会干嘛不抓住?”

我不可能让她明白我的真实处境,就支唔:“还不是因为上回,人家叫我去试镜我给拒了,结果就得罪了他们。要不然这种机会,我哪里舍得放弃掉?”

陈敏去面试前,我专门打了个电话给严总,让他在陈敏面前,切不可提起我的引荐,只说是夏明介绍的,我就仅在中间传个话而已。这种事情,他应该比我还知道避讳,我这提醒纯属多余,拿这个当借口打电话给他,其实,我知道自己就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罢了。

果不其然,他在电话里平淡地回应道:“我知道怎么处理,后面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专心守好公司。”

他收线收得极快,我连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曾有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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