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9章 4、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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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丁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这段时间里非常失败,失败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公事私事两头都没有着落。如果这种情形发生在他家乡,那他妈妈肯定早就张罗着为他请人来跳大神驱邪了。

漯河的那桩事情,到现在都找不出那帮骗子,这种事情,时间越久就越难挖,这般遥遥无期地拖下去,最终就只好自认倒霉,年深日久,不了了之。

小马是周日回来的,查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追踪下去仍旧一无所获。

他在返回深圳之前,已经带着小马跑了临颖、舞阳、郾城三个县,后头的召陵跟源汇都是小马一个人去的,就在上周二,他回来还没两天,小马就打电话过来,急冲冲地告诉他,有线索,应该就是那帮人。

他第二天就又赶去了漯河,线索出自召陵的一个中型批发市场,小马找到两台音箱三部功放,外包装上都还打印着他们公司的钢字编码,他们公司的每一批货都有唯一编码,原本只是为了仓库跟市场部核对出货量,出于管理方便而使用,这下还能作为一重佐证。小马找到那个铺面的老板,向他打听这批货的供货方,可那老板只是满脸怀疑地看着小马,什么都不肯吐露。

小丁到了之后,就跟老板说,他是万金镇党委宣传部的,跟他们“大脑壳”上次去市上开会,看市委宣传部里头添的那套音响设备很不错,就想给镇上各个部门的二十几个头头,一人弄一套,指定要这个牌子,但到处找不到货源,这下好不容易找着了,当然得联系上供货方。

小丁编这谎话编得言之凿凿,他向老板保证,约供货方是为了确保老板能够拿到货,不至于耽误他们时间;只是让老板约供货方出来,他们可以当着他的面确认数量,价格方面由老板报,他们绝不跟供货方谈价,也不会找供货方要联系方式,谈的时候,老板可以在场全程监控。

“反正这是公家出钱,我只是办事的,贵不贵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挣你的钱,记得到时候给我留十个点就行。”小丁深谙这些人的心理,落足迷药。

他的普通话已经说得极顺,在南京呆了半年,倒是磨掉了不少广东口音,他又故意拿捏出干部腔调,装神弄鬼的把戏,对于他是小菜一碟;于是那店铺老板不疑有它,回里间找出对方的联系方式来,打电话跟对方约。对方表示,手上二十几套货还是有的,明天上午就过来,这个“大合同”当然要接。

小丁当天下午先去了当地派出所,请求对方明天上午协助抓人,开初接警的小警察对他爱理不理的,等他上楼找到当班队长,把自己在市局报案回执拿出来给他看,同时还亮出了市局一位副局长以及市经侦大队的大队长名号,对方立刻表态,全力配合。

第二天供货方一出现就直接被扣下,两位民警把人押回去问笔录,来的这个人十分面生,小丁跟小马都不认识,民警拍着桌子凶巴巴地问了半天,才知道这条线是断的。

这个人是一个串串,开着一家空壳贸易公司,一直做的就是串货的生意,他上次进的这批货,据他所说,是两个陌生人找上门去,以批发价五折的折扣,一次性卖断这批货给他。对方宣称,这批货是人家生意失败抵给他的,只想快速变现,损失点就损失点,虽说当时他也有些疑心,觉得这价钱未免太低,可验过货后,发现这批都是货真价实的牌子货,这种便宜不捡白不捡,所以他就买下来了。

那两个人就一个要求,要现金,存进他们指定账户里,他只记得帐户名叫张勇,听口音是当地人,但姓名住址电话什么都没留下。

账户名跟账号、开户行资料,一点意义都没有,这年头又不是实名制,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这个名字到底以多少数量级别形式存在,都有可能。光在河南省,叫张勇的只怕都不下万人。

货这下子追不回来,就算那串串买的是贼赃,没有发票,可小丁也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串串手上的这批货就是他发出去被骗走的同一批。派出所的民警私下里告诉他,这种事多了去了,人家串串也是拿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想拿回货,可以,只能拿钱买,串串同意剩下的货,原价卖还给他,对了,得加上仓储费跟运费。

最后跟公司汇报过后,花了二十一万,将串串手上剩余的货全部买回,饶是这样减少了些损失,再把原本预计的毛利刨掉,一来一回公司仍是实亏超过1万,只是比起之前二十五万的损失,要少上一半,算是勉强有个交代。

如果再算上他跟小马两个人搭上的时间,来回的差旅费用,这次不查,导致部门利润减少十五万。这些钱,都是要在计算业绩跟提成的时候,先从里面扣出来的,而且,他肯定会受到公司的处分,绩效考核评分要降一个等级,多的不说,反正年底的总监级津贴,铁定会降成经理级的。

返深之前,小丁请那个串串去酒吧喝至半夜,两个原本敌意颇浓的人,在喧哗的环境里竟然互相诉起苦来,诉到后来便“理解万岁”,一起大骂骗子可恶,万死不足以辞其绺;酒酣耳热之际,小丁把名片递给对方,请对方万一哪天再遇到那帮人去出货,务必赶快通知他过去。对方拍着胸口跟他保证:“兄弟,我也被他们害惨了,差点坐了班房。放心,我肯定找你过来逮。”

后来小马问他,“如果再有第二回,那个串串真会通知我们吗?”

小丁苦笑道:“我这也是指望他有天良,但是嘛,别抱希望。你想一想,这次是被我们找到他,如果没有呢?五折的批发价拿货,就算他出货按市场价的七五折,这利润得有多少?”

正常情况下,批发渠道的利润率不过百分之八到十二而已,面对成倍以上的利润额,哪个商人不会陷在钱眼里?这种人性,小丁其实并不指望有突破。

以他的社会经验,他知道去赌这种人性光环,只怕千分之一的机率都没有。

他这阵子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以致于设下了路障,让他在一直平坦的人生道路上步步荆棘。他盘算着是不是该去庙里烧三柱香?

他又想起孟沅来——她曾经这样形容她自己,是一个进庙参佛却从不烧香不叩头的怪胎。因为她说过,自己在内心向善,就是结佛缘,那些烧香叩头供奉求保佑的,难道是在跟菩萨做交易吗?肯跟凡人做交易的,哪里会是神佛,只能是妖魔鬼怪。

“那你的意思,去烧香磕头的都心不诚罗?”他故意歪曲她的意思。

“当然不是,诚心烧香诚心祝祷,那是善男信女们自己心里的一种平衡,他们认为自己的诚意,能够上达天听,因而会保佑自己,这不是交易,这是祈求,如果求不得,那他们只会认为自己不够虔诚或不够资格,不会指天斥地怨天尤人。”孟沅浅浅地说,她边说边歪了头在思考,“我看不上的那种,是一边做着坏事,一边撒着钱来捐庙烧高香的,这种人叫天厌之,他们烧香拜佛是为逃避惩罚,希冀通过贿赂菩萨来掩盖恶行,或者求取更大的利益。你说,神佛会保佑这类人吗?”

“那你到底是信佛呢?还是不信佛?”他不解地问。

“我信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与心灵。”她这样答道,“与其说我信佛,不如说我信一切宗教,只要这宗教能够引人向善。我偏爱佛教,因为佛教讲究自修自醒,俗世众人皆可成佛,——当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本意是好的,但对于罪恶,我还是更希望能够看到被惩诫。”

她说这些论调时,有一种理所应当的了然,她沉浸在自己的天地里,抱守着一种自成体系的思维模式,与这花花世界上奉行的规则经常迥异,但正因为这份与众不同,让她显得矫矫不群,小丁才会喜欢她——因为小丁自己,曾经也有过那样的棱角,那样的固执,但终于被这社会所消磨掉。

她有着自己旧日最看重的品质,简单而纯良。

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当绝大多数人为着物质的富足而你争我夺时,她却在人群之外,旷野之中施施然独行,或许行得艰辛,甚至困乏,但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种纤尘不染,难能可贵。

可是,她却是如此坚定地对自己说出“分手”二字,只为了自己的一时冲动。

小丁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冲动急躁的人,不够沉稳,是自己的短板。答应过会为了她改,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晚上回到宿舍,冲了半个小时的热水澡,小丁似乎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了些,他要把这些事情理理顺,他仍不想就此放弃这段感情。

“阿沅这次是真的被我吓怕了?”他在自责,“一直都知道她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她看似千伶百俐、口角锋芒、大胆又勇敢,实则传统怕羞得要命。我这是点到了她的死穴。”

但再往深里想,却又似乎不应该是那样。

小眉走之前的那天,曾经说起过,阿沅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吕玮前来跟她“示威”,她以为那是出自自己的授意,以为自己在左右逢源,玩弄感情;面对小眉的责问,他三言两句就解释清楚,那只是个误会,连他都不知道吕玮怎么知道这边的地址跟电话的。小眉还说,会尽力帮他劝一劝,说他诚心就好办,阿沅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是呀,小眉半句也没有提过自己对她的冒犯,如果真是因为那原因,那阿沅一定会告诉小眉,她若是早就决定了要跟自己分手,凭她们俩的交情,小眉怎么可能会说出劝和的话?还一再叮嘱以后要好好待她?

越分析越觉得可疑:一定是有其他事情搀杂其中,不然,阿沅不至于这般决绝。

这结论一经得出,小丁猛地翻身坐起:“不错,肯定是这十天里头,阿沅那里出了什么状况,偏偏我又去了漯河搞那摊子破事。她等着我去道歉,我却一拖再拖,她还以为是我想放弃,以她的骄傲,肯定会自己来跟我提分手,这才符合她的性子……是,一定是这样,女孩子嘛,心肠再软嘴巴也会硬,到时候跟别人说起,是她甩我,不是我甩她。”

他重新躺下,觉得自己想通这点之后,心境豁然开朗。

“没关系,她甩我,我就涎着脸当个狗皮膏药,大不了重新追就是了。小眉说过,阿沅的性子念旧念得紧,我已经占据先机。”

带着这样自以为是的想法,小丁终于睡稳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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