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5章 10、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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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孟沅跟着周老板与何先生,一起陪同安德维夫妇回深圳,下午则送他们到机场,他们将去西安,另外还有一个项目等着他们过去谈。

一路上她跟欣怡聊着柔福帝姬,两个人各抒己见,都对这宗历史上有名的疑案之一颇多揣测。这位帝姬是宋高宗赵构的异母妹妹,在靖康之难中被掠走,然后奔走千里侥幸逃回,在当了十一年的和国长公主后,又被判定为假冒,最终被斩首于东市。

这一历史悬案,因为史料矛盾百出,因而史学家也各持已见,有人引经据典,考证后认为确实是真太后回鸾后揭破了假公主,也有人则翻查出其它史料作为佐证,认为是真太后为了遮丑杀了真公主,总之莫衷一是;这柔福案跟历史上另一桩很著名的,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女儿安娜公主生死之谜一样,向来被历史学家所争议。不过安娜公主一案,后来发掘出了她的遗骨,也通过了最新的DNA科技手段鉴定,大家一致同意,当年的那个是假冒的,这才算有了公论。

她们俩并排坐在后座,聊得起劲,安德维先生就一直听着,也不插话,偶尔转过头来笑呵呵地看她们两眼;大概她们聊的话题,他顶多只能听懂半成,但他充分尊重了夫人的兴趣爱好,是个好丈夫。而每次安德维先生转头时,欣怡就会温柔地还他一个微笑,用德语跟他说上两句。

这种婚姻模式,让孟沅格外羡慕。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其不幸。这是列夫托尔斯泰在名著《安娜卡列尼娜》里的开场白,孟沅在现实里印证了这句话。

***

送走了安德维夫妇,周老板这次格外慷慨,在公司跟安德维夫妇临别后,居然主动跟他的司机吩咐道,客人走后可以直接送孟沅回家休息,不必再回公司上班。

连篇累牍地各项事务,外带应酬交际,已经占用了孟沅好几个工作日的下班时光,外加周日一个整天,这下子,只拿提前下班两小时作为补偿,周老板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已经补偿过了,这铁算盘打得精响,不愧是老板风范。

对于这种“大方”,孟沅别说感恩了,连吐槽都无力。

事实上,这几天把她累得精疲力竭,做事还是其次,主要精力还是花在了应付那些政府官员上面,整天赔着小心,既不能得罪他们,又不能把自己给卖了,孟沅觉得自己完全缺乏此等天赋,应付得心力交瘁,如今既然差事完结,就只想赶紧回去,安心睡上一晚。

进屋子后的第一件事,是立刻洗头洗澡,等她擦着湿发跑去厨房开冰箱,看看晚上有什么吃的时,阿周刚好进屋,手上还拎着菜,看来她是回来做饭的。

见她在家,阿周忙给她汇报:“沅姐你回来啦!你走那天,眉姐就打电话回来了,她让我告诉你,她已经跟赵先生会合了,准备去找赵先生的姑妈,咦?”她搔了搔头,努力回忆着小眉的话:“她说是要去什么图……她电话里说得太快,我没听清。反正,就是等她住下来,就会立刻给你写信。”

孟沅猜,小眉跟赵德志要去的城市,应该是西雅图,那里新移民众多,据说繁华程度大有赶超旧金山、三藩市这些旧的华人聚集区域。

听到小眉顺利抵达,她担着的心事总算放了下来,虽说如今的飞行安全系数十分之高,飞机失事概率远远低于车祸的概率,但毕竟要在天上飞上十几个钟头,要说完全不担心,那也不可能。

既然小眉已经跟赵德志在一起,赵德志在国外又有亲戚照应,加上小眉的英文流利,没有语言障碍,还有二十几万现金傍身,暂时也不必担心衣食;孟沅相信,像赵德志这种学历不高,但单凭自己之力,在国内都能从底层翻起来的人物,生存能力肯定远远强过她们,小眉有他照顾,想来他们能够很快安定下来,融入异乡生活。

她晃到书房里随手抽出一本《雅舍小品》,然后就躺在吊床上,边翻阅,边打起很多个呵欠来,可这呵欠再连天,人还是处于清醒状态;阿周在厨房里忙着准备三人餐,她也没精力去帮手;阿周看她那副疲倦的尊容,连洗完澡都面带憔悴,更不会让她进厨房了。

吃饭时,阿周的未婚夫小方也过来了,这小伙子跟阿周是互补型的,外向风趣,能说会道,不过嘴巴利索,手下却十分老实,那是地道地足斤足两,货真价实,于是回头客便越积越多,难怪自己开铺没多久,就把一个小小的鱼档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挤得隔壁鱼档都把位置兑给他了;他这算是在深圳这座城市扎稳了根基,终身大事提上了日程。

他们俩个说些日常趣事,轻松自在,想来这几天都一直是这样和谐相处着,并不因为添了孟沅而觉得别扭,反倒显得一向健谈的孟沅有些沉闷。

“沅姐,你这几天出差是不是很辛苦?”阿周问,她向小方使眼色,意思很明显,就是别忘形了,不能把孟沅这个主人当透明。

“有点,还好。”

“那个那个,小丁打过电话来,我说你没在,没错吧?”

“没错,以后也这样说。”

“沅姐,明天想吃什么,我去买。”

“随便吧。”

孟沅的答话一直很简单,她觉得自己在饭桌上很碍眼,很多余。

饭毕,阿周去洗碗,孟沅还没来得及再次躲进书房,小方就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她,她不明究里,打开一看,是一沓钱,共有五千块;小方解释说,这是还她的借款,谢谢她跟小眉这一年多来对阿周的帮忙跟照顾,他还宣布说:以后就不用再麻烦她啦!阿周下个礼拜就会搬去他那里住,阿周已经满二十了,他们打算过完春节就回去扯证。

孟沅真心实意地恭喜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到底是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与阿周的感情虽不太深,毕竟也相处了一年有余,一直也把她当成妹妹待,她本该再多说两句诸如“好好待阿周,别以为阿周家里没人在就敢欺负她,如果敢对不起她定饶不了你”这种透着亲密的话,这样就更像一个体贴的送嫁姐姐;可孟沅却把这些话胶结在唇齿间,哆哆嗦嗦怎么也抖不利落。

她只是忽然之间,觉得莫名悲凉。

小眉、阿周,先后都嫁了,这屋子里的三个人,只剩了她一个,形单影吊,孤家寡人。

小方说过这几句,就进了厨房帮阿周做事,两个人打闹的声音随即传来,是阿周压低了声音在笑骂:“快死开,哎呀,沅姐在呢。”

“沅姐自己人,怕什么。”小方如今也跟着阿周喊她沅姐,全然不顾自己实际上还要大她好几岁,“我来帮你,你还不领情?打你屁股……”

嘻嘻哈哈,这般居家气氛,听上去却与她分明两个世界。孟沅恍惚地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听。

所有的美满,在她心里都变作了不真实,反倒是那些不如意,才更像是她置身世界里的全部馈赠。她知道自己这般颓废并不应该,可这种悲观心态一旦进驻,就像是入了魔,难以驱赶。

面前人来人往,个个都与她擦身而过;人们喜笑颜开,自己冷眼旁观;身边人渐渐儿孙满堂,自己慢慢些灯枯油尽。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她的思绪延向不知所谓的未来,华发满头却依旧独坐的未来。

***

沙发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触手可及,便随手接起,刚“喂”了一声,就听到小丁的声音传来:“阿沅?你回来了?”

六个字惊醒梦中人。

她反手啪地迅速扣掉电话,什么也没说。

快速冲进房间里,她抓了件外套,拿起皮包就往外走,经过客厅时,她遥遥地告诉阿周,自己要出去一趟,回来得晚,就是不回来也有可能。

她这话是想让阿周带给小丁的。

小丁是个事情一旦认定就绝不肯轻易罢休的顽固脾气,若缺少这份执著,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做到销售总监的职位;就凭她对小丁的了解,他打电话给她,分明是表示,他并没有放弃;她这电话一挂掉,以小丁不屈不挠的性子,定会很快过来找她,她如今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他,所以得赶紧躲出去,三十六计走为上。

下得楼来,一阵冷风吹来,她身子微微颤抖。

十一月半的天气,前几天去惠州时,天气预报还说,深圳的气温保持在5度左右,预计今年冬天又是个暖冬,云云;今夜寒流一到,气温就陡降十度以上,刚才在屋里时还不觉得,这一出门,才发觉自己穿少了。

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是天气,亦是人。

她只在长袖T恤外头,套了件薄牛仔外套,走得急,没带围巾,也没带帽子。

自从被撞伤之后,她头晕头痛次数大增,医生说,不光是头部,可能颈椎也有问题——当然,颈椎问题是因为她伏案看书写字过多,导致损伤——平日里得注意头部跟颈部的保暖,否则再这样严重下去,走在街上都有可能随时会晕厥。

她认为医生有些儿危言耸听,哪里就至于到晕倒的地步,又不是七老八十岁。

她脑海里闪出那句著名的“死便埋我”,古人还敢想“鹿车荷锸葬刘伶”,这高楼林立的城市里,连容身都成奢望。

有些莫名其妙的痴傻笑容从唇角抽出,浮上眼眸,如今自己,上无片瓦遮头,下无寸土落脚。

不过,她还是把那件牛仔外套裹得紧些,这才快步向外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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